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第二章 神識覺醒之一世家道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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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讓他吞了什麼？！」水肖顧不上失去靈力的身軀直發軟，從老吳手中搶回自家孩子，心疼得想掉淚，慌亂地催促：「小路，試試把那東西吐出來，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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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娘提醒，小路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將手指伸進喉嚨裡撓，摳著想反嘔，奮力將吞下腹的東西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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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見之恍然大悟，信口倒出心中埋藏的疑慮，語氣中無一處不是對自己聰穎多慮的感佩：「李大郎帶生子丹回村那時，我就懷疑商鋪賣的是真貨假貨，修道人用材寶煉出來的真丹，怎可能輕易賣給李大郎那蠢貨？你既有個修道的爹，肯定能辨識出真偽來，也就那些愚夫蠢婦想不清這麼簡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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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為掏不出那枚丹而苦的小路心想，你得意個什麼勁兒！哪來的真丹假丹，道士煉的全是精怪丹，吃了發僵發黑，有目共睹，要真是吐不出來，他的凡人之軀恐怕會如李大郎那般，怕是也要發黑發僵。小路忙活好一會兒，倒是把自個兒整吐了，就是沒見著那顆該死的丹，這下慌得六神無主了，傻傻叫喚：「娘......可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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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愁，娘再想法子......」眼下這話純屬安慰兒子，她心頭澄如明鏡，哪有好的方法可使，靈力並非萬能，連張家那位短暫離險的年輕相公現下如何都不清楚，況且救人靈力耗損殆盡，這會兒半分力氣皆是強撐出來，她能有什麼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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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丸化入體內，小路腿腳一軟，險些摔個嘴啃泥，被水肖一把拉住，摟進懷裡。小路眨眨兩只視野逐漸模糊的眼睛，話音有點兒虛軟：「娘，我看不清了，混身又痠又脹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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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支持住......」孩子他爹未趕到，村民不安好心，水肖無力，徹底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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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你兒子服下假丹，變成李大郎那副模樣是遲早，要是不想兒子廢了，趕緊找他爹來治。」村長的一臉憂愁倒是真心實意，畢竟這作法屬冒險為之，能不能等到孩子的道修爹來也難說，萬一孩子在他爹人到之前先死了，屆時非但半毛錢討不來，虧了本不說，招惹修道人的後果更難擔待。事實雖如此，狠話必須先撂下，村長咬牙道：「這裡是咱村的地盤，讓不讓你們走，得看少夫人家誠意夠不夠，咱不求多，一只神獸加上三顆真丹，您與孩子的爹商量商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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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算不求多？小路直犯暈，整個人軟倒在娘親懷裡，心想該不會真變成一條黑焦碳吧？那娘豈不是太可憐了，以後都要一個人生活，不對，還有凜在，想起那雙碧波瀲灩的眸子，心裡一陣悲傷，這就要離開娘和凜了嗎？不......他不想，他捨不得娘，捨不得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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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應他念想般，兩潭閃爍波光落在身上，凜仍是方才小孩兒的模樣，臉蛋身軀的灰塵與髒汙已清理乾淨。小路有氣無力地想，每回差不多暈得像要斷氣時凜就會出現，這到底是巧合緣份還是他的呼喚傳達到凜的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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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危急關頭才喊他來，水肖的凡人孩子真是麻煩，三天兩頭不是生病就是受傷，每回他都得趕著救這孩子。凜寒著一張臉來到這對母子面前，冷聲道：「用我的，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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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行淚滑下臉頰，水肖一手摟孩子，一手抹眼淚，輕聲回答：「我試過用靈力治療村民，但他是否活下來，我也不知道，小路同為凡人之軀，靈力沒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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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靈契。」凜不擅言語，見水肖無助慌亂，聽不進其他，詳細解說亦是白費唇舌，索性以實際行動說明。他先在小路發燙的額上戳出印記，也在自己光潔額頭上劃出印痕，緊接著印記對準印痕，額對額，兩相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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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強勢洶湧靈力流動，從凜身上過繼到小路體內，凡軀的小路接收靈力暢行無阻，不似凡夫身軀那樣受壓迫而虛弱。這股靈力流動強烈非常，按理說，神獸強大的靈力唯有神族經受得住，神官仙子尚且難以招架，遑論普遍凡夫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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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小路接收靈力狀態並無不妥，水肖難忍訝異，忙搜尋記憶中所有關於天界神獸的相關記載，文字記錄數量稀少珍貴如金，唯一記起的是當年服侍於天神別苑時，曾經親耳聽天神帝君談起一小片段：「神獸孤傲，生性冷淡，是不認主的，若要締結靈力契約必定挑選神族，如此才得以互惠互利。然則神獸性冷孤僻，古至今來，唯有單個古神族獲得神獸認可，天界僅此一例，別無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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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肖回憶，方才凜提過兩個字：靈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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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凜與小路締結了靈力契約？何時？凜尚且維持幼獸模樣，小路又是仙胎凡軀，神獸性冷孤傲，兩百年來她再熟悉不過，凜與小路締結靈契，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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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之中，小路睜開眼睛，難以瞧清眼前，誤以為自己暈得厲害，把凜的俏麗小臉看成中秋圓月，但很快察覺出似曾相識。額頭源源不絕傳來癢且清爽、酥酥麻麻的暖流，這提醒了他，曾經以為自己可能死在山林那日，救回他的也是凜，用了相同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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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忘記，雖然獲救醒來已是隔日，中間都是昏睡的，細微末節記不清，但無限睏倦中，小路一度勉強睜眼，撐出一條細小眼縫，模模糊糊見到脫力倒卧身側的小豹子，潔淨純白的絨毛沾上了泥土，喜好潔淨的凜萬不可能忍受，這便說明使用相同法子救他並非毫不費力，凜是需要付出體力和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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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想捉神獸，打算賣給道士煉丹，這件事小路尚記掛著，可不能任由凜脫力倒在身旁。無論是人形外貌還是小豹子模樣，這次不是在荒郊野外，有其他人在，娘已經虛弱到保護不了他們，神獸若是被捉住，可是會被道士煉成丹的，凜必須得離開，趁沒人發現他就是傳說中的神獸時，盡快離開此處。莫離路壓低音量，輕聲迅速地催促：「別管我了，凜快逃，他們想捉你，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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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有氣無力，勉強將警語說得足夠清楚，確認水肖和凜都聽清：「人吃仙丹不會立刻斃命的，先別管我，快走吧。精怪們已經無辜被道士煉成丹，神獸不能也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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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路堅決的抗拒下，靈力的流動緩緩停滯下來，凜不解，退開來盯著莫離路的眼睛，語氣僵硬地問：「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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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害你脫力被捉，被煉成丹。」小路伸手摸了摸額頭，手指上沾了血跡，這才領悟凜的傷口不是不流血，而是凜的血就是這種暖亮的光芒。他笑著問：「我的血是紅水，你的血是什麼？暖暖亮亮，像日光，顏色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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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力。」凜艱難咬著字，盤算日後要勤練凡人語言，免得想罵人也說不上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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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跟娘一樣，要是我也和你們相同就好了，明明是一家人。」莫離路唯有一雙眼睛同娘親相似，這令他心生不滿，稚嫩小臉皺了皺，埋怨：「我不要像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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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與凜心意相通，神獸輕哼一聲作為同意，垂首打算繼續救治，卻被小路抬手推開，匆忙又慎重其事地催促：「我沒事的，快走吧凜，別讓他們捉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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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肖心頭一顫，她兒子真是個好孩子，分明身有危難，心仍記掛家人。她伸手扶起凜，輕輕推了推，耳語道：「小路說的對，凡人都能撐上幾日，半個凡人可以撐得更久些。天規所束，你我不能對凡人動手，就先找個地方躲一躲吧，小路他爹要到了，這些村民不懷好意，想捉神獸賣給道士煉丹，趁他們沒察覺出什麼，凜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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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剛才頭暈目眩、精疲力盡的模樣，幾句話的時間，過繼的靈力流淌到了全身，小路多了點精神，一抬頭笑容滿面，見水肖強忍淚水，立即忙著安慰娘，要娘別擔心，水肖瞧瞧他們倆，一個無端遭殃，一個無辜遭難，她既心疼且無力，什麼忙也幫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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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看他們一大兩小，悄悄話說得起勁，想過來拉開，又覺得只是倆孩子趴在母親懷裡相擁而泣，強行分開顯得過於不近人情。反正老吳一手可以拎起兩個崽子，無論大的小的，左右逃不出村鎮，就讓他們痛快哭一會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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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村長沒起疑，小路捉緊時機勸說，單方面犯傻：「答應我，凜，你絕不能被那些人捉住，以後長大了，你要當咱家媳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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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及性命關頭還在說混話？！凜冷著小臉惡狠狠一瞪，靈契的緣故，無法違抗莫離路要他逃離的意志，奈何話說不利索，只好以搖頭代替語言，卻聽小路繼續自說自話：「約好了，長大以後，你必須得陪在我身邊，寸步不離，成為我最信任最親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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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為之氣絕，剛才都搖頭了，傻小子沒看懂嗎？他艱難地強調：「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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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不是凡人，是天界神獸，可我就喜歡你陪著。」小路奮力從娘親懷裡坐起，抹去額頭滴下的汗珠，臉頰燒得難受，強撐著不昏睡過去，帶著輕聲的哽咽，咬咬牙信誓旦旦地說：「帝王想求他的長生不老，憑什麼非要犠牲你。凡人欺你不能還手，我卻只能叫你逃，我恨我的無能為力。凜，我要變得厲害，保護你和娘，我要成為絕世修行者，教世人不敢打你的主意，就是帝王也別想跟我搶。答應我，凜，等我長大，等我強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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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凜那兒過繼的靈力不足以支撐太久，小路說到最後一句開始覺得吃力，小臉發熱而豔紅如天邊晚霞。凜不忍再否定傻小子強撐出來的堅強，勉強點頭，答應道：「好，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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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一番話也讓凜暗下決心成長茁壯，天界神獸是靈力聚集而生之物，幼時記憶不多，當年雙親帶著自己對抗十多個神官一事，凜一刻未曾淡忘。神獸是天界除了神族之外唯二強者，一旦與神族聯手更是所向披靡。既然他與小路締結靈契，未來所有的靈力都將與莫離路共享，傻小子決定踏上絕世修行者一途，終有一日覺醒神識，那麼他唯有強大起來才能互利互助，擁有站在傻小子身旁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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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是神獸，降生天界，幼時遭遇不測，父母雙亡，輾轉流落到人間界，與水肖一同在鎮玉湖待了兩百多年。一身潔白毛色和淡青珠玉的眸子，凜在莫離路出世前一直維持幼獸樣貌，機緣巧合，為背回昏厥深山的莫離路而化出雙手雙足，外貌有了轉變。身為神獸，來自天界，凜受天規約束，不得傷害凡夫俗子，凡人卻不會忌諱神獸身份，常為一己之私進山獵捕，兩百年間獵戶無數，狩獵者換了一代又一代，凜躲藏一年又一年，直至神官往返天界與鎮玉湖，嫌凡人出沒礙事，設下迷陣阻擋凡人進山，這才給了凜數年無人打擾的悠然，可惜好景不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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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凡人尚且害怕神明降罰，至迎來道修出頭這一世，凡人修行者漸多，皇權之家培養出修道思維，貪圖治百病與長生不死，對神獸擅動妄念，以高價懸賞，官吏層層下僱，不少獵戶為此進山尋獵，妄想獵得神獸，一日致富。此外尚有一類人倚仗皇權信仰，不屬官方派系，卻也貪慕傳說中的神獸，那是近幾年掘起的修行者，這類道士修家認為天界神獸有助其修為精進，即便不為己修，也為煉製神丹妙藥，發了瘋的派人往山裡尋找鎮玉湖，以術法設下各式陷阱捕獵神獸，莫離路的親爹莫以賢便是其中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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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以賢來自修行世家，宗族上下全是道修，據悉，莫家現今主事者師從柱國高官陶祖師，受封真人。莫家大爺莫立文擅符訣咒文與祈神，自離京別師、自立門戶以來，為地方官僚驅邪除祟，頗享盛名，又因祖輩遺產豐沛，莫家得以經營伏鬼魅降精怪的行當，在方術修行大盛的年代，於地方城鎮名氣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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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帝王信任修士，尊尚道法，專注修玄，帶動朝中風氣，不少士人仿傚，造就道術修行一時地位非凡，修行派別眾多，諸如一正道、清徽宮、明淨宗、道德宗、先天道、寶靈宮、玉當派、天星觀，各有弟子和崇尚者。以前的修行方式沒落，道修在當世一躍而升，倍受尊崇，瘋狂推動宗族嫡系、旁系及眾子孫一起修道的大戶人家，除了莫氏別無其他，於是莫氏又有修行世家的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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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莫以賢帶著莫家修行子弟趕到時已是傍晚時分，小路混身又脹又疼，僵直麻的感受漫延到身上各處，折騰得他不住哼哼。這奇怪丹藥威脅不了身為仙子的水肖，沾染不到神獸身上，可對半個凡人之軀的莫離路來說仍是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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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氏其他修行者藉口追踪精怪下落，各自大大方方地捉捕神獸去了，水肖獨自迎來莫以賢責備的眼神。聽說兒子被迫吃下丹藥，莫以賢沒敢碰觸莫離路，僅看了他們母子二人幾眼，頗不情願地道出實情：「其實莫家不煉丹，也解不了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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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明擺著進山來捉神獸，不為煉丹又為什麼？」她是這麼聽村民說的，無法不質疑心上人：「以前你曾說因迷失在山裡，險些餓死，才無意闖進鎮玉湖。我重視你的意願，從未追問真相，可道修捉捕神獸煉丹之事，我聽這些村民說了，你當年是為捉捕神獸而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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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以賢生來有一張溫文的臉孔，舉止爾雅，即便動怒也不會失禮吼叫，這點向來令水肖為之敬服，相比天界神官，水神輪迴轉世的莫以賢更有天界使者的風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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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為了神獸，我是為了我父親。」莫以賢的眼神沒有絲毫閃爍，既然水肖開口問，他便解釋其中一部份，那不算撒謊，因此理直氣壯：「擁有鼎爐煉丹的道觀都不是尋常人家，非宮觀不能。莫家進山尋神獸，自己是不煉丹的，為的全是討好我爹。我爹的目的是將神獸進獻給他的師父，進獻皇家宮觀，希望為子孫在朝中謀取一官半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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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說去一樣打著神獸的主意，燒得有些糊塗的小路聽著爹娘談話，心生不滿，神獸是他自小一塊兒長大的家人，況且捨身救了他兩次，說什麼他也不會把凜讓給祖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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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家祖爺名為莫立文，小路一年會隨父親回去一趟莫家祭祖，親手領過祖爺給的壓祟錢，見過祖爺那憂愁子孫的圓餅臉，小路曾經覺得看起來特別癡憨。令他不解的是，爹待祖爺不但尊敬並且順從，尤其重視祖爺的評價。若非如此，早在九年前，小路出世之前，水肖就會被莫以賢領進莫家門拜見祖爺莫立文了。無奈娘親是守湖仙子，離不了鎮玉湖，最遠就到山村外，再走只會返回鎮玉湖，莫以賢帶她走了幾趟皆如此，不得已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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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爺金銀財寶多得堆成山，子孫滿堂，什麼也不缺。相反的，小路只有娘親和凜，是以絕不相讓。如果祖爺真和他卯上了，決心爭搶神獸給祖爺師父陶公送禮，那小路肯定是要翻臉不認人的，這個祖爺他就不要了。反正鎮玉湖沒有孩子爭拿紅繩串，沒有壓祟錢便罷，有娘和凜就行了，缺了祖爺一點兒都不妨礙他滿山逍遙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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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從前你未明說，我也沒問，就當誤解一場，可今日我明白了，你是為神獸而來，話說在先，神獸一事，我是不會助凡人為虐的。」思及九年夫妻之情， 水肖心頭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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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誰能比莫以賢更溫文儒雅，他頷首應下，溫聲道：「那是自然，我不該為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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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再卿卿我我，兒子就要變成黑焦碳了。」小路以為自己說得足夠大聲，出口才發覺失去力氣，說的話都成了蚊蠅聲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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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不談糟心事，小路怎麼辦？丹毒如何解？」水肖著急，雖是發怒，卻也十足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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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以賢深深看了兒子一眼，眼裡有著擔憂和恐懼，最終沒挨過內心的譴責，伸手抱起兒子，柔聲回答：「這樣吧，小路由我帶回莫家，看看父親能不能解丹毒，畢竟父親的老師境界崇高，解不了還有其他法子可走，找到這丹藥的門路，指不定有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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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兒子分隔兩地，水肖心中不捨，然而現下相比神識覺醒更好的方法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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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讓孩子回莫家後，莫以賢將兒子抱上馬車，水肖紅著眼與兒子話別：「小路，你這趟隨你爹回莫家，少說也得大半年，要好一陣子見不著了，讓娘瞧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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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想念娘的。」眼下說話都費力，臉燒得通紅，手腳痠脹感褪去換來心慌，一點點累積的麻木與僵直昭示著不祥。小路抬手想為娘親拭淚，手如鐵鑄般沉重，稍微抬高一些已疲累不堪，壓根兒無法行動自如，只好換作言詞安慰：「我娘真是美人，哭也能哭出詩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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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捨之情被小路的混話這麼一打岔，反倒哭笑不得，水肖撫了撫兒子的頭，笑道：「盡耍嘴皮，沒讀多少詩，倒是懂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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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詞歌賦是用來讚頌美人的，見過娘的人自能領略。」小路露出俏皮笑容，試圖減輕臨別在即的傷感。「娘，那些叔叔伯伯，該不會真能捉住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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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肖搖頭，悄聲道：「不必擔心，這五座山並不尋常，凡人即便經過修行，想破解如天然屏障的山林迷途仍是艱難。這裡對於凜來說是最佳的掩護地，只要他自己不現身，凡人基本動不了他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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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闡釋，小路安了心，心一寬，禁不住想撒嬌：「祖爺要是沒法子，我這趟就白走了，不如待在娘身邊化作黑焦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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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非同小可，小路這孩子生來如殘缺般不具膽怯心，能試便試，可闖就闖，無畏無懼。一歲鬧遍山中花精草靈，兩歲爬樹之餘跳湖捉水怪，三歲乘上山羊背、騎山鹿，自小缺根害怕的筋，連世間萬獸畏懼至極的凜，小路也沒有一絲膽寒，追著神獸尾巴跑時興高采烈，也不怕被猛獸撲倒在地，多虧性冷的凜一遍遍將他平安無事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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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離路的性格與爹娘都不同，心中若是不願待在莫宅，恐怕半途就甩了他爹，就算病得沒有力氣胡鬧，肯定也能把莫家攪得雞犬不寧。水肖拿寶貝兒子沒辦法，儘管八歲孩子或許一知半解，重要身世省不得提點兩句：「小路，凡人或許永久受制於丹毒，可你不會，你與普遍凡人根底不同，是沒有靈魂的仙胎，你這凡人身軀裡藏有神識，是神族的一履意識。小路聽著，假使莫家祖爺想不出法子解丹毒，你也不會喪命，到那時，致力於神識覺醒，丹毒自然化解。但是記住，非到萬不得已，別輕易動用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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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喃喃重複娘說的話：「神識？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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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盤根錯節，眼下沒有多少時間細說，娘以後再向你解釋。先記著，只有確定丹毒無解，惡化到回天乏術的地步，你才可以致力於神識覺醒。」水肖挑著重點說，神識覺醒的切確方法她不曉得，但明瞭取得神識後可與之同化，靈力自然泉湧：「仙子是修行飛升的，靈力低微，與神族不同。小路的神識是天神帝君給的，覺醒將帶來強大靈力，只要小路願意，定然可以辦到。唯一記住的是，非到萬不得已，千萬別動用神識，小路的凡人身軀是承受不住神族那強大靈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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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識一旦覺醒，屬於天神的一絲靈力將以排山倒海的氣勢湧進小路身體，丹毒即刻一掃而空，唯凡人軀體承受不住如凶猛浪潮般的靈力，唯恐靈力爆體。水肖認為延遲覺醒之日是最佳作法，延一年是一年，寧可過平凡日子，也不拿壽命交換壓倒眾生的天神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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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順從點頭，虛弱乖巧的模樣讓水肖一時沒忍住心痛，哽咽道：「如果不是這丹毒，根本不需要考慮這些，你待在娘身邊，永遠不讓神識覺醒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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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識聽起來頗可怕，好像養一只小蟲子在身體裡，覺醒之後，小蟲子會變成一條巨蟲，活活將他整個人給撐破開來似的。既然如此恐怖，當初又為什麼要將神識融入身體裡呢？這些話，小路已經沒力氣問，身體愈來愈疲倦，累得直想閉上眼睛睡過去，可心裡捨不得娘和凜，尤其凜連送他一程都辦不到。除了凜，他還想起一個來不及道別的人，哦，不是人，是隻小狐狸，匆匆見過一面，他和那位小姑娘互道名字，成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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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身為村鎮之首的村長朝莫以賢走了過來，臉上掛著令人不舒坦的笑容，不住搓手，半是討好，半是強迫，非要從外人手裡討點便宜不可的村長說道：「這位道長，他們母子在我這屋住了一宿，咱們村向來不留外人過夜，我這是破例收留，您想帶兒子走也不是不行，但給一點留宿錢也是應該，說來實屬合理，誰都不是活該借屋，這是好意、善心，您是不是該付出一點......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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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為多少算合理？」瞥見村長那討好又貪婪的神色，再瞧一眼自家馬車，心想攔路打劫的他遇過，扣人討謝禮的還真沒有，莫以賢慢悠悠地說：「你要的是錢財還是丹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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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眼前一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來者人多，衣著打扮瞧著不是權貴就是商賈，他不過是厚著臉皮隨口說說，能討便討，討不到就撒潑，被揍當命賤，就沒想過居然能選擇，村長嘿嘿笑道：「那就丹藥吧，我們窮人家不敢貪心，三顆就行。嘿嘿，那......要是我們村裡人能逮到那只神獸，可以用神獸換取丹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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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以賢瞧了村長好一會兒，疑惑地問：「神獸是丹修者視作珍寶的材料，且不說多少道修爭先搶後來尋，就算真讓你抓住了，你願意用來換丹藥？不是錢財通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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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不怕你們道人笑話，咱們就是簡單貧窮的小村鎮，銅幣也好，寶鈔也罷，一使就得犯盜匪，發財的事就是空想。生子丹就不同，一只神獸換來三十顆真丹多合算，為咱們村添壯丁，多的還能賣到別村去，濟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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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說得條條在理，可惜莫以賢隨身攜帶丹藥不多，也就恰恰兩顆，不夠贖回孩子，他轉而向同行的宗族子弟討取：「莫以棠，與你借顆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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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以棠與莫以賢同輩，以出生血緣而言，兩人應該是堂兄弟，然莫以賢自小父母喪亡，有女而無子的莫家祖爺心生憐惜，收作養子，因而在宗族地位上，莫以賢一躍而起，高於堂兄弟的莫以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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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以棠正在察看山道泥土上的蹤跡，聞言，頭也不回地問：「借丹？你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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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文儒雅的莫以賢輕聲道：「一顆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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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顆？全給你也成，我不信這玩意兒，煉成的都送進宮殿，哪裡會輪到莫家，若非祖爺出身之處慣例煉丹，這些又是宮觀送來初勘的，我還不想帶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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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出爐，照例送往道修之下的弟子初勘，經初勘再由道人複檢，勘檢出來的上品當然得送進宮中。話雖如此，可初勘時送到莫家的丹藥，莫家倒手賣給商販，經商舖再販給平凡百姓，說到底為宮殿裡至高之主複檢丹藥的是誰？說出來未免落人口實，接過莫以棠遞來的小瓷瓶，莫以賢小聲提醒道：「有些話心照不宣，口出不妙，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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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是啊，就你最懂。」莫以棠回頭瞟了對方一眼，心道好你個莫以賢，被祖爺撿去當養子就跋扈囂張了，句句教訓人，夠自以為是的。「你說的都對，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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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以賢從不為從天而降的養子身份得意張揚，相反的，他時刻憂慮難安，深恐一個失足，跌失父親的信賴和重視，言行舉止皆以父親之厭為患，以父親之喜為首，不曉得話是用來警愓自己或是他人，莫以賢沉重地說：「注意禍從口出，謹言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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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你，見好快收。」莫以棠回過身繼續研究神獸足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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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著湊數三顆換回兒子便罷，一返頭卻見方才要脅自己的村長一臉狡笑，兩眼放出精光，合掌揉搓，不知在想什麼，嘴裡唸唸有詞：「哎唷，不單單貨真，宮觀煉製，還要送宮中去，我怎麼就沒有識人之明，只要了三顆，真傻，真蠢，要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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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的幾句貪得無厭，徹底教莫以賢沒顧忌了，村夫癡愚，居然把話聽反，莫以棠說的分明是不信，又說煉成的丹藥都送宮中去，那他手邊的不都是失敗品嗎？莫以賢原以為莫以棠那些話讓村民野夫聽去，無端生讒言，損害莫家聲譽，沒成想是多慮，村民壓根兒有聽沒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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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要就給你。」莫以賢將身上的和借來的丹藥都送給村長，指著不遠處停著的馬車，溫和地說：「再多丹藥也及不上我兒子，倘若村人尋來神獸，你盡可和我族人子弟交換丹藥，他們身上都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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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唷，道長家大業大，出手就是大方。」這可是緣合才能買的生子丹啊，假丹有錢不見得能求來，何況真丹，現在一下子有了十來顆不只，村長樂呵呵，笑得合不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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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給出丹藥，另一邊有莫氏宗族子弟高聲呼喊：「找到了，找到足跡，你們快來看看，是不是這個？往山裡頭去了，追不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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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追，不然你出來這一趟算什麼？遊歷？」高以棠立刻欣喜若狂一同前去。
找到了？偏偏給外村人找到，村長一聽，臉沉了。收好丹藥轉身要走，從馬車邊離開的水肖快步走了過來，對著村長和莫以賢道：「孩子想見見村長家的狐狸，道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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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村長怔了下，沒反應過來，見少夫人點頭，一臉莫名其妙：「我家哪來的狐狸，我怎麼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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