冰川之謎 - 【自由組】最後的魔女

【自由組】最後的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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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雙白色的眼睛。不，是淺藍色的，淺淡到白色的淺藍色。

那是令世界上所有探險家都為之瘋狂的魔女之眼。沒有人能詳述看到的是什麼，看過的人都瘋了，倖存者不斷地重複著「眼」、「魔女」等詞彙，因而成就「魔女之眼」之名。

隨著全球暖化，冰川消融，地球極北的冰川以一個奇詭的方式消融，形成下陷的千百溝壑，成了冰川迷宮，人們相信那是大自然留給人類的唯一生路，若不，世界終將埋於汪洋之海，成為失落的海底文明。

首批探險家往那溝壑出發，為期一個月的探索，僅有一人生還。生還者不斷地囈語「眼」、「魔女」，最後在冰天雪地之中抓破自己的腦袋，血流塗地。

對於冰川之謎便是由灑在冰上的熱血拉開序幕。

即便瘋了的探險家一個又一個。或在冰天雪地抓破自己的腦袋，或親手挖出自己的雙眼，嘶吼狂笑不止，再好一點的就是不斷囈語著免強能辨認的詞彙，世界上對魔女之眼的所有認知都是由這些陷入瘋狂之境的探險家帶回，這些瘋子被世界稱為英雄。

冰川之下的祕密帶著不可諱言的神祕力量，讓世人瘋魔般趨之若鶩。那是對未知的渴望，亦是對生存的渴望。那是人類史上最團結的壯舉，以盼一日揭開魔女之眼的全貌。

曾經有探險家裝設攝影機探索冰川迷宮，同樣發瘋的探險家卻沒有帶回人類的冀望，反倒是帶回不明的柔軟物質，既是固體又是液體，甚至也是氣體，人類引以為傲的科學還沒有辦法解釋那種物質的存在，被猜測是魔女施展巫術導致物質異變，因此命名那種物質狀態為「巫術」。

無論用上什麼方式，帶去的攝影設備是什麼樣的形式，或是與探險家一起失落於冰川迷宮，又或是成為「巫術」被帶回。

科學家也陷入了探討「巫術」及支援無數探險家的熱潮裡。他們汲汲營營探討「巫術」對人類的助益，終於發現，那是一種能源，粒子正處於無法流動的狀態，那是人類無法觸及的極寒，絕對零度。明是該把萬物熱量吸走的零，卻有如自成一體，外界無法干擾，亦不會干擾外界，彷彿披了一層與世隔絕的膜。若是「巫術」開始流動，將會產生無法估計的能量。

世界為之轟動，人類史上無窮地挑戰理論極限都無法企及的零，陡然出世。

探尋魔女之眼的風潮更是新一波的被推起。人們都走上浪尖，被安於世的人們稱上一句英雄，即便進入冰川迷宮的最後話語可能成為唯一的遺言，他們義無反顧。

那是費南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魔女。

冰川迷宮之中，深埋於冰晶之中的少女，全身雪白，毫無色彩，又或是冰霜凍人，只剩下冰霜的潔白。

少女的雪白髮絲如風雪之中狂亂，最後被定型於狂亂之姿，如雪的眼——

『不要看。』銀鈴般清脆的女音直竄入耳。那是難以理解的語句，不屬於世界上的任何一種語言，像是無意義的囈語，但費南深知其意。

費南被嚇了一跳，連忙低頭。他什麼也沒看到，沒有看到傳說中的魔女之眼，但是魔女向他說話，他因此振奮不已。防護衣下已經看不清費南的樣貌，但身子微微顫抖，聲音也染上顫意，「你是誰？你是魔女嗎？」

『你們都這麼叫我，魔女。』聲音輕巧地呢喃，像是與費南的腦袋對話，聲音全灌進腦海中，『看看你的腳邊。』

費南往自己的腳邊看去，忍不住尖叫出聲，那是一片一片的巫術。之所以說是一片一片，巫術流淌在地，層層疊疊又想有個明顯的分界，彷彿千層蛋糕，卻是五彩相混，極為迷幻。

費南大喊，「巫術！」

『你們這麼稱呼啊，頭一次聽到。』女聲帶了一點驚奇，染上些許歡快。

費南震撼無比，身為探險家，冰川之謎近在眼前，他迫切地想要一探究竟，「巫術是什麼？」

魔女毫不吝嗇地滿足費南的疑惑，說道：『你的同類。』

費南此時能感覺到皮膚之下的血管像是防護衣失去作用被冰霜凝結，以至於他打了個寒顫，反射性地抬頭，又再次被魔女阻止。

『不要看。』魔女說完又像是無可奈何，要不是被冰封於冰柱之中，或許會想要聳肩，『沒有我的保護，我將會對萬物造成傷害，尤其是我的眼。你們人類對我的眼似乎十分執著。』

「魔女之眼！看過的人都瘋了！也有還能囈語的！說是白色的！」費南無數次想看進魔女的雙眼之中，一探究竟是否真的是白的，那種淺淡的藍色以至於像是白色的白。他就像所有探險家，對魔女之眼的偏執、瘋狂表露無疑，「請允許我！一眼就好！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我看到什麼！」

費南甚至忘記自己身為探險家，被世人稱之為英雄的壯志，此時只是一個單純想滿足己身慾望的渺小人類。

對魔女的懇求發自心底，彷彿魔女是上帝，崇高、無法企及的神聖，只消一眼便能得到救贖。

魔女彷彿輕聲嘆息，像是做了無數次般的無奈。魔女顧左右而言地說道：『你們人類發明的東西好有趣，像是把攝影儀器植入眼裡，所見之物儲存進大腦，只要能解析腦波，就能重組看到的一切。』

費南冒出一身冷汗，要不是被防護衣包裹，他可能會被凍成人形冰柱，他的聲音有些乾扁，像是被父母發現做壞事的痕跡，心虛不已，想要否認，「不⋯⋯」

魔女平板地說道：『你不必隱瞞，我知曉一切。』

費南對魔女有著無數的疑問，他懷疑自己從下了冰川迷宮就瘋了，他其實已經發狂自戕，而他面前所見則是上帝，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你究竟是什麼？」費南費盡力氣，問出了世人共有的疑問。

『你們稱我為魔女，我即是魔女，我是萬物。我在這裡四十六億年，萬物因我而起。』魔女說著匪夷所思的話，真如同魔女所說，那魔女就是與地球的壽命一樣長了。

魔女那彷彿造物主的狂妄令費南多少感到不滿，既然是造物主怎麼又與他們這些被造之物同處於世？

魔女卻像早有預料，接著說道：『你們人類個個都不信，個個想親自目睹我所知悉的一切，你們追求我的眼。』

魔女之眼。

費南想起全人類迫切想解開的冰川之謎，頓時像是貓撓著心臟，迫切得想要知道所有，「我能目睹？」

魔女有些不確定，像是遲疑，『嗯⋯⋯你也把攝影儀器植入雙眼之中嗎？那我很肯定你會變成巫術。』

費南忍不住問道：「巫術到底是什麼？」

魔女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起一個毫無關聯的事，這讓費南摸不著頭緒，但魔女之聲像是擁有魔力，讓人不敢打擾。

『人類有無數的天才想探究宇宙根源，那些天才總是會在臨門一腳之際⋯⋯用你們的話說，便是蒙主寵召。你們想過為什麼嗎？

『因為人類會顛覆宇宙，存於宇宙之外的秩序不容忍這般的存在。

『我即是存於宇宙之外，我是絕對零度，用你們的話說，便是絕對零度的魔女。』

魔女的聲音帶著一點愉快，費南被搞得迷糊了。絕對零度不是指在腳邊彷彿千層蛋糕的巫術嗎？

費南沒有問出話，魔女卻像心有所感，回答了費南的問題，彷彿他們根本不需要以口回答就能交流。

『那些東西是受我的影響成為絕對零度的存在，我才是根源。』魔女說道：『你知道絕對零度是什麼嗎？』

魔女有著自問自答的積極態度，『是完全靜止不動，會從萬物之中不斷吸取能量，讓萬物變得跟我一樣的存在，到了那樣的狀態，既不是固體，亦不是液體，甚至也不是氣體，所有的分子融為一體，不分你我，你們稱之為巫術。』

「你偷讀我的心！」費南氣惱地說道，他不喜歡這種感覺，魔女把他想到世人對於巫術的解讀說了出來，高度的重合。這使他陷入內心被扒開看個精光的恐懼。

『我不需要，我知曉一切。』魔女似是覺得荒謬被冠以一個罪名，但很快又繼續關於冰川之謎的祕密，『宇宙之外的根源都很討厭我，於是我被關在這裡四十六億年，不曾安穩睡一覺。』

「四十六億年？」費南無法理解過於龐大的數字，人類渺小在其中丁點不到，根本無法參透天文數字的年數。

『對，只要我放任自我對萬物造成影響，我會毀滅宇宙。所有東西都會變成你腳邊的巫術，你儂我儂不分你我。』魔女平靜地說道：『你能理解嗎？』

「我不懂。」費南誠實地說道。

魔女似乎有些厭煩，但還是耐著性子，或許是因為費南是此時唯一會與他對話的人類，『世上所有的物體，其原子、分子都有著或多或少的流動性，流動性產生溫度，即是能量的體現。而我是完全沒有流動性的絕對零度。

『高溫會被低溫吸取能量，以達平衡。沒有存在比我低溫，因此萬物的能量都會流向我，世上萬物終將成為絕對零度。』

費南稍微理解，他的喉嚨發乾，體會到面前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時，他心生恐懼、敬畏，還有是人類多少有的多疑。他道：「如你所言，這世界早已毀滅。」

『所以我不斷地在我的外表附上一層保護，讓我無法對萬物產生影響。可是即便如此，人類看見我的眼還是發狂了，或許眼便是靈魂所在，人類透過眼與我產生交流。』魔女說著，話語裡沒有多少悲憫，彷彿這一切與他無關，『這也是為什麼拍下我的攝影儀器都會受我影響成為巫術，我無法被紀錄。而你們異想天開地把自己變成攝影儀器，便成為巫術的本身。』

費南此時驚疑不定，他確實在自己的眼裡植入攝影儀器，把自己的大腦變成儲存裝置，異想天開存下世界的冰川之謎的神祕，試圖踏入神的領域。

可是那可是絕對零度，人類史上無限趨近卻無法企及的存在。他想親眼目睹魔女的真容，即便會發狂，甚至會變成巫術。

「我想看一眼魔女之眼。」費南乾啞的嗓子咕噥著，那可能是僅有他一人聽見的遺言。

魔女沉默，或許是在默哀，像是無數次的無奈，而後平靜說道：「那麼鼓起勇氣，抬頭看我。」

費南抬起頭，望向魔女之眼。

一瞬間，世界萬千景象湧入費南的腦袋。他想要尖叫，卻發現找不到自己的嘴。想要掙扎卻找不到自己的手腳。想要呼吸卻找不到自己的鼻子。

魔女從宇宙之外而來，被封在虛無之中，四十六億年未曾闔眼。絕對零度讓萬物成了超導體，在合宜的時機維持著合宜的樣貌，冰河、海洋、陸地、高山聳立、植被綠意盎然、生物居於其上，四季更迭，物換星移。

費南最終知曉了萬物四十六億年，成了巫術流淌於地。

世人無法得知魔女之眼的真相，亦不會知道成為巫術的費南做何想，永遠不會知道，宇宙之外的秩序不容許如此不敬的存在。

於是探險者成為巫術的本身，與魔女同根同源，萬物即為一。

他們知曉所有，是宇宙中第一個且也是最後一個的唯一魔女。

那是一雙白色的眼睛。不，是淺藍色的，淺淡到白色的淺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