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寸毒蓮．卷一》溫柔公子的殺人魔白月光 - 【第一卷】 34：鐵蠶絲2

　　包千從憶起一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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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時細雨綿綿、春雷隆隆有聲，他和家人自江南旅行至蜀地，打算在一年一度的武林大會上開開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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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提早一天抵達，卻沒有直接住進當年的比武會場謫仙宮，而是在附近的小鎮留宿──娘親總嫌道觀住起來肯定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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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包千從不過十一，正是大人想管也管不動的歲數。下榻沒多久，他便自個溜了出去，在鎮上閒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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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千從隱約記得那趟旅程相當有趣，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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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他發現穿著矜貴的小公子在街上獨行，竟是一件極易招來危險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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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老早察覺有人跟蹤，也曾試圖擺脫，可包千從最終仍被一票地痞流氓逼進一條陰暗骯髒的小巷，心驚膽戰、手無寸鐵、毫無還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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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細雨飄飄，巷子兩邊的歌樓、飯館卻都生意興隆，人聲鼎沸蓋過了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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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懼和噪音掐住他的呼吸，包千從只覺不待歹徒動手，他恐怕也會自個暈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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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一道殷紅色的人影從天而降，落到包千從身旁，卻沒發出半點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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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想說是哪個瘋子在鬼吼鬼叫、吵本姑娘聽歌，想不到居然是這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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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個看上去大他不過一、二歲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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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大他不過一、二歲的女孩，面對結黨成群的歹徒，臉上卻是掛著一抹微笑──一抹從容、自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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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一塊上吧！本姑娘還想趕回去聽下一首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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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語畢，真氣挾帶如雷的巨響，自女孩掌間迸發，她那殷紅色的身影，則化成燒紅的烙鐵，在包千從的心頭留下今生除不去的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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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匡噹」──後廚傳來金屬落地的聲響，打斷包千從的思緒。他於是從窗台邊的位置起身，推開牆上的小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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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映入眼簾的畫面，是木有知一手拿著鍋子，一手抓著一把野菜的模樣。距她不遠處的地上，有一正在打轉搖晃的鍋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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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相對無言了半晌，包千從才緩步走上前，拾起鍋蓋蓋回鍋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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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過公子。」木有知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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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微乎其微，但包千從幾乎肯定：那抹她掛在嘴上一整晚的笑容，似乎萌生微妙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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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事！簡姑娘這是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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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話剛說完，木有知還沒回應，包千從的耳朵倒是先「聽」出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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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咕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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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之而來的，是一段相顧無言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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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姑娘是……」包千從才開口，就見木有知突然冷下臉，一雙杏眼夾著若有似無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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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立即改口道：「……怕我餓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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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方聽罷，冰冷的臉色隨即融化，只留下一抹滿意的微笑，接著便轉身將鍋子擺上爐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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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千從頓時有些無語，他早感覺這姑娘莫名好強，卻未曾想對方連這點小事也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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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包千從瞥向她的雙腳，觀察木有知的步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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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姑娘真了不起！」他悠悠說道：「妳走路的方式已經恢復如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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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方聽了笑了笑，語氣浮誇地回應道：「是呀！這不都是托公子的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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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有知說完，將整把野菜丟入鍋中，又往裡頭加入一些大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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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嗎？」包千從揚起眉毛反駁，「就是玉龍涎效果再好，也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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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如此，公子對人家的腳可是呵護有加！」她說著轉移重心，受傷的左腳翹往一旁，露出裹在腳上的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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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你包紮得如此仔細，這樣走路確實方便不少。」語畢，木有知回頭瞧了包千從，嘴上的笑容似乎變得更加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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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那抹微笑，他竟一時出神忘了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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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方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轉過身，往鍋中加了一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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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背影，又一次讓包千從感覺陌生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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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可能不覺得腳痛？她肯定是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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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姑娘是真打算拖著那隻腳去找蒙面劍客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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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才不是公子鼓勵我別輕言放棄的嗎？」木有知邊說，往鍋裡又加了瓢水，「怎麼現在反到換你打退堂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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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誤會了……」包千從停頓半晌，才又開口道：「我只是想和姑娘商討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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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自然，妳以為本姑娘是有勇無謀之人嗎？」她笑道，又往鍋裡加水，這回加了兩瓢，「等會兒吃宵夜時再和公子好好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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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千從一面聽木有知說話，一面緊盯著她的舉動──這是第幾瓢水？她都加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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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猶豫片刻，決定開口確認，「姑娘是打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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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未落，映入眼簾的卻是可怕的一幕：木有知抓起鹽罐，直直往鍋裡倒了大半罐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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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千從一個箭步上前，猛地抓住木有知的手，卻無法阻止已經下鍋的鹽，一雙長眸充斥驚愕與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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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有知則是不明究理地看他，神情狐疑──這一幕驗證了包千從的猜測：這姑娘壓根不知道自己在煮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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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向鐵鍋──過量的水、大把丟入的菜葉，包千從都還能理解成木有知沒心情，只想煮鍋粥了事。可那麼一大把鹽和那些雜七雜八、不知何時加入的香料，恐怕和老鼠屎一樣能壞了一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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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對，這都夠壞好幾鍋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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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敢問姑娘……這是想鹹死我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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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所以我才加了很多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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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包千從捲起袖子，毫不留情地將鍋裡的東西倒了。木有知也被他請出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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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莫半刻鐘後，她便聞到廚房飄來一陣淡淡的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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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過了半刻鐘，包千從端著一鍋煮好的粥和一盤炒好的野菜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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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煮好的食物，木有知心中產生一股微妙的挫敗感──你這種富家公子不該都是養尊處優嗎？為什麼連這種粗活也手到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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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些微妙的不甘心，沒多久便被食物的香氣和食慾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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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炒野菜調味得恰到好處，粥也煮得很鮮美，可木有知完全吃不出對方加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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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操勞了幾個時辰，她是真的餓得可以，配著野菜沒一會兒就把碗裡的粥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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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有知抬起手，把碗筷貼到嘴邊，想扒光碗裡最後一點米粒。一雙長長的袖子滑落，露出細緻的手腕和那支始終配戴的銀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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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她終於清空飯碗，還想再加添時，木有知才赫然發現：包千從正富饒興味地盯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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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臉上沾了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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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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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敢問公子為何盯著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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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吃東西的模樣意外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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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剎時，木有知竟萌生一種自曝身份的衝動──這傢伙要是知道我是魔教殺神的頭號弟子，肯定不敢這般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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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還來不及回嘴，包千從便又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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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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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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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再給姑娘添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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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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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千從接過空碗，一面添粥一面若無其事地說：「姑娘的手鐲真好看！乍看毫不浮誇，卻越看越能發現其雕工精緻之處，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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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話一出，木有知內心一凜：雖說早有預料，但真的發生還是令她多少有些受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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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罷，這人的眼睛太好，我在他面前又不知出手多少次，早該被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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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想陪包千從拐彎抹角，於是逕自提問：「公子是何時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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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方聽了，也不再裝模作樣，老實答道：「與其說是發現，不如說是猜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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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千從添好粥，將沒端著碗的那隻手伸向對方，一副要做交換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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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方便借我瞧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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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有知輕聲嘆息，接著拉起袖子，左手朝櫃台輕輕一甩，一道流光自那支銀黑相間的鐲子射出，「嗒」一聲刺入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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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她取下銀鐲，遞給對方，換來一碗溫熱的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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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謝姑娘。」包千從接過鐲子答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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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瞇起眼，看見一條細線。那條輕盈、柔韌的線自手鐲的一處凹紋伸出，另一端則連接到一根刺入檯面的短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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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千從掐起手鐲這端的細線，湊到眼前一看，這才勉強看清細線是由數根更細的絲所編成。細絲如金器一般反照燈火，散發一種迷離殊異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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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真是鐵蠶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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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厲害！公子不愧是富貴人家，竟然連這麼稀奇的東西都曉得！」木有知一面調侃，一面夾了一口野菜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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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過獎了……」對此，包千從卻是漫不經心、雞同鴨講，伸手拔出插在檯面上的短針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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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還是木有知頭一次見他表現得如此入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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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件暗器還真是巧奪天工！竟能將鐵蠶絲和針鎔鑄成一體，卻又不見半點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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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有回應，只是一面吃粥一面偷看包千從癡迷的模樣，不知怎麼地，竟覺得有些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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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來還真巧……」包千從說著，緩緩放下手鐲看向木有知，「李公子用的奇劍輕羅也是鐵蠶絲所製，平時如一條普通絲帶一般柔軟，可一旦注入真氣，就能化成劍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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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那以輕絲製成的劍，才讓太歌派本就迅疾如風、變化莫測的劍法能更上一層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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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姑娘的武器卻遠不只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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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千從想起先前木有知出招的情況，竟不禁打了個寒顫──究竟是怎樣的武功，才能將一條數尺長的針線，操控得那般精準、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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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對此他老早就有答案，只是不願去想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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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千從於是改口稱讚道：「姑娘真的好厲害，想將這種暗器用得得心應手，究竟得花多少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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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也並非恭維之辭：木有知以針線當成暗器，竟能屢屢擋開不知重了多少倍的一般兵器，於外功也好內功也罷，都不知需要付出多少辛勤苦練的日夜，才有可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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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對方的稱讚，木有知只是淡淡應了一句，「公子過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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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埋頭默默吃粥，一雙杏眼卻又偷偷瞥向包千從──這小子，還挺懂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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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和蒙面劍客首度對決之後，對方便已稱讚過自己的武藝，出於防備，當時木有知心中更多的是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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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如今包千從大概已經知道她的身分，對於他說的話，木有知反倒能想得更加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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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不論魔教徒的身分，她練的是殺術，本就不會被人看清，自然也鮮少有人明白木有知真正的造詣，以及為此付出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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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卻有理由相信，那對明察秋毫的長眸，是真的將自己的一招一式看得清清楚楚──正因如此，出自包千從的肯定，才更覺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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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熱的粥吞下肚，木有知感覺胃裡和胸口都暖呼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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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就是再厲害又有何用？還不是整夜徒勞無功……」她自嘲，嘴上掛著瀟灑的笑，卻在底下刻意藏入若有似無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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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維妙維肖、恰到好處的自怨自艾──這副受挫模樣當然不是出自真心。但此時此刻，暖意、眼前人、搖曳的火光……瀰漫在小室內的一切氛圍，都讓木有知覺得自己應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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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甚者，她忍不住好奇：對於自己無懈可擊的演出，對方會作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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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包千從卻沒有半點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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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有知等了半晌，對方也只是逕自將手中的鐲子交還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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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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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客氣。」木有知接過手鐲掛回腕上，輕輕一甩，鐵蠶絲製的針線便「咻」一聲飛回鐲子裡，不留痕跡、天衣無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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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罷，反正這也只是她一時興起、順勢而為，沒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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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看來，姑娘的努力絕非徒勞無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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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有知愣住了，心跳彷彿漏了一拍──遲來的答覆反倒更令人猝不及防。她沉默半晌，才開口問：「公子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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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面劍客也好、李公子也罷、甚至是那些不幸中蠱的百姓們……若換作是其他人碰上，別說與之相鬥，想要死裡逃生恐怕都很難。」包千從娓娓道來，語調輕柔、不疾不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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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姑娘不但將他們一一擊退，還一併保住我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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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番話顯然言過其實，至少李御飛絕不算是被自己擊退。可木有知沒有反駁，只是靜靜地看他、靜靜地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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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不是有妳在，我恐怕已成一具浣城中隨處可見的死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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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不只如此，咱在秦客樓被包圍時，也是靠著姑娘才能殺出重圍。郭公子也好、小南姑娘她們也罷，這些人不也都是因為簡姑娘才逃出生天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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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這，包千從突然收斂笑容，垂下目光吐出一句：「我殺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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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有知被這前言不接後語的話弄得有些莫名，卻仍忍住沒有出聲，因為她發覺包千從正雙拳緊握、微微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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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殺不了人。」他抬起眼來，重複先前的話語，「就是看著他人身陷險境，也做不到如姑娘這般果斷。若不是有妳相伴，我恐怕毫無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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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謝姑娘了。」包千從恢復笑容，臉上的陰霾已然一掃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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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有知輕笑一聲、別過視線，不假思索地裝出一派輕鬆、理所當然的模樣，心裡卻不知為何浮躁萬分，幾乎像是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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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走來，除了包千從她壓根沒打算幫助任何人……不，起初就連保護包千從也是出於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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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現在呢？木有知捫心自問，發現只要不會危及自身，現在的她肯定願意保護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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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也不過是習慣有他在身邊幫我、習慣有他陪我說話，仍舊只是出於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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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兒，木有知眼前閃過包千從半跪在地，替自己悉心包紮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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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心情越發浮躁，亟欲說些什麼轉移話題，卻聽見包千從已經自顧自地說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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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說了，姑娘有猜到為何那蒙面劍客外功劍法了得，內功運行卻會莫名其妙中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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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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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受了內傷，即便是高手，也或多或少會影響內息，不是嗎？」包千從說著揚起眉毛，嘴角勾的更彎了，「如果我沒記錯，又有一種武功，極為容易影響傷者的氣脈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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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有知眨了眨眼，說出答案：「……破雲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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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踏實感湧上心頭，她本以為自己昏迷以前，破釜沉舟的一擊也沒能傷到這來路不明的蒙面人半分。誰知，正是那一掌，才為她帶來了確切的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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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客樓那座崩塌的走廊，是姑娘妳早先和蒙面劍客交戰時的傑作吧？」包千從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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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有知只是哼笑一聲，沒有回應──她雖不曉得對方是如何拼湊出來的，但事到如今也不那麼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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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後，他又中了姑娘的調虎離山之計，雖被李公子所救，卻也身負重傷，現在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想要擊敗此人遠比先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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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公子……」木有知開口，語氣平靜不帶情緒，「我練的可是殺術，不重過程、只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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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同我方才所說，那人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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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結果而言，即便有公子從旁協助，我卻連區區一個受內傷的人也殺不死。」她打斷包千從，語調仍是心平氣和，「多謝公子好意開解，但只要解決不了他，那我今夜就是殺了再多人、救了再多人，也都只能算是徒勞無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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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知，對方聽罷竟是輕輕一哂，白淨的臉滿是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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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區區一個受內傷的人？簡姑娘果真不擅長認人對吧？」包千從說道，神情幾乎像是在取笑木有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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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她見狀頗感不快，但覺莫名其妙──這人沒頭沒腦在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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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姑娘有想過，李公子和沈姑娘究竟為何要袒護那人、阻撓我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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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知道？我也沒興趣。」木有知嘴上如此，實際上卻算心裡有數──大抵是因為自己魔教徒的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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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到，包千從開口卻又提起另一件看似毫不相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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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小的時候，曾和家人旅行至謫仙宮，到當年的武林大會上湊熱鬧。」他一面訴說往事，一面瞇起眼睛，似乎在觀察自己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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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知，竟有幸親眼目睹那場虞將軍和葉大俠一戰成名的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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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有知聽罷，內心一驚──包千從說的那場對決，她同樣親眼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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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幕破碎、朦朧的回憶，似乎與眼前的人影重疊，卻又在眨眼之間溜走、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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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早在秦客樓，簡姑娘割下蒙面人的兜帽以後，我便覺得那人的相貌有些眼熟……不過這種猜想過於荒謬，我只當自己記錯了。可當姑娘說今夜之事，恐怕和蠱術有關，我才又感覺一切太過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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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已至此，包千從想說什麼突然變得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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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怎麼可能？他不該早就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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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當李公子出手保護那人之後，我便大抵確定了……」包千從深吸一口氣，為揭開顯而易見、卻又荒謬至極的謎底做足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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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張藏在兜帽底下的面容，確實和我記憶中的劍如風葉天命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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