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惡為題寫小說 - 漠視之惡──那年，我曾是霸凌的加害者

我總是默默坐在一旁。

什麼也別做。我告訴自己，管好你的事就行了。

這狀況也不是一兩天了，現在過去制止他們，有什麼意義呢？更何況他看上去又沒有受傷，只是玩得比較瘋而已。

別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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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下課時間，教室後方總是會傳來一陣男孩的嬉鬧叫嚷聲。

當時身為國中生的我雖然算不上成熟，卻也明事理了──是能夠清楚察覺男孩們並非純粹打鬧，而是群起攻擊另一名男孩的年紀。

「不要啦！」

「脫他褲子！」其中一人大叫：「等一下，他是不是勃起了？」

「這麼小還會勃起？」

翻著講義的我手上頓了一下，卻沒有轉過頭。

「他們不知道又在做什麼了，好噁心。」鄰座的佳佳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也是班上公認最可愛的女孩。

我沒有說話。佳佳側了側頭，髮捲捲起來的瀏海隨著動作晃動，「我們要去上課了嗎？」

「好。」我看了看時間，忽略教室後方的一團混亂，「你考試準備好了？」

「馬馬虎虎吧。啊，好想趕快離開這裡。」佳佳打了個呵欠。

「走吧。」

這間國中並沒有足夠的優秀學生成立資優班，因此設立了「加強班」。全年級前六十名的同學將會被集中上課，只有部分社會科在原班級授課。

我恰好也是加強班的一員，只不過這並沒有讓我感覺多幸運，反而有種學校放棄了其他孩子的無力感。

儘管如此，我始終認為這些不是我該注意的事，母親常說，在我這年紀唯一該做的就是好好讀書，別想太多。

除了讀書之外，其他的事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我總是以此為藉口，漠視周遭發生的一切。

就像那名被霸凌的男孩。

直到十年後的今日，我仍然清楚記得他的名字，不知是記憶力太好，抑或是罪惡感作祟。

＊

「我現在要發一份調查問卷，請大家仔細填寫，不要偷看別人的──」

六月的午後，任憑老師在台上聲嘶力竭，台下依舊嘈雜不堪。

「反霸凌問卷耶！」

「我們班有人被霸凌嗎？我怎麼都不知道？」

我默默拿起紙筆，專心地作答了起來。這是一份由校方發放的問卷，主旨是為了調查班上是否有受到霸凌的同學。若他們不敢向老師舉發，可以藉由該問卷提出。

【請問你在過去的一年內，是否曾經遭受過霸凌？】

這種事向來都與成績優異、人緣好的我無緣，但是我知道，無論在什麼地方，霸凌都必然存在。即使是國中，也已經是個小型社會了，只要有人群的地方，就有人會受到欺凌排擠。

當我準備拿出作業寫一會時，後面一名高大的男孩站了起來，搶過身旁人的問卷。

「阿傑，不會吧？你會不會寫我們霸凌你？我們有霸凌你嗎？」他張揚地揮了揮手中的問卷，避開阿傑的搶奪。

矮胖的阿傑見搶不到問卷，陪著笑臉道：「我哪有寫？快啦，班導等下就要收了。」

「平常就是玩而已嘛，你記得寫沒有被霸凌！」

「好……」

那一刻我清楚地意識到，這份問卷注定無法發揮實質的作用。

男孩們對阿傑的霸凌行為一直持續到畢業，而我自始至終都沒有站出來為他發聲。

長大後，有一些人告訴我，這樣的做法是明哲保身。阿傑被霸凌並不是我的錯，我也沒有義務要幫助他。

「雖然我的行為沒有違法，但是法律只是最低標準的道德底線，如果每個人都只遵守最低的道德標準，這世界會變成怎麼樣呢？」我道：「情侶交往隨便劈腿，路上出事沒人願意出手相助……這就是大家想要的樣子嗎？」

我的行為並不是什麼明哲保身，而是二次加害。

有時我會想，若我勇敢地做些什麼，當年的狀況是否會有所改變？可惜一輩子也無從得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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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完全來自我的真實經驗，寫完還是覺得滿沉重的……只是想呼籲大家，也再次提醒自己，漠視並不是理所當然。很多時候，我們認為的無所謂，反而助長了黑暗的孳生。

我們經常是幫兇而不自知，這是最可怕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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