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n't Afraid To Die - 你是最美的。（試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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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存的吊燈插著顆壞掉的燈泡，裂口的玻璃呈現鋸齒狀，其餘的老舊燈罩也早就全都破碎了，裡頭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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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室內唯一的照明是顆末端電線外露的鹵素燈，昏黃發燙，吃力閃爍著，從天花板往下歪斜延伸的黑色插頭線和外接電源全部糾纏成一塊兒，一隻巨大的飛蛾熱切的繞著渾圓的燈泡打轉，交疊著光線明暗的節奏，令人不適的拍翅聲響，搔刮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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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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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房似的三坪空間內，茶色頭髮的女人一派輕鬆的翹著嘴角，哼著不知名的旋律，曼妙的身材勉強塞在過小的衣物中，背部延伸向下，大片白皙的肌膚暴露出來。

她漫不經心地跪坐著，牛仔熱褲全是自行劃開的流蘇碎花，纖細的腰桿筆直，腳指向下折，巧妙地用腳尖墊地支撐重量，避免上色精緻的指甲刮在地上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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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子的面前，幼小的男孩乖巧的端坐著，與她相反，小孩的身上套著寬鬆的無袖內衣，一側過大的肩帶從臂膀上滑了下來，單薄的胸肋暴露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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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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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認真的聽了進去，正想要點頭，眼前驟然銳利威脅的眼神，讓他一下子繃緊了神經，屏息——差點忘了，頭也不能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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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唇無聲的蠕動，他的表情此刻滑稽的像條魚——倒也不怪他，女子一手就拿捏著他的下巴，掌握住臉頰，為了固定頭部，幼嫩的雙頰早已被捏得變形，嘴唇上頭，傳來某種油油膩膩的觸感，飄入鼻腔的奇怪香味，卻並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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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要感謝我，把你生得多——好看啊。」年輕女人居高臨下的看著，一手輕拂過他的睫毛、眼皮，男孩配合地閉上單邊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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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你，嘖嘖，睫毛像洋娃娃一樣，老太婆的偏方偶爾還是有用的嘛，小時候幫你剪了睫毛，就真的變得好茂密，雖然嬰兒照變得很奇怪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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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臉型和雙眼皮也全都是我的，以後可別近視糟蹋了。」

「嗯！」他趕忙應答，女子卻巴了一下他的頭頂，不耐煩的咋舌，「就叫你不要動！講不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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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男孩只好又乖乖地坐直，替自己的嘴巴拉上拉鍊，雙手握緊，放在跪著併攏的膝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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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髮女人放下手中管狀的什麼，又換了一隻隱約像是黑色的鉛筆的東西，向他的眼睛伸了過來，雖然想要撐住，但真正接近時，他還是忍不住閉了眼，然後，瞬間就被一隻拇指用力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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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麼，難道我會失手嗎？啊？」

「唔呃——」

「太膽小了，真是的，什麼都怕，哪有男生像你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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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棄的皺眉，女子發出一聲短促煩躁的嘆息，「簡直跟你爸一樣，動不動就哭，不過呢，這我也沒辦法，誰叫你不拿好的基因呢？要是像我，就絕對沒有那種矯情問題，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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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情』是什麼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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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頭地板古老而潮濕，一片一片的接縫之間並不是非常貼合，隨著下雨與否以不同的角度浮起膨脹，此刻，木板亦隨著她的動作，不安分地嘎吱作響。

男孩戰戰兢兢的坐直，不知道該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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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完成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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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女子一手撥開肩頭散落的長髮，得意揚起頭，姣好年輕的臉上綻放出甜美的笑容，她拍拍手，一把拽起男孩的手臂，不待他站穩，就已興奮地將人給拽到了牆邊，他的腳趾不小心就撞上塑膠櫃子，視線模糊一瞬——

不可以哭，要勇敢，他想起對方剛才嫌棄的眼神，於是強忍著將淚水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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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頭避開衣服溢出的垃圾袋，抽屜關不起來的塑膠抽屜，終於來到了全身鏡之前，滿是裂痕，是幾個月前女人撿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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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完全不用錢哦！哼哼。」他記得對方當時雙手叉腰這麼說，背上綁著巨大的橢圓鏡，力氣好大，非常、非常厲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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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鏡子裡頭，一雙比平時還要大的眼睛回望自己，畫了黑黑的框框，睫毛翹了起來，真的，真的像是洋娃娃一樣！他安靜的抿了抿嘴唇，油油的觸感和亮晶晶——

他知道那是什麼，於是興奮的抿了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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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口紅！」然後，滿心歡喜的笑了。

「不錯吧？這顏色，我新買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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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和女人一樣，就好看。如出一徹的艷紅，和偶爾晚上穿出門的吊帶裙，也是同個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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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而且，我的技術超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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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的動作總是那麼突然，繼剛才的危險拖行，她一個飛撲抱住了男孩，用臉頰蹭了蹭對方軟軟的臉蛋，深邃的雙眼彎彎，滿是著迷，「啊啊，怎麼這麼可愛呢？我怎麼會生出這麼可愛的小孩呢？」

「嘿嘿，你也可愛。」

「亂講，我是漂亮。」

「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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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鬆手，按著男孩的肩膀拉開距離，眉頭皺了起來，在他能反應過來之前，女人伸出食指，不滿的戳弄他的額頭，力氣與剛才的動作一樣不知收斂，他的身體前後晃動，很快，眉心留下了發白的指印，停下後迅速發紅。

男孩愣愣的摀著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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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傢伙，可愛是可愛，就是笨了點，是鸚鵡嗎？什麼時候才會好好動腦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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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頭，不知所措，只好裝作在玩手指。

好在女人今天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嘴角一勾，很快心思就飛走了，總有許多事情吸引著她的注意力——像貓一樣，總是充滿著好奇，外面的世界、房子以外、大人才能去的地方，充滿了有趣又刺激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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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我現在要化妝了，別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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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安靜的點點頭，自動自發地讓開，坐回了鏡子前面，咧嘴，雙手撐著嘴角，怪模怪樣的拉扯，「咿——」

嘴唇下壓，大猩猩。

一、二、三，拉到嘴巴會痛的話，可以看到幾顆牙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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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不膩？真是怪小孩。讓開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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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化好妝、準備搭配衣服的女人伸出纖長的腳，用腳板俐落的將男孩撥開到一邊，他手腳並用，重新將自己安置到床與櫃子中間牆角，坐著張望。

很美，今天的「約會作戰」肯定也會大成功。他在心裡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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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這個好，還是這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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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快的翻找掏弄垃圾袋，女人一手拎起一個精緻的皮包，上頭的金屬釦擦拭的發亮，和這間屋子相反，沒有一絲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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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左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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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右邊是有個叔叔送的，她說不可以亂告訴別人，這是他們兩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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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我覺得右邊的比較好——你的配色美感絕對有問題。」女人不以為然的否定，將右手的背包掛到了肩上，轉了一圈，滿意的點頭，「我出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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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點點頭，揮手掰掰。

生鏽的大門發出刺耳的聲響，用力的關上——整個門框都在震動。

他悄悄地捂著耳朵，過了一陣子才鬆開，躺到了床上，眼神放空的看著飛蛾在視野中央、左邊、右邊、右邊——上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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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爬了起來，從床上探頭，只見咖啡花色的大蛾躺在地上，不動了。他煩惱的捧著臉頰。沒有東西看了，但是也還不想睡覺，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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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豫了半晌，男孩面露不確定的翻身下床，悄悄地再次走到鏡子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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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戳了一下自己的臉頰，又嘟起嘴，然後笑著跳呀跳，轉一圈，鏡子裡的小朋友，眼睛一閃一閃的，像是星星一樣；他知道，這是他的「優點」，最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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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有了模糊的認知，自己很可愛，比一般的小朋友都還要可愛。

可愛，漂亮，完美的臉，就像電視上的寶寶。她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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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每天笑著打招呼，鄰居奶奶會給自己餅乾，去賣漢堡的店，只要乖乖地說謝謝，要玩具，即使沒有買漢堡套餐，給店員姊姊錢幣，他也會得到想要的模型小火車，不管做了什麼，都會有人摸摸自己的頭，誇獎自己。

大人都說可愛，就連知道自己其實有多愛哭、多討人厭的她都這麼說，那肯定沒有錯。36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F0TPi5YY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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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頰輕微的發紅，小而瘦弱的男孩「哇」地一聲，睜大眼睛，小跳步到鏡子前，很近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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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特別的。

他又往前了些，嘴巴裡頭有香香的味道，他原本是想再看看牙齒有沒有沾到口紅的，但是嘴巴一張開，「呼」地，鏡子就起霧了，白茫茫朦朧一片之中，他看著自己圓圓亮亮的眼睛，忽然靈機一動，墊起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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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被弄的黏黏的不太舒服的嘴唇上，一下子有了冰冰涼涼的觸感，他閉上眼睛，又重新張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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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上，印著一個不起眼的、紅紅的親吻，這就是Kiss，女子是這麼告訴他的，一面得意展示叔叔西裝上的痕跡，這麼做的時候，一定要閉上雙眼才禮貌，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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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覺得做了大人才能做的、不被允許的事情，他忽然有些害羞，即使知道家裡沒有人，男孩還是飛快的張望左右，不好意思的抿起嘴唇，用袖子擦掉了紅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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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臟碰碰跳，去遊樂園一樣的感覺，烙印在腦海中，鏡子裡，好像是一個陌生人，孤零零而期待的看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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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從這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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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一個人在家的夜晚，他總會貼在鏡子前，偷偷從女士皮包裡翻找出各種顏色的、大人的口紅，塗塗抹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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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要趕快學會把自己變得更漂亮，變得更加更加的可愛，給她一個驚喜，這樣就可以被稱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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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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