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圖為太平村李家的神軸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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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兩人認識第一天,李新就告訴吳兵他的老家在陝西省延安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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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回老家,吳兵主動提出要全程陪同,說是「想去延安老區看看」,他主要是怕好兄弟連遭打擊一時想不開,做出什麼傻事來。 李新百般推脫,吳兵就是鐵了心了要跟著他走,無奈只好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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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李新不想讓吳兵陪自己回老家,是因為他一直隱藏著一個秘密-一個和他的身世有關,讓他覺得羞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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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定了最快到達的機票,經北京轉機到了延安。 吳兵剛感歎完「總算到了」,卻又被李新拉到了長途客運站,買了票,坐上了開往周邊村落的客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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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兵從記事兒之後沒再坐過長途客車,好奇的打量著車上的一切,發現這輛車除了破舊之外,乘客也都是帶著大包小裹的鄉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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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哪兒站下啊?」 吳兵好奇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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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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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我現在終於知道了你為什麼不想讓我來你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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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慚愧的說:「我也不是有意瞞你,這實在不是什麼光采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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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不光采的? 鄉下人怎麼了? 咱們往前倒幾輩兒,還不全都是鄉下人。 我怎麼會因為你是鄉下人而瞧不起你? 」吳兵誤解了「不光彩的事」的真實含義,「對了李新,太平村這個名字怎麼這麼耳熟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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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對傳媒行業的興趣和製作短片的需要,吳兵每天都用大量的時間讀書和上網來獲得資訊。 他的涉獵的知識範圍很廣,雖然沒有一樣是精通的,但大到造原子彈,小到煮茶葉蛋都能說出個一二來。 此外,吳兵對時事和網路熱門話題更是格外的關注。 當剛剛聽到「太平村」三個字的時候,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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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太平村是不是太平天國起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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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嘆了口氣,一句話也不說,他懶得解釋,反正當吳兵到他家的時候,秘密就會被揭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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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告訴我拉到,我自己查。」 吳兵見李新不搭理自己,乾脆拿出了手機,在網上開始搜索,很快便查到了答案,並一字一句的念了出來:「陝西省延安市富縣太平村,是明末農民起義軍領袖李自成後裔的隱居地。李自成...... 李新......」吳兵看了眼身旁從大一開始陪伴了自己四年的好兄弟,驚呼了起來:「你...... 是闖王李自成的後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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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瞞已經沒有沒有任何意義,李新點頭承認了自己一直隱瞞的身世,並在吳兵的追問下,開始講起了老家太平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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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年前,李新在外打工的強叔回村的時候,想要續修家譜。 可惜家譜在文革時期都被紅衛兵毀掉了。 後來,他聽說富縣檔案館保存了一本清代太平村的李姓家譜,託人借閱后,從這本家譜中 意外的發現了一個重大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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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家譜中的第一位先祖名為李錦。 起初誰也不知道李錦是誰,但強叔很快就在家譜中找到了答案:李錦也叫李過,曾經參與了明末清初的農民運動。 大家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李錦就是闖王李自成的侄子,大順國的將軍李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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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過......」吳兵笑了起來,「好霸氣的名字,讓我想起了金庸筆下的『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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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楊過為什麼叫楊過么?」 李新問吳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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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穆念慈請郭靖給她和楊康的骨肉取名的時候,郭靖希望這孩子能有過必改,不要像他爸爸楊康一樣,於是給孩子取名楊過。」 吳兵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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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點了點頭:「我家先祖李過出生兩個月後,他的父親就去世了。 爺爺嫌這個孫子一出生就克死了爸爸,所以叫他李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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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假的?」 吳兵半信半疑,不知這是不是一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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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又問:「那你知道我為什麼叫李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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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兵搖了搖頭:「不知道,為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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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出生時我媽因為難產去世了。 我爺爺認為是我給克死的,希望我能改過自新。 但是如果叫我『李自新』,聽上去像是和祖上的『李自成』平輩,所以我才叫『李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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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曾經不經意間提起過自己的母親在自己出生後就去世了,現在吳兵聽到了這些,才敢確定李新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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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光憑一本家譜就認定太平村是闖王的後裔是不是有點不太靠譜,要是家譜是編造的呢? 我可聽說現在網上有很多人都聲稱自己是古代某名人的後裔呢。」 吳兵提出了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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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還沒說完,不就被你扯到楊過那兒了么。」 李新給了吳兵一個白眼兒,繼續講述著事情的經過:「起初關於家譜里寫的內容,強叔也不敢確認真偽,於是他多方聯繫,找到了幾位明清史專家來太平村考察。專家們來到太平村后,經過對村裡的方言、風俗、建築和少量文革時逃過一劫的文物進行了細緻的研究,有了驚人的發現。 太平村有兩幅村民們世代供奉,在光緒年間製成的神軸。 這兩幅神軸在供桌簾布上繪有龍的圖案。 清朝等級森嚴,只有皇帝,王爺才有這個權利。 普通百姓擁有龍的圖案是要殺頭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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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軸是在沒有祠堂的情況下用布繪製靈位,名字和三世先人的畫像,供後世子孫隨時祭拜用的,祭祀完之後就捲起來收好。 到太平村考察的專家們認為,在清朝時,闖王的後人不敢給他建祠堂,所以只好用神軸來表達對先人的懷念,也正是因為神軸便於攜帶和隱藏的特性,在文革中才倖免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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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是這樣。」 吳兵恍然大悟般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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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繼續道:「李自成沒有子嗣,按照陝北風俗,侄子李過的後代就成為李自成的直系後裔,所以我們太平村李家就奉李自成為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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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了這些,吳兵學著電視裡的樣子雙手抱拳對著李新說:「想不到你是皇族後裔,失敬失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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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兵總在李新心情不好的時候適時的開個小玩笑逗他開心,這些年都是如此,每次都會或多或少有些成效,這次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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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鬧了。」 見吳兵的滑稽的動作,李新一路上緊鎖的眉頭此刻才舒展了起來,假裝認真的說:「跟皇族打招呼得跪下,否則就要砍頭,你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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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咱倆這關係,你要是當了皇上,至少也得封我個親王吧,兄弟之間,還跪什麼。 對了,這些事兒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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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吳兵這麼一問,李新剛剛展開的眉頭又糾結在了一起,淡淡的回答了一句:「沒什麼好說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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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新的老家太平村裡,幾乎每個村民都以自己是闖王的後裔為驕傲,這大概是這群陝北農民讓自己平淡的一生顯得不那麼平凡的一種寄託,可只有李新不這麼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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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小就聽村裡的長輩們說:曾經,太平村有很多文物古跡,特別是一座「顯身廟」酷似宮廷建築,尤為壯觀。 也正因為如此,這裡成了文革時期「除四舊」的重災區。 一天,一群紅衛兵闖進了村子,到處打砸搞破壞。 村裡有位年逾古稀老人阻止,結果被這群瘋子每天拉出去羞辱毆打,被身心折磨致死。 村民們見狀,誰也不敢再吭一聲,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祖宗傳下來的寶貝被一件件的毀掉。 紅衛兵們把村子毀的差不多后,還覺得不過癮,一把火燒了顯身廟。 現在村裡的顯身廟是村民後來重建的,但無論是規模還是工藝,都比當年的「真身」差得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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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李新長大,受了教育,更多的瞭解明末清初的那段歷史后,發現當年闖王及他手下的所作所為竟和文革期間紅衛兵們的惡行如出一轍。 這讓他對自己「闖王後裔」的這個身份感到恥辱。 正因為如此,他不願意和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即使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吳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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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開了差不多兩個小時,經過了一個又一個小村莊,終於到了太平村站。 在這站只有李新和吳兵兩個人下了車,似乎「闖王後裔居住地」的頭銜並沒有讓這個小村子得到太多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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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剛走到村口,就被一個稚嫩的聲音給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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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你怎麼沒帶媳婦兒回來,帶回個傻小子啊? 」說話的是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 他褲子脫了一半,正在尿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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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兵被稱為「傻小子」,十分不爽,罵道:「小兔崽子,你管誰叫『傻小子』? 再說你都多大了,怎麼還隨地大小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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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沒大沒小的!」 旁邊的李新怒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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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沒大沒小的!」 吳兵也附和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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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呢! 吳兵! 你不要沒大沒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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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聽聞李新說的是自己,吳兵大吃一驚。 「你怎麼......」他剛要質問,只見李新不停的對著他擠眉弄眼,意識到或許事有蹊蹺,只得趕緊閉嘴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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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尿完了尿,提著褲子不客氣的問:「李新,給我買好吃的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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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趕忙陪著笑臉,對小孩說:「六叔,這次回來的太匆忙了,沒來得及。 等我有空網上買了給郵過來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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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差不多。 」小孩兒點了點頭,又說道:「好好看著你旁邊這傻小子,別又是來偷東西的。 他要是不老實,我就大嘴巴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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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兵被一個孩子這麼說,憤憤不平,忍不住想要罵回去,李新趕緊用手在他後背捅了幾下。 「知道了,六叔。 我會好好看著他的。」 李新陪著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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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兒牛哄哄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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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兵十分不解:「你怎麼讓一個孩子治的服服帖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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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解釋道:「他人小輩分大。 太平村百分之九十五的村民都姓李,幾百年來輩分從來不亂。 村裡特別注重長幼尊卑,你跟我來的,就按照我的輩分算,叔叔訓你,你是不能還口的,要不他真能大嘴巴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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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不是虧了!? 」吳兵覺得十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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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見到五十歲的孫子時,就不覺得虧了。 走吧,別抱怨了,咱們進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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