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別初遇 - 第二章　畫中人（2）

　　在趙副官的安排下，我跟隨管家來到某棟洋房的樓上房間，換上一身舒適的民初服裝。淡藍色棉質旗袍上衣，搭配藏青色傘裙，簡約素雅，沒有多餘的花俏裝飾，而且剛好是我喜歡的顏色。

　　換好衣服後，管家帶我來到明亮寬敞的偏廳，飯桌上放著一碗白飯和幾碟小菜，香氣四溢。

　　陳昊坐在飯桌前，撇頭看了我一眼。也許是我的錯覺，他臉上好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我動作僵硬地拉開椅子入座，看著眼前的食物吞了吞口水，卻遲遲不敢動筷，直至對面座的陳昊對我做了個請享用的手勢。

　　「真、真的可以吃嗎？」我不確定地問。

　　「怕我下毒？」陳昊反問道。

　　「不敢不敢。」我急忙搖頭，伸手拿起碗筷。

　　不知道是我太餓，還是帥府的膳食特別美味，我吃得幾乎狼吞虎嚥。

　　無意間抬起頭，我才驚覺原來陳昊一直盯著我用餐，眼神如潭水般幽深。

　　我臉頰發熱，為了掩飾尷尬，只好拿起茶杯喝口茶緩緩，怎料茶水滾燙，我忍不住吐了出來。

　　糟糕了，這樣反倒更尷尬了……

　　然而，陳昊始終不動聲色地坐著，沒有開口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

　　這個人到底想怎樣？

　　那張俊逸非凡的臉孔是這麼的熟悉，又是這麼的陌生。我看不懂他的眼神，更猜不透他的心思。

　　用餐後，女僕端上甜品，居然是我最愛的紅豆糕！

　　我一時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大口大口吃著精緻美味的糕點。

　　陳昊冷不防地問︰「妳喜歡吃紅豆糕？」

　　「是啊，以前鄧院……」我倏地住口，趕緊換了個說法。「以前我在鄉下時，村長很照顧我，還常常請我吃紅豆糕。」

　　「村長？那妳的父母呢？」

　　我心頭一沉，坦言道：「我是個孤兒。」

　　「妳的名字是小雪，該不是在小雪節氣被收養的吧？」

　　我訝異地看著他。這樣也猜得到？看來歷史記載說他聰明過人，並沒有誇大其詞。

　　「嗯。」我如實點頭。

　　半晌後，陳昊故作輕鬆地問︰「現在妳吃飽了，想起在哪裡撿到我的懷錶了嗎？」

　　「對不起，我真的不記得……」我心虛地迴避他的直視。

　　「那妳撿到它時，有沒有出現異象？」

　　異象？

　　……這麼說來，好像有這樣一回事。當年鄧院長把懷錶送給我後，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中的我身處一間燈光昏暗的房間裡，一對男女在床上纏綿，雖然我看不清二人的容貌，但男人的臉部輪廓好像跟眼前的陳昊有幾分相似……

　　他媽的，我怎麼會突然想起那個春夢啦！

　　「沒、沒有。」我搖頭答道。

　　陳昊瞇起雙眼盯著我，然後朝門外喊道︰「趙副官，進來。」

　　「是！」守在門外的趙副官馬上走進偏廳。

　　軍靴踏地的咚咚聲，彷彿踏在我的心頭上，一陣森冷的寒意頓時爬上背脊。

　　果然，他想殺我……

　　「護送杜小姐出府。」

　　「嗄？」我和趙副官同時露出錯愕的表情。

　　「少帥，你就這樣把人放了？」趙副官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難不成你覺得杜小姐像是龐家派來的細作嗎？」

　　「看她呆頭呆腦，的確不像，但至少我們要好好審問她一番！」

　　聽到趙副官說我呆頭呆腦，心裡難免有些生氣。不過，其實他沒有說錯，我確實是個怕事沒用的廢物。

　　「所以你是不相信我的判斷？」陳昊厲聲道，嚇得趙副官不敢再出言辯駁。

　　「對不起，少帥，我馬上照辦！」趙副官轉向我說︰「杜小姐，請跟我來。」

　　我起身跟上趙副官的步伐。離開偏廳前，我回頭看了陳昊一眼，只見他依然不動聲色地坐著。

　　……他到底在想什麼呢？

　　來到風光如畫的庭院，我卻沒心思欣賞美景。

　　「小姑娘，這次算妳走運。」遠離陳昊的視線範圍後，趙副官跟我說了一句。

　　「對啊，真是走運。」我心不在焉地應道。

　　走什麼運啦！無緣無故穿越什麼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一槍斃了我反倒沒那麼煩心！

　　「少帥料事如神，他肯放過妳，可能真是我誤會了妳。」

　　「趙副官，那隻懷錶對陳……少帥來說，很重要的嗎？」我忍不住問，想不明白為什麼陳昊如此執著懷錶的來歷。

　　「雖然是古思行的出品，但對陳家來說，倒也不算是什麼珍寶。」趙副官下意識地摸摸鼻子。「只是它的丟失有些匪夷所思。」

　　我一頭問號。「怎麼說？」

　　趙副官謹慎地環顧四周，確定附近沒有巡邏兵和僕人，才壓低聲音跟我解釋︰「這是一起閉門失竊案。當時管家帶人翻遍整間屋，都沒有找到那隻懷錶。如今五年過去了，它卻離奇地出現在妳手中。」

　　「所以你懷疑是我偷走的？」我恍然大悟。

　　「偷竊事小，我最怕妳是那女人的同黨……」趙副官倏地住口，臉色煞白，像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一樣。

　　那女人？同黨？

　　看到趙副官神色凝重，我識趣地閉口不提。我不想多管閒事，更何況我不是這個年代的人。

　　我們一路走到帥府大門。

　　「杜小姐，妳要去哪裡？我幫妳叫黃包車。」

　　「呃，不用了，我自己走就好。」其實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裡。

　　「那好吧，小心慢走。」

　　趙副官回到府內，剩下我一個人面對陌生的街頭。

　　好了，現在怎麼辦？我要去哪裡？

　　我茫然地在街上走著，雖然這裡的街巷跟現代不盡相同，但道路規劃基本上是一樣的。

　　我一直往前走，沒留意到自己正走往化雨堂的方向。直到看到熟悉的場景，我才如夢初醒。

　　「原來化雨堂已經建好了？」

　　前院的小黃花、三層高的紅磚建築物、外牆的黑色排水管、開放式的拱形走廊，一切都跟現代的化雨堂沒兩樣，我甚至還能聽到院舍內的孩童歡笑聲。

　　「小姑娘，妳擋在門前幹什麼？」身後忽然傳來一道中年女聲。

　　「呃，不好意思！」我急忙讓開。

　　穿著圍裙的阿姨雙手推著木頭車，走進化雨堂的大門。

　　走沒幾步，她又問︰「妳來這裡做什麼？」

　　「呃……」

　　此時，我恰好瞥見門前貼著的招聘字條，仿如見到救星般，連忙說︰「我來見工的！」

　　「嗯，跟我進來，小姑娘怎麼稱呼？」

　　「我叫杜小雪。」我一時口快，又不小心說出了真名。

　　「我是這裡的院長，妳可以叫我萍姨。化雨堂剛剛開張不久，我也忙得焦頭爛額，妳來得正好，這裡包吃包住，工錢可以商量啊！」

　　「好，沒問題。」我爽快答應，難得找到落腳處，我當然求之不得！

　　孩童的用餐時間快到了，萍姨吩咐我幫忙打點。

　　我將一鍋鍋剛煮好的飯菜從廚房端到飯堂，只見十多個小孩已經拿著碗盤在排隊等待。

　　我嫻熟地拿起勺子分派膳食和菜湯。

　　等他們吃完飯後，我主動收走碗盤送去廚房。萍姨看我這麼勤快，還誇讚了我幾句。

　　「沒想到妳年紀輕輕，做事如此穩妥俐落！這些碗碟我來洗，妳去後院看管那群小豆丁，玩累了就帶他們去睡覺。」

　　「知道，萍姨。」

　　來到後院，精力旺盛的小孩們在草地上跑跑跳跳，玩得不亦樂乎。看到眼前這一幕，我差點以為自己回到現代。

　　在眾多孩童中，我的視線被一個年約十歲的小男孩吸引住。他一頭濃密黑髮，皮膚白嫩，身材瘦削，臉上卻沒有半點稚氣。

　　奇怪了，這男孩剛才好像不在飯堂？

　　我抱著懷疑的心，緩步走向那個小男孩。然而，他眼角瞥見我走近，馬上一溜煙似的跑開。我反射性地追了上去。

　　「喂，你別跑！」

　　經過一番追逐後，我終於在走廊抓住了小男孩的衣領。

　　「放開我！笨蛋！」男孩不停掙扎，混亂間我被他搥打了兩拳，只好鬆開手。

　　「你剛剛不在飯堂，你到底是誰？」

　　「小弟我叫阿吉。」他整理了一下剛才被我扯亂的衣領，氣定神閒地說︰「這裡個個小孩都長這副模樣，妳憑什麼說我不在飯堂？」

　　「因為我認得出其他小孩，唯獨沒見過你。」

　　我上下打量阿吉，視線停留在他微微鼓起的右邊褲袋上。這個又扁又薄的長方形物體，好像有點眼熟？

　　阿吉注意到我的眼神，隨即用手捂住褲袋，故作輕鬆地吹口哨。

　　「你的褲袋裡有什麼？」

　　「沒有啊。」阿吉後退一步，一副想要逃走的樣子。

　　為免他再次跑掉，我趕緊上前揪住他，並伸手翻找他的褲袋。雖然此舉很不禮貌，但我實在急於解開心中的困惑。

　　「等等……我知道自己長得俊俏可愛，妳也不用這麼猴急吧？」阿吉語調輕浮，完全不像是十歲孩童的說話口吻。

　　我順利取出了他褲袋裡的東西，果然是一部不屬於這個年代的智慧型手機！而且正是我丟失的手機！

　　我興奮地打開螢幕，阿吉卻馬上跳起來，一手奪回手機。

　　「妳拿來做什麼？這個年代又沒有數據網絡！」

　　聽到這句話，我一時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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