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n't Afraid To Die - 交錯的世界，回憶，你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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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從那扇門後出來，秦艾手裡多了個紫色包裝的小方盒，潔白可愛的蝴蝶結完全不符合他周身的氣息，另一手則握著「１２個入，原價１２００」的巧克力禮盒兌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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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無表情的走到隔兩個店鋪的甜點店，面無表情的兌換完畢，回到了開始飄著細雪的路邊，他才低頭仔細審視自己衝動購物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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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差一束花。』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念頭竟然是這個。

自己可能病了。

被聖誕寄生蟲傳染了。

好可怕——差點將手中的東西扔出去，緊接著又想起這幾樣東西該死的價格，秦艾悻悻然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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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累得要死、在葉澄薰的監督下，才好不容易存下來些許的錢……不誇張，直接蒸發了一半。

到底，在做什麼啊。

對方說不定根本不稀罕呢，那樣的小少爺什麼都見識過了吧？說不定聖誕節會收到好幾萬塊的遊戲機，外加一隻馬啊什麼三角鋼琴之類的鬼東西，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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倔強的別開臉，秦艾又開始了氣勢洶洶的踱步旅途，相比來時路順風的下坡，這次是逆行而上，氣喘吁吁的，臉頰迅速暈染的紅潤。

他才不知道。他什麼都不知道。明明只是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一廂情願的喜歡著一個人，憑什麼不可以？這次，唯一一次的，他明明沒有要做什麼壞事，為什麼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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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好喘——秦艾大口喘氣，憤憤抹了抹零下溫度刺痛的臉頰，繼續吭哧吭哧的向上邁進。

早知道就把腳踏車騎下來了，停在街口幹嘛啊。

思緒至此，秦艾用力踹了路邊的燈柱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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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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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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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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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回家，葉澄薰就迫不及待的上樓，先開琴蓋，指尖一下子按在琴鍵上。

如此，紛亂的心緒，好像就能夠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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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好笑的是，小時候不是這樣的，正好相反，黑白相間的鍵盤，在小學幼稚園時期的葉澄薰眼中，就像是滿口兇惡白牙，想要吃了自己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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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練完，母親不讓自己上桌吃飯，可是愈肚子餓，就愈著急，愈著急了，就更練不好。

手要拱成圓形的，圓形的，像是裡面握著一顆蘋果——太緊繃了，你是故意的嗎？你以為自己這樣很可愛，很好笑？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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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也不容許任何的辯解質疑，家教老師拔開了藍色墨水筆的蓋子，母親銳利的眼神從身後而來，同樣尖刺的筆尖放在自己的手下，只要手一放鬆下滑，就會被刺中，一堂課結束，手腕上總是多了許多細細密密、藍色的醜陋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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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討厭藍色，討厭鋼琴，討厭音樂，討厭老師，也討厭比賽，可是為什麼？快速閃爍的相機閃光燈前，葉澄薰茫然的站著，雙手捧著獎章、獎盃、獎狀，不斷變化，站過去一點、站過去一點，他接受大人的指揮，笑啊，第一名耶，怎麼一張苦瓜臉——這麼小就這麼老成，葉大哥，你兒子以後長大了不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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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嚓喀擦喀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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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格一瞬間，現在，全都保存留證在客廳、房間、書房、各處的玻璃櫃裡。

擦的一塵不染，母親不允許上頭有不完美的髒污，有時候，葉澄薰會想，如果可以，母親恨不得自己也變成一塊櫃子裡收藏的獎牌吧？

這樣就能夠掛在脖子上展示，就能帶出門讓全世界知道，這是她的成就，她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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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鍵按的過重了，他順了順氣息，重新談起這一段。

有時候，他會想，像母親這樣「完美」的人生，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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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遍意義地方成功人士的妻子，普遍意義上學業優秀爭氣的兒子的母親，葉太太是，普遍意義上，幸福美滿的人生勝利組。

要是就這麼一步一步，順著父母鋪好的路走下去，總有一天，他也會成為了母親這樣普通意義上成功的大人吧？葉院長的兒子，葉家的第三代，葉旺財閥的繼承人，多響亮的名聲，卻再也不會有任何人認得「葉澄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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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若是伸手剝掉了閃亮亮的頭銜，『母親』，林佳惠，是什麼人呢？一位脾氣火爆的中年人？一個對幫傭阿姨頤指氣使的暴君？婚姻不幸的女人？誰都知道，她的丈夫在外頭有女人。而她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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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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飽滿的音符串起就成了撫慰人心的旋律，葉澄薰輕輕的、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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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能走音樂這條路，你從以前就要我參加這麼多比賽，到底是為了什麼啊。』他曾經忍不住這麼問。

『你怎麼會問我這種蠢話？』母親用看白癡的眼神，居高臨下的看著鋼琴前的他。

『我這是在幫你累積履歷，你以為補個習、會考點試就夠了嗎？以後還得送你出國呢，國外最講究課外活動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能不能成熟點？不說替我長臉，至少也別給我丟臉吧，幫你打算還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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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光的影子籠罩，葉澄薰抬頭，那時候，還比自己高的母親，他只能仰望，於是選擇沈默的轉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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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叮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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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痹了思想，不用冷澀偏僻的和弦佔據大腦，就只尋常抒情的和弦走向之間流連往返，只有在音樂面前，他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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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葉澄薰再多彈一點，我還沒畫完你怎麼停下來了？』耳邊響起了某人大聲嚷嚷的抗議。

『來點作業用背景樂！Ｇｏ！先說我今天想畫戰鬥場景，你要選激烈一點的音樂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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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艾趴在音樂教室的地上，任性又頤指氣使的咧嘴笑著，腳丫像個小學生一樣懸空踢踏，手下壓著的課本上從不是筆記，而是密密麻麻、精緻的不可思議的塗鴉。

『我喜歡，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自然就能夠說出讚美的秦艾。

『沒有名字？是你寫的？真的假的？什麼鬼你是天才嗎怎麼什麼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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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眼睜大，握住他的雙手握的葉澄薰措手不及的，秦艾坐在音樂教室窗台上踢著腳丫，就這麼隨心所欲跟著哼哼起旋律。

指尖的旋律加速，葉澄薰抑制不住吐出顫抖的氣息，漏了幾拍，卻並不在意。這才是他心目中，最美麗的演奏。

…母親，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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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是製造不出來的。要是聲音能夠傳達，葉澄薰多想和她說。

不完美的草稿、不完美的光影構圖，秦艾筆下一體成型的「生命」，他想也想不到，勾也勾勒不出來，再多的才藝課、再多的檢定考，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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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午休時分，葉澄薰終於能夠喘息，做個忠實、滿心迷戀的聽眾，褪下父母親手替自己打造的閃亮外殼，他是個無知的觀眾，貪婪的捕捉著秦艾每個動作，每個表情，聽他滔滔不絕就著圖畫說起一個又一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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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聚光燈和滿場的觀眾前，葉澄薰的心臟始終不曾加速，平緩死寂，不曾緊張，畢竟任何的不理性在這個家都被看輕，任何的感情都是衝動與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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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受到了長輩關於「成熟穩重」的稱讚，只有他知道自己身上或許有著什麼問題，有著發自根本的缺陷。

他什麼也感受不到。即使擁有了這麼多，即使獲得了所有人都認可的成就，他也從不記得，自己哪一刻感受到了開心。

就連音樂也是，那是一種習慣，說不上喜不喜歡，就這麼被迫成為了自己唯一表達的方式，而秦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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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前，彷彿要對抗全世界一般怒吼的秦艾，明明個子絕對不超過一百七，攔在面前的背影卻是那麼的巨大，教師辦公室外的長廊，夕陽斜下，猩紅色的光線詭譎的重疊，影子恍惚拉長、搖曳，葉澄薰的視線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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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開玩笑了！他是你們的兒子，不是呼來喚去的寵物！打人的是我，亂吠的是那些智障，他做錯什麼了？』

『你媽的家務事，你是他的爸又怎樣，這世界上多得是不配當父母的垃圾人，製造我的垃圾是一個，我看還得再加上你們兩——放手！不準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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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手上還沾著葉澄薰的鼻血，而眼前的秦艾背脊弓張到了極限，像是隨時準備迎擊的野獸。

……本該站在身邊的親人，反而像是毫無關係的陌生人。葉澄薰靜靜的看著眼前這樣顛倒荒謬的畫面，抹了抹臉，又吸了吸鼻子，用乾淨的那隻手搭在秦艾的肩上，輕輕的。

『沒事的。』

所以，他這麼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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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艾轉過身的時候，眉間耳朵唇上的打釘全都在夕陽下閃閃發亮。

…謝謝你，願意替我說話。如此簡單的話語，卻因為內心的震盪而說不出口。

他只能用盡全力微笑。

有人保護自己什麼的，這樣的事情，他從小做夢也沒想過。

任何的不理性在這個家都被看輕，任何的感情都是衝動與脆弱。

所以，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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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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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艾像音樂一樣自由，一樣奔放，就這麼闖入了葉澄薰的人生，就像是焰火之於飛蛾般誘人，困處乏味囚牢之中的他，又該如何不深陷其中呢？

秦艾。

如果能褪去束縛，就可以活得那樣真實嗎？即使經過無數次的思考，葉澄薰卻總是沒能問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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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那天秦艾甩開他的手，生氣了。

多半覺得，自己這般忘恩負義不領情吧。

雖然也確實沒錯。

他是…如此膽小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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