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n't Afraid To Die - 驕傲嗤笑的完美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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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稱是個早熟的孩子或許有些奇怪，但是葉澄薰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生在一個「不錯」的家庭，而這樣「不錯」的認知，隨著年齡漸長，更加有了具體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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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暑寒假就飛去不同的國家參加兒童夏令營，那些和同學聊天時，大家一臉驚奇「你沒吃過嗎？」的街頭小吃，老師問全班的小朋友，在家有沒有幫忙家人做家事的時候，莫名的想著『爸爸媽媽也沒有做家事啊』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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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惑像是種子，一點一點的灑在心上，發芽。

破土而出的那天，是個平凡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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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毫不考慮七歲小朋友的詞彙量，仔細和自己解釋了『為什麼要去公立學校』。

『你要建立對這個社會正確的價值觀和認知，看看一般人家的孩子是怎麼生活的，然後學會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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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當時的他來說，這根本是一連串令人頭昏的外星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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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也是這天一開始，慢慢的，慢慢的，葉澄薰意識到，自己那「不錯」的家庭，或許，不只是普通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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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物理考了多少分？」

身邊，間歇傳來抖動報紙的喀沙聲響，引得葉澄薰從紛雜的回憶中回神。

上學的路上，司機在前頭開車，葉澄薰靜靜的聽著父親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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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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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多少次了，男孩子講話要乾脆，洪亮，堂堂正正有自信。」車身轉彎，對向車子的車前反射難得穿透了黑漆遮陽的強化玻璃，父親的腦袋被照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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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紙在眼角餘光隨著冷氣的送風而顫動。

要是今天發生了什麼社會大事就好了，葉澄薰心想，父親或許就會沒空分神管自己。

身著立領ｐｏｌｏ衫的男人彷彿感應到了兒子的思維，在這時突然看了他一眼，葉澄薰趕忙別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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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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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澄薰移動了視線，一併轉移了情緒，父親嘖了一聲，不耐煩地揮手，「再一次。」

「我考了九十六分。」

「滿分一百？」

「是的，小考的滿分都是一百分。」

「所以少的那四分去哪了？考這分數，你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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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澄薰一時恍惚。

最早的時候，他遲鈍的沒有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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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知道。」

父親悶哼，「那你等著被她罵吧，要是那誰，那個頭髮捲得太誇張的——」

「安？安羽威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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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與電視上的豪門恩怨劇演的完全不同啊。葉澄薰的父親並不總是日理萬機，他也並不是個缺乏關注、只給保母帶的孩子，正好相反，所以，小時候的他，才會沒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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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不工作，將全部的精力都投注在他的身上，密切的關注著學業和生活起居，而只要願意，父親也隨時能像這樣，悠閒的和自己一起出門，回家，時刻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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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大多時候，父親選擇應酬，去外頭享受自己『努力的成果』，男人畢竟是男人——母親是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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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他，那什麼安…安瑜偉考得比你好的話，你媽絕對氣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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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瑜偉，鮪魚嗎。

葉澄薰沈默恍神。

「高三了，給我有自知之明一點，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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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著父親點頭，對方卻早已重新埋首回早報之中，除了眼型，圓潤的再也找不到與兒子一點相似的中年男子，發出意義不明的咕噥聲。

葉澄薰也轉頭，望向窗外不時穿梭在大樓之間，刺眼的陽光，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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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有一次。

趁著母親出去和朋友聚會，曾偷偷把秦艾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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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廁所洗手回來時，葉澄薰看見口中才說著『也沒什麼嘛』的秦艾，安靜的站在櫃子前，拿起櫃子裡收藏用玩具火車，以為四下無人，嘴裡嘟嘟作響，興奮的敲在一起對撞，『碰！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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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多幼稚的一個人啊，那天卻——

「我話還沒說完，你在走神什麼？」父親的臉色變了，重重咳了一聲。

他看著緊皺眉頭的父親，確認自己控制好了臉部的肌肉與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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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爸，我剛只是在想，上次段考的獎學金和獎狀這幾天會發下來。」

「上次？排名多少來著？」

「年級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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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說著要「體驗一般人的生活」，到了升學的最關鍵階段，果然還是回歸了私校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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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早說了，該是你的就會是你的，不需要在那裡女孩子家家的抿嘴偷笑，像樣嗎。」父親笑了笑，那是一種介於咳嗽與哼聲之間的短促喉音，「勝者不驕，繼續保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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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次段考，其中第二次美其名叫做學業競賽，實際上，就是個結算退場機制重新分班的手段，每次，在自己強硬的手段惡補之下，秦艾總是勉強驚心動魄的掛在不被淘汰的最後一位，這人臨時抱佛腳的能力，不是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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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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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葉澄薰等了等，確認沒有多餘的事情，才從口袋默默掏出單字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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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是開始還是結束話題，從來都是像這樣單向的決定的事情，有時候，他甚至會覺得自己像棵樹，不該擁有思想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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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秦艾總笑罵自己的，溫室裡的觀景盆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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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澆水施肥，每個月定時拿出來收驗成果，那麼也就會理所當然的按照期望，長成飼主想要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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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澄薰，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笨蛋，以後，會不會被人騙的骨頭都不剩啊。』

記憶中那抹燃燒的金黃，如今總在心中的角落刺目晃動，每當他想要依照原樣去做該做的事，回歸正常的生活，那道光就會刺疼地灼傷他，戳穿一個心虛、小小的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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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連盆栽都不是。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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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早，自己得像老鼠最愛的金黃起司一樣，心力交瘁，一個洞一個洞的，難以面對自己的滿目瘡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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