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米亞 - 43-平行世界-無悔高牆

　　『瑟漣……』

　　『瑟漣！』

　　RS902猛然張開眼睛，聽到模模糊糊的叫喚，他的視線尚未清晰，但上一秒明明還躺在冰冷的岩面上的，此刻卻變成了支撐力很差的雙層床。

　　他躺在下層，躺在這種地方身體根本沒辦法好好伸展，與躺在岩面上並無二致。

　　『瑟漣。』

　　房門被打開，走進一位穿著白袍的人。

　　『你還在睡嗎？』

　　他不驚訝於場景的快速轉換，在視線從模糊到清晰的頃刻間，他的大腦裡就湧入關於這具軀體的身份訊息。

　　瑟漣，二十九歲，研究助理，從T大的人工生命學院畢業後，就繼續留在當時的主任教授身邊工作，被號稱是唯一一個可以忍受主任教授耍任性的人。

　　這幾年裡，發生了很多事。

　　捷運站裡的警察有一天穿上了黑色的制服、戴上兜帽和面罩，他們開始驅趕乘客，癱瘓了車廂和班表。網路上還是沒有人在討論，畢竟這可能是偶發事件，說不定是軌道出了什麼問題需要維修，工人很辛苦的，不要太不滿，等一下就好了。

　　等到那些有槍的人開始朝無辜民眾射擊，網路上已經沒辦法討論了。

　　『瑟漣。』

　　一個白袍身影站在自己面前，瑟漣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他能看到對方有一頭黑髮和紫色的眼睛。

　　男人雙手插在白袍口袋裡，表情嚴肅。他比瑟漣年輕，但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讓他臉上多了很多表情紋。

　　他就是昔日的人工生命學院主任教授，如今的第二避難所研究團隊總負責人。

　　『我看到你的徵召通知了，你是我的助理，不是有豁免權嗎？你走了誰來協助我？』

　　瑟漣坐起身，鏡子裡的他臉色憔悴，一雙眼睛因為睡不好而佈滿血絲，就像「紅色的眼睛」。

　　『誰把你加在名單裡的？我去叫他把你的名字拿掉。』

　　『我自願申請的。』

　　『為什麼？』

　　『為什麼？』瑟漣笑了一聲，像是在嘲諷對方的認真，『是誰說這座城市只能有一半的人能活下來，前提是一半的人去蓋避難所，另一半的人去爭取時間？是你，巴克萊雅博士！』

　　『我計算了無限種可能──』

　　『我屬於哪一邊？』

　　『……』博士直盯著瑟漣的目光，毫不畏懼那雙紅色眼睛裡燃起的憤怒與不甘。

　　『不管怎麼做都一樣，我們都會死！自從那些瘋子開始擾亂社會，我的生活就變得不正常了！是他們的錯，為什麼我們要付出代價去抵抗？』

　　他的怒吼丟到博士面前，像沒有作答就被撕掉的答案紙。

　　博士看起來也有怨言，但他把自己包裹得冰冷無情，他看瑟漣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不成器的弟子。

　　『與其聽你抱怨，我還不如多做點事。真不該浪費時間來找你。』

　　『巴克萊雅博士──萬尼夏•巴克萊雅──！』瑟漣大吼，把欲轉身離去的博士又叫回來，『是不是你當天才太久了，大家都說你很厲害，你就得意忘形了？』

　　『你覺得我是得意忘形嗎？』博士瞪著瑟漣，咬牙反問。

　　『這個計畫真的會實現嗎？已經死很多人了……我們、要不要投降算了？』

　　『你自己也說他們是瘋子。』

　　『為什麼明知道最後會失敗，你還要努力呢？』一滴眼淚從瑟漣的眼眶流出。

　　他真的、真的不想再努力了。

　　不想努力過後卻沒有收穫，沒有結果的努力就叫徒勞無功，那換來的感覺並不充實，而是失敗後自尊心被踐踏在腳底下的憤怒與不甘。

　　『市長和財閥都是聽你的話才開始蓋那堵牆，蓋一圈高牆來把整座城市圍起來，最後開啟防護罩防止阿薩辛人進攻，你是認真的嗎？』

　　高牆的進度有目共睹，因為它就在窗外，鷹架、鋼筋和各種機械的影子浮現遠方，就像一條蜿蜒的蛇，潛伏在雲端。

　　『人類的文明會延續下去。』

　　博士冰冷的口吻無法起到說服的效果，卻只是讓瑟漣笑得更悽慘。

　　『我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了……』

　　『所以你就想去死嗎？』

　　『你也知道到前線是送死？』

　　『瑟漣，』博士的雙手從白袍口袋裡拿出來，『你跟我很久了，你應該知道，個人的生死榮辱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那是你這種什麼都不缺的人才說的話！你知道我們想要的是什麼嗎？』

　　『……』

　　『一頓好吃的晚餐、一張好躺的床，不用擔心警報響起，可以像以前一樣滑手機、追劇！可以放空腦袋，什麼事都不做……我只想在畢業後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找到一個愛我、我也愛的人……』

　　『哼。』

　　『你覺得很好笑嗎？』

　　博士把手插回白袍口袋，『沒想到你這麼單純。』

　　『……？』

　　『這幾年經過我的調教，你還不知道我有厲害嗎？以及，你自己成長了多少……那些，你都不屑一顧。』

　　瑟漣一直都知道他們兩人不在一條平行線上，畢竟他們是教授與助理、上司與下屬，他們的出身也差太多。一個是天之驕子、一個是窮學生，就算沒有戰爭，他還是不會理解巴克萊雅博士的話。

　　『在你走之前，跟我過來。』

　　聽到博士用命令的口吻，瑟漣習慣性地抓起放在床邊的白袍外套，穿上，但穿上之後又想起，自己已經把助理的職位辭掉了。

　　『沒關係，就穿吧。』博士像看破了瑟漣的心思，眼裡出現少有的欣慰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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