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線木偶 - 第二章2

（6）

發生兇殺案那天下午，連城跟其他組員拿著張麗雲生前的照片，向兇案現場附近商戶作問卷調查。得到的線索卻乏善可陳，有生果檔攤販和賣日常用品店的店員表示認得她。

「很普通的家庭主婦，每次都是一個人來，沒有見過她丈夫同行。」認得張麗雲的人都理所當然地覺得長相平凡、衣著樸素的女人只是人個尋常街坊，誰也沒發現她是在附近上班的妓女。

附近一間茶餐廳，坐在收銀機前的老闆娘在看過張麗雲的照片後一眼便認出她，當得悉她被殺的消息之後顯得震驚不已。

年近五十、一頭灰髮、體型肥胖的老闆娘抿著一雙厚厚的嘴唇，本來予人甚具霸氣，但當她一聽到惡耗之後便忍不住用手帕揩眼淚，連連歎息。原來是個性情中人。

「這位太太是我們熟客，每隔兩、三天便來買一次外賣。她每次都是外賣，很少在餐廳裡用餐。」

「買多少份晚餐？」鍾紀彥問。

老闆娘語氣十分肯定。「每次都是一人份量，看來她都是一個人孤伶伶吃飯。」說著，她又忍不住泫然欲泣。「她人很不錯，客客氣氣，想不到會遭遇這種不幸……」

「妳跟她熟悉嗎，她光顧的時候妳們有沒有交談之類？」

對此，老闆娘搖搖頭。「她沉靜得很，一點都不張揚。」

看來，又套不出什麼有用的資料。鍾紀彥心裡歎息。老闆娘猶自嘮嘮叨叨，似是藉著不停說話來宣洩悲哀。

「每次見她一個人孤伶伶拿著外賣離開我就覺得她很可憐，女人很多辛酸都不為外人所知。打工本來就要受氣，像她那樣受氣之後又沒有人可以開解一下、讓她吐吐苦水，就更值得同情，現在還要落得被殺的下場。警官，是哪個畜牲做的，找出來了嗎？」

「正在調查之中。」

「拜託，務必把那個人渣揪出來，否則我們小市民也會感到不安。」老闆娘恨恨地說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像她那樣，有時候忙得連吃飯的時間也沒有，半夜三更還要打電話要我們送外賣上去，賺來的錢最後還不是一場空？」

鍾紀彥聞言抬起頭直視老闆娘。

「雖然我們只選購新鮮食材，但是如果她每天都在街外解決三餐的話始終不是好事……」

「請等等，」鍾紀彥打岔，老闆娘於是住口。

「你們送過外賣去她的地方？」

「當然不是我送，是店裡的小廝負責的。」

「送去什麼地方？」

這次輪到老闆娘狐疑地盯著鍾紀彥。

她壓低聲音：「她工作的地方啊。」

「這樣說，妳知道死者……的工作性質？」

大多數認得張麗雲的人其實都不曉得她真正的工作，他以為老闆娘也是被蒙在鼓裡才對張麗雲表示同情。

老闆娘毫不掩飾臉上譴責的神色。

「我知道啊，性工作者又怎樣，難道我就不能做她生意？」

「我沒有這個意思。」

「你們警察可不要因為瞧不起人家，就輕率處事，當差的是公僕，必須要一視同仁。」老闆娘疾言厲色：「我有些熟客是記者，如果你們因為她是妓女就馬虎了事，我一定向傳媒大爆黑幕！」

對老闆娘進行了一番安撫後，鍾紀彥立刻要求見見那位負責送外賣的小廝，他可能有很重要的資料。老闆娘招招手，一個身材瘦削、染了一頭金髮的青年猶猶疑疑地走過來。

「有什麼你盡管問他好了。」老闆娘說。

那青年只有十六、七歲，臉上還長了幾顆青春痘，眼神閃爍不定。

經過詢問，他怯怯地承認曾經應張麗雲要求，送過幾次外賣到鳳樓，大多數是接近晚上十一、二時。

不，昨晚她沒有要外賣，最後一次見她已經是……四、五天前的事。

沒留意……當時她沒有什麼異常之處，我也沒有看到她身上有什麼傷痕，對不起。

（7）

案件循不同方向追蹤，連城在張麗雲的手機裡找到廿個來電顯示，以及儲存在手機裡的電話號碼，逐個核實對方的身份，接到警方電話的人都表現得大吃一驚，然後怯怯地回答連城的提問。

大多數打電話給張麗雲的男人都表示只不過想問問她的收費，和包括哪些服務。

「你是從哪裡知道這個電話號碼？」

「從報紙上的分類廣告找到的。」

他們異口同聲地說。

其中有四個表示打電話詢問之後，打算過幾天有空時上門光顧，有兩個在張麗雲遇害當晚上門光顧過。

連城表示要他們到警局進一步提供資料時，從聲音裡他們明顯表現得十分不滿。儘管連城語調十分客氣，不過仍然堅持他們得到警局走一趟，他們都明白沒有商量餘地，只得沮喪地接受。

「警官，事情真的跟我無關，我只不過上去玩玩，離開時她也沒有什麼不高興，還叫我下次再去光顧。」身穿西裝，在知名電訊公司上班的年輕男人辯解，在警署的偵訊室裡讓他坐立難安。

可能是擔心自己嫖娼的行為在親友、同事間曝光，也有可能是電影中疑犯被質問的場面看得太多。

另外兩位當晚曾跟張麗雲進行性交易的男士的辯解都大同小異，只是不像第一位那樣怯懦。

「放心，你們只是協助調查，我們不會告訴你家人這件事的。」

連城耐心地安撫他們。他心裡想，當然，如果你們其中一個是兇手的話又另當別論。

（8）

按門鈴後，一個約廿多歲的女子開門。鍾紀彥在她面前展示證件後，她臉上的笑容立即消失。

「小荔？」

「什麼事？」一臉索然無趣。

「隔壁的張麗雲昨晚遇害，妳知道嗎？」

「剛才B座的姐姐告訴我了，想起便感到心寒。」

「B座的姐姐這兩天都暫停營業了，妳不怕嗎？」

「怕也要吃飯，不是嗎？我叫了老公過來陪我開工。只要你們不要四處探頭探腦，那些客人又哪裡知道昨晚的事。」

「妳結婚了嗎？」

鍾紀彥有點錯愕，今天看到的個人資料，明明寫著她未婚。小荔笑了。

「沒有到婚姻註冊處註冊就不是老公嗎？」

「警方找了妳足足一天。」

「哪有人在睡覺時會聽電話的？」她突然臉色一沉。「何況我又沒有殺人，聽不聽電話是我個人自由吧。」

鍾紀彥避開這條問題。

「妳跟死者張小姐的關係如何？」

「一般。」她搔搔頭。

「聽說妳跟她不咬弦。」他輕描淡寫地說。小荔聞言立即瞪大眼睛。

「你聽B座說的？所以現在是在盤問我，視我為殺人兇手囉！」

「別緊張，只是一般查問。」

「對呀，是跟她吵過幾次，誰叫她把客人都搶走？」

「她先到這裡開工年多，妳只有六個月，熟客比妳多一點不足為奇。」

「那你試試比較一下，我比她年輕，臉蛋比她漂亮，身材又比她棒，為什麼男人都去按她門鈴？放著上等貨不要，花錢買次等貨色，哪有這樣的消費者？」

看上去，眼前的小荔的確比較吸引，但可以想像，她的待客之道應該不怎麼樣，咄咄逼人的態度大概把不少恩客趕走。

「不過我根本沒有殺人動機。在門外吵過幾次，她已經說過會到其他地方開工。」

她的臉上洋溢成功佔領地盤的勝利感。

（9）

兇殺組辦公室的電話響起，鍾紀彥正在案前用電腦趕寫調查報告。他把話筒夾在胳膊和脖子之間，眼睛離不開屏幕，還有一大段落無論如何必須在十分鐘內完成。

三十秒後，在鍵盤上噼拍作響的手指驀然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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