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雪中Say Goodbye - 第一回　校園告白：我是路殺男

在這片無垠漆黑的夜裡，可以清楚看見風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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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裡透著甜甜的味道，那是我最為痛恨的氣味。

一對校園情侶忘我地在環山步道入口前的路燈下擁吻。對比隔壁圖書館的人滿為患、挑燈夜戰，格外顯得刺眼。從商學院大樓疲憊走出的學生們才剛作鳥獸散，有部分學生繼續轉戰總圖全天候24小時開放的自習室，為的就是一週後開始的歡樂假期。分明正值學校期末考週，同學們身陷水深火熱中，你倆還有閒情逸致在這裡打得火熱？1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kSmtrmHv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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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自己發光的月亮，伴隨我的惱怒，在黑暗沉靜嘆息中消逝。

那對情侶毫不介意我從他們身旁經過，可是男子依舊怔望我兩三秒，美麗的女伴用吻勾回他的視線，彼此再次展開一個又一個熱吻。心中咒罵也無法阻止此刻他們身上比六月天還火熱的情意。

我不經意瞧見男生不安份右手偷偷捏了一把女生偌大的胸部，她不由自主發出一聲無法抵抗的嬌喘。

我刻意乾咳一聲，才暫時劃出一條防火巷，力阻他們的慾火燎原。1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C458Icv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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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三色小花貓與灰撲撲的虎斑貓在黑暗中見到我，興奮地從不遠處的涼亭後面衝了過來。在夜晚，貓的視力可是人類十倍以上。此刻他們反而比較像是瞧見主人回家的可愛小狗。

他們都是校園裡的流浪貓，我已替他們作了絕育手術。1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s2dIZDLxQ
小花貓發揮愛撒嬌本領，不斷磨蹭我的右小腿，癢呼呼觸感反而使人覺得療癒及心安。小灰是她的哥哥，個性較為拘謹，當我蹲下來時，才會緩緩靠過來，接著挺直身軀，示意要我撫摸他的頭與背部，彷彿在說：「今天我很乖喔，有好好保護妹妹小花貓。」1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eGfeeGOjv
我總是被他這種個性逗得想要發笑。1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KsCERcTn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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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愛的貓咪。」女生停止熾熱的耳鬢廝磨後開口。「Honey，我們也養一隻好嗎？我想要白色波斯貓。那對無辜眼神和扁扁的臉，感覺都好可愛。」

男生用淺吻取代了言語回答，腳下踩著某知名潮牌與高檔精品合作的最新款限量球鞋。身旁故意違規停車的那輛黑色某T牌電動轎跑車，應該也是他的吧？

不，是家人賜給他的，而且我發現他長期在校園夜晚時違規停車，分明是一種炫耀及主權宣示。1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Nvkc4eF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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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耐的我打算開口告訴他們：「麻煩請用領養取代購買，尊重生命，也一起愛護整個地球。人類不是萬物之靈，而是有義務替所有生物創造一個更美好的生活環境。」

我抬頭望了女生一眼：恰如月色的雪白肌膚與凹凸有致的好身材，在黑暗中毫不掩飾地綻放美麗。俏麗短髮襯著精緻五官，看似淡淡裸妝，卻是經過巧思設計與一層又一層來回塗抹的成果，到了深夜也未見絲毫脫妝跡象─即便不化妝，也是頂尖校園美女級人物，在社群網站上想必追隨者眾多，一開始連我也看得愣了幾秒。

可是談到義務？他們能夠理解這個詞嗎？

他們所渴求的應該只有無止盡之自由。現今校園是荒謬社會的縮影，甚至二者逐漸融合在一起。1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0mAUNgY0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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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教授在課堂上提及佛洛伊德時，特別用投影片呈現他的一句名言：「大部分的人不是真正想要自由，因為自由伴隨著責任，而多數人害怕責任。」此時腦海中自動投射出當時的場景。

我不禁憶起自己過往的生長歷程：該負責任的人卻始終拋棄自由，只想要如同大海般無邊無際的恣意感。

我的胸口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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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衝到嘴邊的話全丟進準備給小花貓和小灰的白身鮪魚罐頭裡。1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rUlUl1FF7
顧不得還沒放妥在碗中，貪吃小花貓急著把鮮美魚肉吃下肚，傻乎乎的小灰總會等待食物完全放好，才開始狼吞虎嚥。逼得我總是欺騙小花貓：「沒有了啦！吃完了，吃光光了。」再保留一點給小灰，趁小花貓心滿意足、開始清潔身體時，趕緊偷塞給小灰大快朵頤，彌補一起用餐時的不足。1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Z9ycOjj7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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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記還是大一新鮮人時，學長姐以文青般口吻說道：「校園，是充滿自由、戀愛與自我成長的空間。這裡的時間由你掌握，空間沒有侷限。和戀人相遇與書本邂逅，都是為了遇見未來更好的自己。」

那一剎那，我好是感動，眼眶幾乎泛出淚光。夢醒只需半晌，實際上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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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間下的階級化意識，猛然突襲原本的單純校園。難以解釋的社群道德價值迅速翻轉整個社會。時至今日，校園也逃不過這種命運，逐漸被階級化。1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uvhRCVd3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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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本就是存著空間權力不對等的場所，如今更是層層清楚劃分。提前到來的「社會化」使得學生的單一身份變得複雜，矛盾氛圍暗自在校園裡如毒霧般瀰漫。

不光如此，學生們甚至還得上街頭、包圍立法院示威抗議；然而另一批學生卻是在夜店裡狂歡，明明是在上學期間卻身處國外「打卡」與美食美景合照，掌鏡的男人永遠不會曝光。我在打工的酒吧更是多次見到同校「女神級」人物，帶著不同的「錢包」前來用餐─劃分校園階級的一頓昂貴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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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設法遠離空間階級掌控的我，在圖書館裡邂逅了日本作家安部公房，他曾說：「人不應該從孤獨中逃脫，而是把它看作必然之物去主動接受，並在孤獨中探索未知與新的途徑。」這段話非常難以理解，可是我依然選擇了孤獨。

羅曼．羅蘭也曾說過：「認識的人多了，我就更喜歡狗。」1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IyRMrXSIZ
如果換成貓咪也可以吧？1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4Z6jYeAU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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飽餐一頓後的小花貓輕舔我的左手，粗糙的真實觸感將我迅速拉回現實。差點忘了還有他們的「爸爸」在等著。眼前不遠處有座小涼亭，在深夜的昏暗燈光下，一隻戰戰兢兢、橘白交錯的公貓，炯炯有神望向這裡，謹慎地觀察我的一舉一動，確保孩子們的安全─他是小花貓與小灰的爸爸。1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9bmmXhgS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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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固定在六月雪花圃附近餵養這一家人五、六個月了，「貓爸爸」始終對我抱持高度警戒，非得等到孩子吃完飯，才肯慢慢走過來，並且先對我低沉怒吼一聲，那是貓咪表達憤怒與警戒的行為，之後才開始用餐。由於我的經濟能力有限，「貓爸爸」只能吃貓糧乾飼料，偶爾才享用一罐起士雞肉鮪魚罐頭。

關於「貓爸爸」的不友善，或許和小花貓母親之死有重大關聯─我不願再次想起那場「虐貓事件」與我的「小豆豆」……1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Zkng1CA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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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小灰的親暱磨蹭，好比山林裡吹來的清涼夜風，漸漸安撫我的浮躁情緒。多虧這三隻浪貓的陪伴，讓我不至於太過孤單。1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EdQFG5QSX
校園中實際看得見的流浪貓為數不多，畢竟存有不少「校犬」。除了這一家人，圖書館附近還餵養了兩隻，其他好心同學則是負責社科院、警衛室旁以及女生宿舍附近的流浪貓。流浪貓們需要的不止這些，但是我們能作的實在有限，甚至得祈求不要出現虐貓者。1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6XjIdS4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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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其他餵養流浪貓的同學並沒有交集，至多是知道彼此的存在，有時在校園裡遇見了，也只是禮貌性點頭致意。

「其實可以和她們作朋友啊！」小花貓彷彿看穿心事般開口。

當然這只是我的幻想罷了。1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xzIcAeWYN
小花貓發出撒嬌叫聲，明顯想再多吃一點，貪吃的她逐漸變胖。雖然不利於平常「逃命」，但比起之前皮包骨的瘦弱模樣，現在越來越可愛。小花貓躺在草地上，翻出可愛的肚皮，讓我輕輕撫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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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盛開的「六月雪」花圃，點點繁白，映著沁涼夜色，唱著屬於它們的小夜曲。

我想起國中老家後院的「紅花噴雪」，那是六月雪的另一品種。

六月雪花瓣透著淡紫色，在炎熾陽光照耀下，猶如豔麗紅色慢慢渲染整朵白色小花，噴出六月的紅色雪花。只是遠遠看就好，六月雪氣味實在教人無法親近。也許是這層因素，這裡反而成為保護小花貓一家人的無形氣牆─我的孤獨或許也是一套保護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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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在六月雪不太好聞的氣味中，我嗅到一股血腥味，赫然發現「貓爸爸」的左腿有明顯傷痕。看起來並非人為，應是為了捍衛地盤與外來野貓打架而受傷。仔細一瞧，涼亭外圍躲著一隻米白色野貓，我見過好幾次了。難道是他咬傷「貓爸爸」嗎？1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8mCFtYQvz
不管如何，絕對不能讓這隻貓來這裡。1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rCbfAdV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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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咪地域識別性很強，很難「團結謀生」。學校不時會有野貓、野狗闖入，勇敢的貓爸爸只能孤軍奮戰。他非常明白眼下處境，萬一失去這個「空間」，往後一家人不但流離失所而且都得挨餓。貓爸爸抵抗不了人類故意虐殺貓媽媽，現在則是用生命對抗所有外來入侵者，努力保護著小花貓與小灰。

頭一次，我發現自身孤獨完全比不上貓爸爸心中的無限孤寂。1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VnW35fQD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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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貓熊之外，世界上沒有生物覺得有人類真好！現今的人類科技，幾乎都是為了商業與自身利益而發展。

白天才在校外不遠處見到電信公司正架設5G基地台。「我們真的需要5G嗎？4G通訊技術的運用都還沒成熟。」我對著那看不見的頻譜發送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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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輛T牌昂貴電動車無聲無息卻張狂地駛離校園，我知道不久之後他們又會折返回來，甚至明白他們現在正前往「天堂高原」的路上。1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waBtTr9E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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慝，猛然在我心中如同岩漿般噴發出來。

我努力收拾起悲哀感。今晚還有重要任務等著我，學生身分複雜度確實很高，最近的我還有另一個新身分：大家口中的「路殺男」。

你能夠想像淒豔之紅在小腿上抹出一道美麗弧線，告訴世人們「生命藝術」是多麼淒美可貴嗎？一滴又一滴的血紅落在銀白月色下，都是真實存在的象徵。

存在與自由本身必然伴隨著義務，你們可曾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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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路殺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