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獨眼食人魔緩緩把門打開,邁卡亦徐徐後退。
他緊盯著食人魔,提防牠的一舉一動,手慢慢移向腰間,竟摸了個空!才記起配劍早已不在,內心頓時慌亂起來。眼見食人魔站在門前蓄勢待發,一場廝殺恐怕在所難免!
當邁卡緊張得毛髮倒聳,手心冒汗之際,冷不防被人抓著肩膀,整個人當場嚇到魂飛魄散!
回頭一看,竟是伊頓!邁卡更是錯愕。
那知伊頓面不改容地對獨眼食人魔說:「伊琳娜,卡娜嬸嬸在嗎?我們有急事找她。」
獨眼食人魔舉起綠色的長爪,指著旁邊另一間屋,沒有說話。
「謝謝。」伊頓立即用力摟著邁卡的肩膀,把不知所措的他強行帶走,同時牽著加加圖的韁繩,轉身前往卡娜嬸嬸身處的小屋。他一邊走,一邊側著頭,在邁卡耳邊悄悄說:「早已告訴你這裡有位人見人怕的小姐。」
邁卡依然驚魂未定,他用手指偷偷指往身後,一臉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望著伊頓問:「她就是神官長的女兒?該不會連神官也是魔物吧?簡直聞所未聞!」
伊頓笑笑說:「不,她是卡娜嬸嬸的養女。伊琳娜不會說話,更不會吃人。你可以放心。」語畢,二人已經抵達小屋,這次終於如願地接觸到隱居的神官長。
這時,帶著熱力的陽光終於照射到瞭望台身處的高地。陽光除了為伊頓和邁卡二人帶來暖意,還把石屋的牆染紅,同時照亮站在門前那纖瘦女人的臉龐。
卡娜是個年過半百的女人,眼裡散發著寶石般的光芒,令人印象深刻。由於長居山上,終日面對極端氣候,她的臉上留下無數風霜,加上兩鬢斑白,顯得較為蒼老。
和想像中不同,隱居的女神官身上沒有佩帶任何與宗教或神職相關的物品。她把啡髮向後束成隨意的髮髻,把它裹在頭巾之下。一身陳舊但整潔的衣衫色調柔和,灰色長裙配搭白色擦手圍裙,再披上深綠色的三角披肩,鞋下穿著皮面草織鞋和襪筒,打扮與一般村婦無異。
然而卡娜未等伊頓說明來意,已經未卜先知。她左手一揚對邁卡說:「快把人帶進來!否則來不及了。」
兩名青年立即把傷者從馬背上卸下,合力把他抬到指定的床上。當伊頓解開牛皮及毯子時,只見裡面的人所穿的早就被血染紅,身體因失血過多而冰冷,如今氣若游絲,正命懸一線!
邁卡見狀,立即又要急瘋了!他想去催促女神官,但是卡娜偏偏不慌不忙地先去喝杯水,轉身才搬來木椅放在床邊坐下,氣得邁卡差點罵人!然而直到女神官完成治療前,邁卡只是緊握雙拳,眼睛火燙,靜靜地等待著,未發一言。
卡娜把右手掌心貼在傷者額上,左手掌向外攤開,擺出看似伸手要求的動作,那是祈請主神施予神聖力的簡單手印。當神官侍奉的神回應祈禱時,神聖力就會從左手湧入神官的身體。在意識帶動下,再從右手掌心離開,導入傷者體內需要被修復治療的地方。
配合手印的禱告,是一段沒有停頓的長篇經文。卡娜頌經時的呢喃聲沒有抑揚頓挫,聽到旁人都昏昏欲睡。治療期間沒有神聖的光,也沒有奇蹟般的閃耀,平淡到沒有人注意到時間還在流動。
窗外透進來的陽光在室內逐漸遷移,從牆壁移動到地板,並由日出時的橙紅色光芒變成明亮的白色。不知過了多久,經文終於停止,但床上的人依然未有甦醒的跡象。
邁卡疑惑地問:「完了?」
「完了。」
她斜著身子,對正在床尾地板上打呼的伊頓說:「伊頓,給我一杯水。」
伊頓揉著眼向卡娜遞過水杯後,女神官對著水快速地唸了三次短促的咒文,再把它放在床邊。冷冷地說:「待他醒來就讓他喝下去,會加快恢復體力。」說罷便自行離座,走到石頭搭建的火爐旁做早餐。
當卡娜一離開床邊,邁卡立即火速上前查看家僕的傷勢。他發現除了腹部的傷口已被撫平外,連帶身上其他傷勢也全數消失。要不是衣服上留下污血,根本看不出曾經受傷的痕跡。這次治療簡直是奇蹟!
能夠完美地治療重傷者,必定需要大量純淨的神聖力。擁有此等能力的神官長,怎麼會留在這荒山之中?
然而邁卡的疑問只是一閃即逝,現在他更關心家僕的情況。只見那人躺在床上表情和緩,更發出安穩深沉的呼吸聲,邁卡眼泛淚光,終於能放下心頭大石。
倦意再次來襲,邁卡終於在不知不覺間,在椅子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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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的另一邊,幾個體格魁梧的男子守在伊頓待過山洞外,裡面傳來人聲。
雖然天已大亮,但森林的樹遮擋了陽光,加上身處洞穴內,因此還是需要照明。四名男子腰懸長劍或斧頭,在一眼可見的洞內到處翻找。
其中一人粗魯地撿起地上的濕布說:「我認得這斗篷,決不會錯!」他把濕布拿在手裡搓兩搓,盡管它被泥水沾汙,仍能看出是質料上乘的精緻衣物。
「看來有人帶走了他們。」拿著斗篷的男人背後傳來同伴的話。
另一人走過來加入討論:「難道與之前山谷中傳來的馬蹄聲有關?竟然來了救兵?」
剛才在別人身後說話的人又道:「有可能,否則他們根本無法逃得遠。」
看來是領袖的人終於開口:「我們連橋都炸掉,目的是把他們困在山中來個甕中捉鱉。沒料到最後竟被那個文官帶走了『兔子』,現在還有人插手。」
一直在背後插話的人,此時亦來到同伴身邊說:「能待在『兔子』身邊的絕非泛泛之輩,畢竟『兔子』太珍貴了!」
有人再次提出疑問:「『野狐』,我們需要留隻『獵犬』守在這裡嗎?」
被稱為「野狐」的領頭人把手交疊在胸前說:「現在獵兔失敗,我們還是撤退吧!反正他們不會回來撿這些垃圾,倒不如想想怎麼交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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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的香氣把飢腸轆轆的人喚醒了!
邁卡揉著睡眼,慢慢地從椅子上坐直。他見到床上的人還沒甦醒,注意力瞬間便被香氣吸引。他轉身發現不遠處有一桌食物,旁邊站著伊頓,還有……一頭魔物!
他的腦袋如被五雷轟頂,什麼倦意都即時消失殆盡,還驚恐地大叫了一聲!
然而被嚇倒的不只是邁卡,還有身為獨眼食人魔的伊琳娜。正在擺餐的她見邁卡反應如此誇張,馬上緊張得放下手中盤子,害怕地閃到伊頓身後。但是她的體型像座小山,比伊頓還要高半個頭,根本藏不住。臉盆大的獨眼除了令人不寒而慄外,更反過來顯得慌張和焦慮。
伊頓見狀亦放下手中的熱鍋,攤開雙手為他們互相介紹,順便替二人打圓場說:「坐在床邊是聲線嘹亮的邁卡,我身後這位是大眼小姐伊琳娜。現在已經是晚飯時間,大家都餓了吧?我知道兩位都不吃人,不如來跟我好好吃頓飯好嗎?」
伊頓示意伊琳娜先坐下,但伊琳娜仍有些猶豫,於是他出手按在食人魔的肩膀上硬要她坐好,還擺出教訓人的表情。令在旁看著的邁卡不知該害怕還是覺得好笑。
不過令邁卡感到更詫異的,是他首次見到食人魔穿著人類的衣裳,企圖打扮成人類的模樣。明明是體型巨大的綠色嗜血魔物,竟然穿著明亮的米黃色裙子,與人類共同生活,實在格格不入。
可是,從這魔物幼獸的行為看來,牠與普通人類小女孩害羞又敏感的個性無異。然而那口令人愄懼的尖牙和異常突出的獨眼,一直在宣判兩個物種的差異性。
當伊琳娜在伊頓身旁安頓下來後,邁卡亦小心翼翼地落坐在伊頓的另一邊。即使食人魔和陌生人對著坐,彼此卻有默契地迴避視線。
眾人不發一語。伊頓拿著杓子自顧自從鍋裡挖出大碗燉菜後,隨手把湯杓遞給邁卡。
誰知邁卡卻說:「女士先吧!」伊琳娜呆呆地裂著嘴巴,接過湯杓,兩人互相抗拒的情緒終於在餐桌上被一個態度輕輕化解。
這時,廚房傳來腳步聲。伊頓突然把碗內撿起的洋蔥一股腦兒地丟到伊琳娜的碗裡。食人魔來不及反應,只能張著無聲的嘴巴瞪著眼前這無賴,然後委屈地望向前來加入餐桌的媽媽。完全忘記自己天生能夠撕碎人類並他吃掉的能力!
卡娜瞥了伊頓一眼,從鍋裡精心地挖出一杓洋蔥澆到他的碗上後,環顧餐桌說:「大家吃飯。」結果氣氛又回到無聲的尷尬中。
晚飯過已,伊琳娜回到自己的小石屋內休息。神官長為食人魔養女讀過關於上古七神與龍的床邊小故事後,信步從小屋回來,剛好遇到在外面山溪洗完碗的伊頓。
卡娜向伊頓揮一揮手說:「孩子,我們來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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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口口聲聲指傷者為其家僕,但邁卡對受傷僕人的關懷實在無微不至。飯後,他一直照顧著傷者,還用熱水替他拭擦上半身。在外人眼中,行為早已超越從僕關係。
幸好一直令邁卡憂心忡忡的人,終於在重傷痊癒後,從鬼門關回來。
當邁卡在床邊打點時,忽然聽到呻吟聲。抬頭發現床上的人在搖頭嘆氣,而且眼睛半張著,正要從漫長的沉睡中悠悠轉醒,恢復意識。
邁卡興奮地靠近對方,並急不及待地用手把其頭髮撥開,好等他能馬上看到自己。他激動地感嘆道:「太好了!尚恩,你終於醒了!」
名叫尚恩的人剛剛醒來,唇乾舌燥,沒法好好說話。邁卡見狀,隨即把受過祝呪的水捧給尚恩,還服侍他好好喝水。待尚恩喝光後,邁卡又協助他躺回床上,更細心地蓋上被子。
尚恩仍然很虛弱,只好任由邁卡照顧自己。他平躺在床上,一臉愧疚地看著主人,慢吞吞地說:「殿下,勞駕您的照顧。」
未料邁卡俯身貼近尚恩,輕聲說:「我在這裡叫『邁卡』,只是普通的貴族小弟,你是我的家僕尚恩。」他繼續壓低聲音道:「說來話長,救我們的人是個平民,但他竟然長得和我一模一樣!」
尚恩點頭表示:「明白了。我會注意說話。」他萎靡不振地問道:「只剩下我們嗎?」
邁卡難掩失落說:「恐怕沒有其他人了……謝謝你捨身救我。」
雖然答案令人苦悶,但尚恩從邁卡的感謝之言中得到了安慰。他合上眼睛,防止感動的淚光被發現,然後輕輕說:「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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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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