違禁品讓人欲罷不能,它與快感同樣源自於禁忌。逾越法規的禁忌、逾越日常自己與他人交往的循規蹈矩,違禁品不停地刺激黏膜並把人推向懸崖的邊緣,吊掛著他,感受著命懸一線但似墜不墜的暈眩;逾越生命的禁忌、逾越生物的生存本能與危機直覺,快感不斷地擠壓血管並把人擠向死亡的邊界,它掐著他的心肺並在他幾乎窒息的瞬間才鬆手,而當氧氣再次灌入血液時,他才在猛咳與淚水中感受著生還的壓抑。
史堤夫那端正如花美男般、白皙俊美的臉龐布滿水珠,健壯的胸膛劇烈地起伏。他汗流浹背地喘息著,一手摀著臉另一手用力甩開手上的吸食器,吸食器「碰!」的一聲重重地打在了金屬艙門上。
「情況怎麼樣?我剛才聽到了很大一聲,是那群該死的蟲子來了嗎?」
「啊!隊長午安!報告!那是您剛才亂丟吸食器所發出的聲音!」回話的是一位第一次抽到衛城士職務的新兵丹尼耶,他身形高大魁武且留著濃密的落腮鬍,給人一副成熟穩重的感覺,但圓鼓鼓的大眼睛卻透著一絲稚氣。
「講話小聲點……」史堤夫從駕駛座上慢慢坐起身。
「現在任何該死的聲音都讓我的頭很痛。丹尼耶,給我一杯水……。」
「是的,隊長!」丹尼耶猛然轉身,背著監控台對史堤夫敬了一個標準的衛城士禮。
「你他媽的我叫你小聲點……」隊長話還沒說完就飛身給這菜鳥新兵臉上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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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夕陽正努力地從層層的霧霾裡鑽出一絲光芒,照地監控螢幕反光。丹尼耶手指滑動著觸控螢幕,把艙內的玻璃從透明調整成暗褐色。史堤夫順手把他的一頭金髮往後梳成了馬尾然,緊闔眼瞼上修長的睫毛並一邊開始用大拇指按摩太陽穴,一邊若無其事地喊著,「嘿柏拉圖!匯報目前周遭情況與獵犬們的狀態。」說罷便把杯中的水一飲而盡。
「動態監控系統,人工智能柏拉圖,第2437號報告。日期:諾瓦曆387年6月19日星期二,時刻1751;地點:北北東第三警戒區第2號哨所;艙外溫度目前攝氏41度,濕度百分之0,天氣乾霾;機器獵犬狀態回報:1號至10號以及12號目前的危險警示顯示為低級,11號目前仍顯示為斷訊,母艙將持續向其發出訊號。請問您是否將此異常回報給主控室?」
「不!不用。」一邊回答的史堤夫又從飲水機注入了一杯水。
「收到。」聲盡,揚聲器再次陷入的沉默。
「這樣好嗎隊長?會不會真的是蟲子搞的鬼?」丹尼耶有點緊張地問道,左
臉頰上的冰敷袋滴水涔涔。
「放輕鬆點菜鳥,獵犬失去訊號這種事我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而且我相信這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你想想,上個月不是下了整整一個月的酸雨嗎?然後從上週五又刮了連三天的沙塵暴……」史堤夫喝了一口水。
「蜂鳥回傳的影像你也看過了不是嘛!獵犬不是還在哨點那裡好端端的?總之, 11號在這麼極端的天氣下連續警戒了這麼久,我猜我們的寵物大概是不堪操勞而故障罷了。等今晚守夜結束,明早再派另一隻把它接回來吧!」
「啊是……一切依隊長判斷。」丹尼耶稍稍放鬆了因緊張而收緊的肩膀,但仍呆滯地直瞪著他那圓鼓鼓的雙眼。
「 一切都會沒事的。」史堤夫拍了拍丹尼耶的肩膀說道,「是的,明天就會跟這難得無風無雨的今天一樣,也會跟這之前56年的任何一天一樣。」語畢,史堤夫坐回駕駛座,將掛在操縱桿上的杯蓋栓回杯口。他把玩著這個由城邦人工智能精妙設計宛如一體成型的水壺,一邊望向艙外遠方那高聳龐然、一塵不染的純白色漏斗狀建築,一邊嘟噥著,「這次回去別再讓我抽到這無聊到該死的職務了!明天一早把寵物給收屍,然後我要跟拉合爾約會……。」
「隊長,從剛才我就一直想說,您今天的言行既不節制也不光榮耶!」丹尼耶說話時雙眼直盯著監控螢幕。
「我聽過一句格言,好像是說左臉給人打了右臉也要給人打。」丹尼耶一聽完,便倏地從螢幕前的座位上起身,轉向隊長並再敬了一次標準的衛城士禮,大聲喊道,「是的,隊長!願榮光歸城邦!」。史堤夫把手上的水壺往這菜鳥的臉上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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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晨,光禿的地表再次颳起了沙塵暴。過了中午,當飛揚的塵埃漸漸落定時,兩人再次派遣蜂鳥前去查看情況。然而,蜂鳥最新回傳的影像卻讓兩人驚訝不已。11號獵犬不見了蹤跡,像是它不曾在那裡出現過一般。兩人面面相覷。最後,史堤夫決定在這衛城士任期的最後一天向主控室回傳這份影像,並打算在返回城邦後前往公會堂向議長報告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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矗立在荒野上那棟高聳龐然、一塵不染的純白色漏斗狀塔樓正是A-Ro城邦的本體。它位於直徑六公里的圓形生存區的正中央,並且被其他四個各自直徑為一公里的圓頂建築―又稱為維生廠―所圍繞著。中央塔內部一共有九層,愈往上層的樓層直徑愈大,從外面看起來塔樓的形狀就像是蘑菇的根部。然而這朵蘑菇的頂部卻是透明的,它可以讓陽光透進塔內的中央廣場以及圍繞著廣場的各層居住區(位於塔的最上面三層)。透明屋頂由十二根巨型的拱柱所支撐著,上面雕飾著古羅馬式的花紋。史堤夫前往的公會堂(全名為公共會議堂)便位於一處貫通居住區所有樓層的半開放空間裡。而在他駕駛著母艙返回中央塔的同時,公會堂正在聒聒砸砸地辯論著某事。
「經多數表決,本議案將進入最終辯論。辯論結束後逕付多數表決以裁定是否通過,以上。」語落,在主席台上的議長敲下了議事槌,身上的鑲金邊、長度及地的白色長袍隨之擺動。在場的其他51位參議士能感受到她的視線穿過水藍色的面具並掃視他們,確認著是否有異議―這些參議士穿著一樣的白袍(但沒有鑲邊),戴著的是白色面具。
「那麼,現在請正方參議士列夫.奧德西斯為代表再次發言。」議長坐回主席座。一位身形略矮的人站起了身,敞開雙臂面對著他的聽眾並以堅定的語調說到,「我的同袍公民們,我必須再次重申,與機器寵物一起玩耍並不會對孩子造成負面影響。只要父母隨時提醒並教育得當,這種玩耍不會減損孩子們對城邦的愛心與熱忱。相反的,唯有從周遭身邊最微小但最切身的事物開始,孩子們才能正確地學習到愛的真正意義,有才能正確地學習到如何愛我們的城邦。」他的肢體語言隨著發言語調一齊抑揚頓挫,一下面向左邊的聽眾擺動手指,一下面向右邊聽眾握緊拳頭。接著他站定,直視著對面的人群說到,「從孩子自己與機器寵物的互動,到自己與其他和寵物一同玩耍的孩子們的互動,再到單純地與其他孩子互動,進而是自己與其他非同齡者的互動等等,這一層又一層循序漸地的學習過程到最後甚至連寵物都不再需要了。在父母與教育士的循循善誘下,孩子的互動對象將不再是寵物,而是會逐漸轉移到其同儕、長輩,以及後進身上。我想說的是,同袍公民們,作為學習城邦之愛的引子,機器寵物是必要的工具。我們的孩子在學習的最終階段將會離開它,甚至是拋棄它!直到它被城邦再次分派到下一位孩子手上。因此,寵物不會讓孩子產生依戀心,更不會『腐蝕』了―如我對面的那些同袍們所指責的那樣―孩子們對城邦的熱誠與愛。我的同袍公民們,機器寵物將如同其他教育士手上的教具一樣地無害,對它的疑慮若不是多餘便是杞人憂天。結論:我贊成將機器寵物分派到各家庭中,以上。」堅定而沉著的聲音倏地消失,彷彿被公會堂給吸了進去,沒有一絲回音。但不過幾秒,堂的另一端便開始騷動。
「聽聽他又再胡說八道些什麼?」
「真的是令人費解!」
「只可惜我們不能讓他閉嘴,跟幾百年前的野蠻人一樣呵呵呵!」
「不是嘛!我們可是光榮的公民,卻要為寵物這沒用的東西費神?」
「去年留下的爛攤子這次得要好好收掉。」
「快點結束然後表決吧!沒用的東西說再多還是沒有用的……。」只見坐在列夫對面的參議士們隔著彼此戴著的白色面具大呼小叫,有的甚至還跺腳歡呼。
「肅靜!肅靜!肅靜!同袍公民們。」議長再次敲起了議事槌,眾人安靜了下來。。
「現在請反方參議士鮑里斯.海因斯為代表再次發言。」
對面一位身形纖細,體態瘦長的參議士站起了身。他抖了斗並撫平白色長袍,直視著列夫―雖然隔著白色面具,但列夫似乎仍可感受的到面具下、鮑里斯那彎起的眼睛所透露出的蔑視。這位參議士在幾分鐘前沒有參與身邊的起鬨,而只是看似默默地聆聽著列夫的發言。接著一絲如高音弦斷裂般的聲音劃破了堂裡的寧靜,它清亮但不刺耳。
「我的同袍公民們,我必須再次重申,與機器寵物一起玩耍會對孩子們造成負面影響。這種影響即便不大卻仍非常地深遠,並會持續侵蝕著我們後代公民世代對城邦的愛與熱忱。我必須提醒:第一,機器寵物跟其他教育士課堂上的工具不一樣,它不是靜止物。透過本城邦人工智能的精巧設計,這種寵物是一個會回應孩子並與之互動的擬態物。我們在嚴.阿里夫那一家孩子所參與的互動實驗中已經見識過了。一方面,我們看到了這種擬態物與我們人類不同。與人類面對面的互動有助於理解愛的意義,進而讓孩子們學習到如何愛這個城邦與公民。然而另一方面,在阿里夫那一家的實驗中我們也看到了其小女兒對機器寵物似乎產生了依戀心。雖然我們也看到了寵物對促進人際互動有助益,但我們確實也發現到了……」,鮑里斯拿起手上的觀察報告邊看著並繼續發言,「隨之而生的依戀心,那種似乎『沒有它就無法好好生活與上學』、『滿腦子都是它,每天都想跟它玩』等心情。這種專注於寵物互動並忽視與其他同儕的互動正證實了機器寵物所帶來的可能危害。它會危害我們的教育,腐蝕後代公民對城邦的愛與熱忱,進而讓整個城邦落入幾百年前野蠻人們所自我招致的腐化與毀滅……。」
「這是危言聳聽又有偏見!你怎麼不唸出報告上另一頁,教育士對我們家小女兒在課堂上的觀察呢?那邊根本沒有你說的『忽視與其他同儕的互動』的問題好嗎?你在搞什麼……。」這震耳而宏亮的聲音打斷了鮑里斯的發言。
「肅靜!參議士嚴.阿里夫。」議場內再次響起議事槌的敲打聲。
議長起身對著嚴說到,「現在並非你的發言時間亦非自由辯答時間,所以請先保持安靜。另外我必須提醒你,在每一位參議士手上都有這一份報告的情況下,參議士鮑里斯.海因斯的發言是否為『危言聳聽又有偏見』全依在場每位參議士―包括我―各自的判斷。而判斷的結果會顯示在最終的表決上。在此,為了維持城邦的光榮,我必須制止你的發言,並提醒你抽中參議士時不負使命的精神。」
嚴在聽完了議長的發言後,便緩緩地起身―他那高大、魁武又健壯的身軀投下了一道陰影,遮蔽了後排幾位參議士們的視線,他們側身從陰影中擠出,探頭探腦―右手掌心向上並向鮑里斯低著頭說到,「我向你致歉,參議士鮑里斯.海因斯。」鮑里斯右手手掌向下並點頭示意原諒。接著,嚴面向其他在場的參議士們大聲說到,「議長及我的同袍公民們,我要向你們致歉!」並他向議長敬了一個衛城士禮喊到「願榮光歸城邦!」
「嗯!你可以就座了。參議士鮑里斯請繼續發言。」議長再次坐回主席座。
「謝謝議長。我方才陳述與提醒的是第一點,關於教育如何維繫城邦榮光,以及機器寵物有害於這種教育的問題。我還要提及的第二點是:有鑑於我們城邦的金屬存量不足,殖民地的金屬產量逐年下降,以及探索士未發現新的挖掘點的情形下,我們應把有限的金屬資源運用在機器獵犬與衛城士裝備的維護上,而非耗費在製造機器寵物上。後者實屬不智。結論:我反對將機器寵物分派到各家庭中,以上。」
「荒謬至極不是嘛?列夫你說說你們家奧托和卡托的情況,他們有因為蕾拉或漢娜跟機器寵物玩而不理她們嗎?再說當初決議的實驗根本就不準確,怎麼只找一個家庭而不是至少十個家庭呢?只有一個樣本就斷定無用未免也太武斷了!」嚴別過頭跟列夫竊竊私語。
「我記得會議記錄上,那個時候決議的說詞就是金屬存量不足啊!去年當我們都各自擔任衛城士外派時,我聽說能夠有一隻機器寵物已經是極限了。那是當時辯論後的妥協啊!」列夫也小聲側著嚴的耳回話著。
議長再次起身,打在她面具上的光瞬間消失,水藍變成了深紫色。「好的!謝謝正反兩方參議士的陳述。現在我們請各位將目光轉到我對面的螢幕上。這次將由我們城邦的人工智能柏拉圖說明預計改良的機器寵物將會有什麼功能。而待柏拉圖說明結束後,各位參議士可以隨意走動與交談,並在這最後的10分鐘內自由討論。時間結束後便進入最終表決程序。」議長宣布完程序後再次坐下,螢幕開始閃閃發光撥放著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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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位參議士各自就座,議長也回到了主席位。在表決程序正式開始前,每位參議士把別在各自白袍上的胸針給取了下來並按在拇指上,等待著程序宣布開始(胸針上有一個按鈕,按鈕一下表示贊成,按兩下表示反對)。那是一個設計美麗且別緻的遠端發信裝置,在不投票的時候它跟面具一樣,只是一個參議士的標誌而以。現在到了準備表決的時刻。
「現在時刻1507,表決開始。」議長宣布著,過沒多久主席台對面的螢幕上便顯示出了正反兩方的票數。
「議案:是否贊成將機器寵物分派到各家庭之中?表決:贊成19票,不贊成33票。因正反兩方未達同票,故不進入第二輪議長兩票制的表決程序。結果:不贊成。本案否決。」圍繞著公會堂的音響播放著人工智能柏拉圖冷冽的宣達聲。「今天的表決結果至此已定。在下一屆參議士抽籤並就任之前,公共會議堂將不再受理任何與此案相關的任何議案,以上議長於諾瓦曆387年6月20日星期三宣布。散會。」議長宣讀完畢後離開主席台並走下台階,而參議士們則摘下面具並紛紛起身,有的伸著懶腰打哈欠有的槌打著背部。螢幕顯示著表示會議紀錄歸檔的「存檔中」沙漏圖案。
「我們盡力了,嚴。」列夫拍著嚴的肩膀安慰著他。
「啊!不,我沒事啦!謝謝。只不過……。」嚴欲言又止。
「嗯?啊……對吼!你們家的公主們,尤其是蕾拉……。」
「喔不!別再說了。一想到又要開始忍受她的拳打腳踢我就頭痛。」
「你不是一次也沒給她打中嗎?要說是你這位衛城士體術首席教練太強,還是蕾拉訓練得還不夠呢?」
「應該不會的,我這個做父親的都看在眼裡呢!畢竟你也知道,她在家沒事無聊的時候就是泡在練習室裡跟著練習機器人對打,目前累積的戰績是打爆了34具。在機器寵物到我們家之前,我們阿里夫家已經被柏拉圖列為「節制」清單上的第一位了。照這樣下去柏拉圖應該會暫停分配新的機器人給我們吧!還好機器寵物讓阿里夫家暫時避免了第35位受害者的出現。」
「撇開『腐蝕』愛城邦的心不說,看來機器寵物還是有點用處的對吧!至少對你們家來說哈哈!」
「我很懷疑,去年那個有關機器寵物實驗家庭的抽籤,柏拉圖根本沒隨機抽選而是刻意選擇了我們家!而且我有很好的理由這麼猜:節省資源。」
「現在寵物要離開了。如果35號又掛掉的話。你又有理由去申請新的機器人了。」
「我相信不久35號受害者就要出現了。等等你陪我去我家一趟吧列夫。有你的陪伴―從我們相識以來至今都是如此―我想我會比較能調適難過的心情,也比較好說服蕾拉。而雖然漢娜總是比較懂事,用微笑隱藏情緒,但我相信她也會很難過的。我不想傷孩子們的心啊!」
「這是參議士的集體決定,我們也只能遵守。放心,我會陪著你的。孩子們也差不多要放學,現在出發差不多。但請容我先連絡一下美海跟她說明一下情況。」
「我也聯絡一下瑪莎。那我們等等在二號門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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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長才剛步下了階梯,一位衛城士便一個箭步上前、立正在議長跟前。「報告議長,衛城士史堤夫.坂本有緊急情況必須親自向您稟報。」這位衛城士說完便把夾在腋下的平板交給議長,「這是史堤夫返回塔樓之前所回傳的影像,請您過目完後移駕至主控室聽取他的簡報。」報告完畢後,衛城士便大步地離開了公會堂。議長身旁的其他參議士聽到後議論紛紛。
「他就不能讓我喘口氣嗎?」議長脫下水藍色面具並把它充作扇子搧起了風。
「真是難得,好久沒出現必須親自簡報的事項。」一旁某位參政士評論著。
「希望不是誤報或是什麼大驚小怪的事。」議長一邊拿起平板觀看影像一邊走向位於七號門的升降梯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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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就各位。預備……開始!」喊聲一落,幾位年齡約16歲出頭的學生們起身向前衝刺,飛奔在操場上。他們手中的接力棒猛地擺動著,反射著夕陽而閃閃方光。操場另一端等待接力的學生們大呼小叫,幫自己的同班同學加油打氣。
「唉!還沒好嗎?自由練習時間都快結束了耶!」卡托雙腳掛在單槓上,無聊地看著漢娜與奧托。
「快好了,再等一下。」做在地上的漢娜雙手托著臉頰,轉頭對著卡托微笑。她白皙的臉龐與小巧、精緻的五官一同被夕陽染成了菊紅色,如鮮血般紅豔的雙瞳則變成了深酒紅,她的金色長髮也隨著頭的轉動而輕輕地飄逸著。看著托在兩頰旁修長的手指,卡托臉頰泛起了紅蘊。
「諾瓦曆元年,也就是……也就是舊曆的西元2149年,在人類大決戰之後流亡了64年的祖先們落腳在這個地方。瑪姬與她的同伴們說服了大家在這裡建城並安頓下來,她也因此成為了建城者之一。這座新城以兩座舊世界的城市名命名,那兩座城市叫做……叫做……,可惡我又忘了啦!」奧托一邊仰著頭看著圓頂一邊嘟噥著字句,就好像那被夕陽照得菊通通的圓頂玻璃可以把答案透過眼睛反射到他的腦海裡似的。奧托不知所措地搔了搔頭,黑色的短髮又更亂了。
「希臘和羅馬。」漢娜說著。
「對對!可惡我總是忘記,這樣我最終測驗拿不到高分了啦!」
「還沒完喔!」漢娜對著他眨了眨眼微笑著。夕陽仍蓋不過奧托因害羞而泛紅的雙頰。操場上學生們的跑步聲逐漸遠離。
「這座新城以希臘和羅馬的名稱結合在一起,命名為A-Ro城。在經歷過了42年君主政治以及116年民主政治等舊世界的制度之後,城邦公民大會於諾瓦曆158年決定重啟人工智能並執行柏拉圖計畫,以此創建了以公共會議堂來統攝政治事務,生存產出以人工智能與機器為輔的制度。」奧托深呼吸後嘆了一口氣。
「哇!不錯不錯有進步了呢(雖然還是差的有點多呢)!」漢娜拍手鼓勵但心裡也嘀咕著。
「別忘了這只是最終測驗背誦題四分之一的內容而已喔嘻嘻!」卡托繼續倒掛在單槓上並嘲笑著他的哥哥。
「別吵啦!我還有時間背得起來的。」
「如果你肯多花時間在家背的話,我們現在就不用犧牲接力賽的練習時間陪著你背書啦!」卡多從單槓上翻身而下,平穩地雙腳著地。
「喔?還是說你是故意的?這樣你就可以多跟漢娜處在一起啦?那這樣我也要!」
「你別亂說!我是真的很努力在背耶!」
「少來,平常有事沒事就藉口跑去阿里夫家跟機器寵物玩不是嗎?你只是想見漢娜對吧?」
「你不是也是一樣嗎?每次還興沖沖地跑第一個按他們家的門鈴。」
「蛤?每次起頭說要去他們家玩的是你耶?」
「那你別每次都跟過來啊!?」
「嘻嘻老哥你『好色』喔!」卡托刻意提高了語調強調最後的兩個字。不遠處揮舞著接力棒當長槍練習的蕾拉聽到了關鍵字後眉頭一皺,迅速地咑啪咑啪跑向那兩兄弟。
「人家也想要漢娜醬的一對一教學。」
「不!你不需要!」
「兩位別吵架,吵架不好啦(啊怎麼又來了,弟弟怎麼就這麼愛捉弄哥哥呢?)……。」被夾在中間的漢娜無奈地安撫著兩人。
「喂!!!」蕾拉的一個大叫吼住了爭吵中的兩人。她站定雙手叉腰看著他們,梳成馬尾的銀白色長髮晃動著。雖然隔著城邦發給學生們的寬鬆制服,但仍可看到她隆起的胸膛因奔跑而喘氣起伏,淡小麥色的肌膚綴著汗珠在夕陽下閃閃發光。因鍛鍊而健美的雙腿踱著步,發出的聲音顯示出蕾拉得不耐煩。
「哪個死色鬼對我們家姊姊有意思?說啊!想打什麼主意?」
「蕾拉醬,沒事的沒事的。小聲一點啦不然我們又要被導師罵了……。」漢娜也轉身試著安撫她的妹妹。
「是你嗎?」被瞪著的卡托用力地搖著頭。
「還是你?我知道了。就是你,奧托,又是你,你最爛,最低級了。最近每次都是這樣,來我家都只顧著跟機器寵物一起表演討姊姊開心,要你陪我練習搏擊你都拒絕。」
「蛤?明明妳才是玩得最開心的那個人吧!最近幾週去妳家也沒看到妳在跟機器人對練了呀!」
「你沒看到不代表我沒練好嗎?笨蛋!」
「可是嚴叔叔不是這麼講的啊!」
「嘻嘻!跟妳這怪力女對練有幾條命都不夠啦!每次下手都不知輕重這樣誰還敢……。」卡托插嘴說到。
「你閉嘴!自己練得差被我打爆不要怪別人。你哥跟我練都沒事好嗎?」
「哪有!明明每次都瘀傷還要痠痛個三天。要不是好不容易有機器寵物讓妳分心,我才暫時可以有藉口逃離妳這怪力女……」奧托轉頭小聲地嘟噥著。
「什麼!?你再說一次。」蕾拉睜大雙眼,雙手倏地緊抓著奧多的衣領問著。
「啊!我什麼都沒說。」
「什麼都沒說?」
「對!我剛剛沒有說話。」
「少騙人了,我都聽到了!」
「妳聽到了什麼?」
「嘻嘻老哥你完蛋了!」卡托竊笑著,一旁的漢娜攤著雙手無奈地微笑著。
「我聽到了你說瘀傷還有痠痛三天,你為什麼都不跟我說?這樣會讓我很擔心你......。」
「因為我不想說啊!之前說過一次但最後妳都會大哭!妳一哭就要跟嚴叔叔解釋情況,有夠麻煩的……。」被緊抓著衣領的奧托撇開了眼神。
「所以你……你的意思是我很麻煩嗎?」蕾拉聲音愈講愈小聲,水藍色的眼睛岑著淚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啊!不是……我是說要解釋很麻煩……。」
「你剛剛還說了……怪力女,你是不是也這麼覺得?」
「不,不是……那只是順口接了卡托的話……。」
「不就是因為這麼覺得才會這麼接話的嗎?」
「那只是……只是口誤。」
「吶!你看著我。」蕾拉放下奧托的衣領雙手一攤,低著頭用顫抖的聲音小聲地問著。
「你是不是討厭我?嫌我麻煩?」奧托看到她的淚水一大串一大串地從她小巧精緻的臉龐上落下。在彼此的沉默之間可聽見練跑的其他學生們從操場的另一頭跑回來的跑步聲。
「蕾拉醬抱歉!我也沒跟妳提起這件事。啊我先說……先說不是因為我覺得麻煩喔!而是我也不想看到妳哭(畢竟要是讓爸爸看到了這情形我也會被他問話,這樣晚餐就要延後了,餓肚子挺麻煩的呢!)。」漢娜一邊撫摸著妹妹的頭嘗試安撫,一邊歪著頭古靈精怪第地嘀咕著。然而,蕾拉似乎感受到了解姊姊的言不由衷―畢竟現在連她最喜歡的姊姊也嫌棄她了,而這似乎觸動到了蕾拉的逆鱗。她忽然抬頭,淚眼汪汪地直瞪著奧托大叫著,「笨蛋!大笨蛋!奧托什麼的我最討厭了!!!」才剛喊完話的蕾拉無力地蹲了下來,頭埋在雙臂間嚎啕大哭。練跑的學生們停下了腳步往哭聲處觀望著。漢娜擁抱了妹妹並繼續撫著妹妹的頭安慰她。
「嘻嘻老哥你真的完蛋了!」卡托雙手托著頭繼續對奧托竊笑著。
「喂!你們高年級自由練習時間不練習在搞什麼啊?」某一班的班導師皺著眉頭往奧托等人的方向走來。
「啊這下可好了……」奧托無奈地癱了攤手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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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逐漸消失,燈柱啪的一聲一齊開啟夜間照明。操場周圍其他位於中央廣場上的其他建築物牆外也開始打燈,為歌劇院、音樂廳、戲劇院、搏擊場與體育場館等等打上溫暖的黃色燈光。蕾拉已不再哭泣,但她仍哭紅了雙眼,噘著嘴撇頭不理會一旁仍不聽道歉的奧托。
「好啦安靜!今天大隊接力的練習結束了。」總導師彼利面對著24名年約16歲的10年級學生們宣布著事項。
「各位也別忘了繼續鍛鍊體術與長槍操演,為10年級集體與個人的測驗做準備。最後再提醒各位,第一,下週一的校外教學―也是各位的最後一次校外教學―的集合地點就是在這裡。10年級在操場右手邊。集合時間是上午10點。第二,職業調查與心得報告的第一部分,就是有關父母親經驗與意見的那個部分,已經完成的同學了今天就可以交給我了。但也請別忘了與職業人士訪談的第二部分也要完成。以上提醒。」
「話說職業到最後還不是由人工智能柏拉圖決定,而且還抽籤輪流,那還交報告幹嘛?」
「這是提供柏拉圖職業適性檢查的資料的一部份啊!更何況還有一些不用抽籤而永久任職的位子。這些都是柏拉圖要分派職位的依據。」
「但柏拉圖不是萬能的嗎?幹嘛不都交給它決定就好了?寫報告麻煩死了。」
「真令人倦怠。」底下一些學生們竊竊私語著。
總導師兩點事項報告完畢後,望向身旁的六班導師大衛―就是奧德西斯與阿里夫這班的導師―說到,「好了,準備解散」。
「注意,敬禮!」導師大衛喊著口令。24位10年級生一接到口令便立即立正並以衛城士禮做回應。「預備,複誦!」,接著在場的所有人便開始宣示著祖訓―這是他們自識字以來便不斷複誦,象徵著維繫城邦每一位公民的箴言,甚至在斷氣前也要留下最後一口氣來複誦最後兩句―「第一,政治是最高貴的活動,勞動是最低劣的活動;第二,不要耗費時間精力在終究會腐敗消亡的東西上;第三,公民的舉止係於智慧、勇氣、正義與節制這四種德行的和諧上;第四,個人終將一死唯城邦永存;第五、願榮光歸城邦。」
「注意!」導師大衛發出這口令時盯著奧托,彷彿這是對著他而發的。奧托感到背脊一震惡寒。
「解散!」。語落,在場的男男女女各自言談與走動,有的繼續集合前的談話,有的打算繼續接力賽跑練習,有的則準備回家。
「奧托,你過來一下。」大衛朝他揮了揮手,奧托走去。
「我都看到了,你們吵死啦。」
「你們這樣組不成『家庭』的喔!」
「照這樣子我看你們遲早會被大人們給流放的嘻嘻嘻!」講話的是三班的
成員,來自克雷家的三兄弟―這個城邦中少有的三個孩子家庭―分別是一津、二津與三津。他們面容極其相似,似乎是三胞胎。
「你書沒讀好嗎?決定組不組成『家庭』的是柏拉圖又不是我們。」漢娜鼓著雙頰有點生氣地說到。
「而且我們才不會因為吵架而被流放好嗎?傻子。」卡托大聲地接話。
「不不你們流放定了。傻子才不會成天黏著機器寵物和它玩呢!」一津對著蕾拉擺出了鬼臉,但蕾拉仍沉默不語地低著頭。
「傻子才不會每天胡思亂想又自言自語,問一些沒人聽得懂的問題。妳想表現出一副宣教士中,那些關在黑色房間裡的『大腦』們的樣子嗎?傻子就是傻了才會自以為這能左右柏拉圖的職業分派吧?」二津對著漢娜擺出了鬼臉。
「你哥流放定了。就是傻子的哥哥才會連書都背不好。而且還很『色』,那才是真正的大忌耶!」三津對卡托擺出了鬼臉。
「三津閉嘴!我不准你這樣說我哥哥!」卡托怒氣沖沖地大喊。
「喔!真可憐。我想做傻子的弟弟一定很辛苦吧?」三津繼續嘲諷地說著,「每天要幫他複習最終測驗的背誦題然後怎麼教都不會,最後排名一定倒數啦!真的是浪費時間呢!不要耗費時間精力在終究會腐敗消亡的『傻子』上啦哈哈!」
「我哥哥雖然沒有漢娜聰明,有時還會躊躇不敢下決定,但一旦下定決心要做某件事他就會貫徹到底。所以我哥哥這次他一定會在紙筆測驗中拿到年級第一名的。他跟你麼這些無法下決心做好一件事,只會嘲笑別人的人不一樣!」卡托激動的說著,身體看似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
「吼吼!這我不能當作沒聽見呢!當然,你們這些從沒贏過我的雜魚就算了。」漢娜左手挑了一下她的金髮,攤著右手面對克雷家的三兄弟,擺著不屑但又俏皮的表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看著他們。漢娜轉身,以右手食指指著卡托繼續說到,「既然你這麼篤定,那我就要當回事了。聽好了奧德西斯兄弟!我宣言這次筆試一樣還是我第一名!以前是如此,最後一次仍會是如此。」
「妳這奇怪的鬥爭心是怎麼回事?果然姊妹還真一個樣。」卡托擺出一副「又來了」的表情拖著頭說著。
「怎樣都隨便啦!」
「我承認自己是雜魚。」
「但只要贏過連砸雜魚都不如的奧托就好啦!」三兄弟再次起鬨。
「吶!從剛才你們就大肆地亂說話……」從剛才就一直低著頭沉默不語的蕾拉終於開口了。
「又是我姊姊又是奧托怎樣怎樣的……。」
(疑?妳是不是忘了還有一個人也被罵了)卡托用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心裡嘀咕著。
「看來老娘需要好好『教導』你們一下什麼才叫體術的奧義,你們才會乖一點是吧?」從低著頭的瀏海深處,顫抖著的三兄弟感受到蕾拉發著紅光的雙眼所帶來的殺氣正直撲他們而來。
「我來讓你們好好體會一下什麼叫做『光榮』吧!」蕾拉話一說完便抓起地上的接力棒,一個箭步衝向三兄弟。緊抱著彼此的他們「嘩!」的一聲四散奔逃。
「看來她恢復精神了呢!」看到這一幕的奧托一邊微笑地自言自語,一邊走回到卡托與漢娜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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