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霓裳驚鴻舞 - 第二十一章 - 夢逢故人

淮左服下懷瑾幫他準備的一碗湯藥後，便沉沉睡去。

虛無的黑暗，什麼聲音都沒有。

「淮郎。」

呼喚聲劃破闃寂，一縷梅香清淺，淮左轉過頭，熟悉的身影在一片梅林中，年輕女子笑吟吟地站在一座墳旁，朝他揮著手。

這些年，淮左一直盼著能在夢中見到她，可不知為何，總是沒能如願。

「玲芳！」淮左想衝上前抱住她，可身體卻動彈不得。

玲芳似乎知道淮左動不了，走上前來，用指尖輕拂過他的臉，就像當年一樣。

「你老了。」

一別經年，眼前女子仍是柳眉彎彎，雙眸含笑，紅顏依舊。

她撫過淮左已染上霜煙的鬢髮，道：「原來，你白頭是這個樣子。」

白頭，是啊，當年他拉著她的手，約好一起白頭。

「玲芳，對不起，我對不起妳，」淮左雙目發紅，忍著淚，道：「也對不起心月。」

「傻瓜，」玲芳擁住淮左，在他耳旁道：「我何時怨過你？」

今生緣淺，蒼天憐我，偷得朝夕已是奢。

「現在能見到你，就說明你沒忘了我。」玲芳放開淮左，握住他的手，道：「還記得吧，當年你牽著我的手，發過的誓。」

「當然，怎麼忘得了。」淚水滑下雙頰，淮左望向玲芳澄澈的雙眸，道：「今生一諾，來世必踐。」

玲芳笑了，踮起腳尖吻上淮左雙唇，身影正在慢慢變淡。

「玲芳！」淮左驚道：「妳怎麼了？等等，妳別走啊！」

「淮郎，別急，」玲芳的聲音漸漸變小：「我等你。」

「玲芳！」那股束縛住淮左的力量忽然消失，他急忙伸手想抱住玲芳，但就在他快觸到她指尖的那瞬，玲芳便化成了數百片鮮紅的梅瓣。

終究是慢了一步。

淮左擁著自己，在紛飛紅梅中，泣不成聲。

– – 願來生，青青河畔，尋常人家，粗衣淡茶，長相守，共白頭。

光明迅速消退，黑暗再次蔓延。

一陣木棍敲擊聲傳來，淮左睜眼抬頭，發現自己身在一間破廟中，眼前站著一位拄著拐杖，衣著破爛的跛足老道人。

他愣了愣，趕忙擦乾眼淚，起身稽首，問道：「道爺您好，請問……此係何方？仙師又為何號？」

那跛足道人呵呵一笑，搖了搖頭，道：「年輕人啊，連我也不知此係何方，我係何人。不過暫來歇腳而已！」

他說完又問道：「是什麼事情令公子如此傷心啊？」

那道士一問，淮左便又想起了玲芳，才止住的淚再次滾滾下落，他抽出腰間匕首，將三千煩惱絲一揮而盡，跪在地上，對著那道士一拜，道：「我想隨您一同離開紅塵，用餘生贖罪，您可願？」

那道士沒有回話，只是一笑，拄著手杖一拐一拐地走出廟門，淮左對著他的背影磕了三個響頭，跟了上去，兩道身影就這麼消失在白茫茫大地之中。

惟卿將心月送回懷瑾那裡後便回到房間，顧凌霄還沒睡，坐在床上就著一根點燃的蠟燭在看書。

他見惟卿回來，放下書，將他拉到身邊，輕抓過他受傷的左手細細看了看。

惟卿笑道：「別看了，只是皮肉傷，沒啥大不了的。你怎麼不先睡？」

「等你啊。」凌霄道：「明天我幫你換藥。」

「好。」惟卿道：「我們睡覺吧。」說著就要起身去吹燭火。

但凌霄並沒有鬆開手，於是惟卿道：「你倒是放開我呀。」

「惟卿，」凌霄抬起頭，望向惟卿的雙眸，道：「你喜歡心月對吧。」

惟卿微微用力想掙開他，道：「我沒有……」

「別騙我了。」凌霄收緊五指，但很小心地控制力道，沒有弄疼惟卿。

「唉。」惟卿嘆了口氣，嗯了一聲，輕輕道：「是，我喜歡她。」

凌霄道：「那為何不告訴她？」

「我怕。」惟卿苦笑，道：「我怕聽見答案。」

惟卿抬頭看著凌霄，他的面龐因搖曳燭光而忽明忽暗。

惟卿道：「凌霄若有喜歡的人，會告訴他嗎？」

凌霄沉默半晌，放開抓著惟卿的手，低聲道：「我不知……」

惟卿輕笑一聲，拍了拍他的肩，吹熄蠟燭，道：「等你有了心上人再煩惱吧，睡覺了。」

懷瑾一整夜都守在心月榻邊，後半夜心月發起燒，隔日一早懷瑾便趕忙叫人去請周大夫來，心月喝了藥後又昏睡過去。

房門打開，惟卿跨步進來，對懷瑾一揖。

懷瑾起身，她一臉倦容，拉著惟卿往外走，輕聲道：「我們到外面說。」

兩人走到廊上，惟卿開口道：「懷瑾阿姨，您熬了一整夜，去休息休息吧，這裡我跟樓裡其他姊妹也能照看的。」

懷瑾拉起惟卿的手，道：「惟卿啊，待你科考結束，回去時，能不能也帶上心月？」

「一切吃穿用度的花銷，我都會負擔的，你就帶她回去，幫我照顧好她，讓她可以讀讀書、寫寫字便行。」

懷瑾憑欄望著飄落的白雪，呼出的白霧一次次被風吹散，她道：「她本該是江南湖畔自由的柔水，不應被困在這繁華汴梁。」

「我當然不會推辭，我把心月看作是自己的妹妹，」惟卿順著懷瑾的目光望去，樊樓上翹的綠瓦托著蒼茫的天，雪愈下愈大，他道：「我也想帶她回去，可她……似乎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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