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号在海王星绕了两圈，才让速度减慢下来。
嫦娥开着黎明号飞向舜天号，再过三小时左右，黎明号将点燃反向减速器，缓缓停在舜天号附近，按照原定的登船计划，李兆黎将开着工程车接近舜天号。如果运气好的话，李兆黎希望进入舜天号去看看，人类第一次接触外星文明，想进去看看的好奇心大过于完成任务，更何况，这次任务只是说要接触舜天号，并没有明确说明接下来要干什么。
李兆黎清点了剩下的食物，两瓶葡萄糖，半包果酱，半包燕麦做成的果冻，他把原本要混着吃的树叶扔到一边，今天可以饱餐一顿了。还有时间，要不去洗个澡吧，李兆黎盘算着洗澡会浪费多少卡路里，如果浪费的多那是划不来的，他需要体力，能支撑他登上舜天号，想想在地球上洗澡的经历，洗完后就会很饿，李兆黎看了看地上的食物，断了他去洗澡的想法。“我的味道有点特别。”李兆黎想，如果遇见外星人，和它们握手时他可以先这样讲，避免被对方先讲出自己尴尬的体味。
李兆黎坐到机长的椅子上，他转身看着这里的一切，这一切都是出自同类只手，乳白色的墙壁，带点淡黄色的灯光，柔软的人造皮革椅子，这些却让他感觉到陌生。手上柔性设备振动了，那个提示是嫦娥发出的，李兆黎看到了屏幕，但他却没有听到嫦娥说话的声音，可能是人工智能也累了吧，但他关心的是那条提示。这证明，舜天号已经在电子望远镜可见的范围内了，一股热气从他的脖子后方涌出，不知道是开心，还是担心，总之，他挪到了舷窗前面。从电脑的成像图上看，在浩航的黑幕上，一个像飞蛾形状的东西静静停在那里，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收起翅膀休息的飞蛾。
“嫦娥。”李兆黎半抬起头喊了一句，却没有听到回答，他疑惑地转身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什么都没有。
“嫦娥。”李兆黎喊了一句，嫦娥依旧没有回答他，他转身在瞭望塔里到处搜寻，盯着电脑看了许久，眼里充满了乞求，恨不得电脑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可不行，李兆黎还需要嫦娥操作工程车飞到舜天号上，虽然工程车可以手动操作，但精准度远不如人工智能，人工智能能够快速搜集信息，加工后得出更准确的方案。
“嫦娥，你为什么不理我了？”李兆黎心里自问，科学家的逻辑精神此刻失了效，李兆黎看一眼窗外的舜天号，转身看一眼空荡的瞭望塔，他决定，自己开工程车去接触舜天号。或许，在面临最后的关头，人工智能也难免会害怕消失吧，李兆黎设定嫦娥的幽默参数时，把它的求生参数也调高了百分之二十，他想，这可能会提高黎明号生存的概率吧。
太阳光走过四十五亿公里到柯伊伯带后，几乎就没什么亮度了，李兆黎挪回到椅子上，他转过控制室的电脑，打算手动配置数据采集，即使他离线了，黎明号也能采集到舜天号的扫描数据传回月球基地去。他还有个私心，想让电脑在两天后自动开回月球基地，至少，要把钱路带回去。
李兆黎点开超级管理员界面，设定完数据采集，他先查看了黎明号引擎的健康情况，核反应堆完整，补偿棒没有出现损坏，外壳也没有溶解风险，那返回是没什么问题的。李兆黎把这些做完后，他松了口气，躺在椅子上却得不到安宁，他总觉得，还有什么遗憾的事情没有做，就像行将就木的人，回忆里总是后悔。“还有什么呢？”“对，给儿子告别。”李兆黎撑起身体，在椅子上坐直，他打算，录制一段录像，不，他的形象出现在录像里会吓坏儿子的，那就录制声音吧。
“嫦娥。”李兆黎喊了一句，他没有听到那句“我在！”
李兆黎轻轻拍了下手掌，他又抬手拍了拍两只耳朵，这回，他明白为什么嫦娥不理他了，原来，他聋了。
李兆黎苦笑了下，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居然没发现，他摇了摇头，随之，眼泪也流了下来。
李兆黎走到食物边上，他开始吃东西，最后把葡萄糖倒进嘴里，吃完后居然感觉很饱，连水都喝不下，就像一个饿过头的人，突然饱餐一顿后的不知所措，他半躺在椅子上，左手撑着额头发呆。体内突然升高的血糖让他有点困，但不能睡，登陆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嫦娥设计时，人机交互以语音为主，只有少部分高级功能可以手动在屏幕上操作，操作工程车不算是高级功能，没有手动操作的面板，李兆黎需要解决这个问题。
嫦娥算是高级人工智能了，但它没有自主意识，顶多算的上是个高级查询系统，人类对它讲话，它把对话里面的关键词拆分后，从数据库里面把任务内容查找出来，即使执行任务，也是按照这样的顺序去进行的，执行任务的结果是通过对话反馈给人类的，比如说“嫦娥请放音乐。”那就去查找音乐然后自动播放，它没有能力自己播放音乐，对人类来讲，任务成功与否的结果，就是通过嫦娥的反馈给到的。所以，李兆黎现在需要的是怎么接收反馈结果，耳朵听不见，就只能依靠眼睛看了，看哪里呢？答案是——屏幕。
“嫦娥。”
嫦娥答。
“请新建一个工程车登陆任务，把我们的沟通结果展示在全息影像里面。”
嫦娥答。
全新影像亮起，就像刚登陆黎明号时那样崭新，四辆工程车只剩下一辆了，它的立体图显示在李兆黎眼前，不同颜色的进度条和饼图显示着工程车的能量、通讯系统和自动导航系统，这些工程车都没有使用过，完全可以用来进行一百公里内的登陆操作。
“请计算执行计划。”
全息突然熄灭，李兆黎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正打算去手动查看全息影像是否出故障，就在此时，一个新的视频显示了出来，是探测器寻找舜天号登陆口的视频，里面的画面和想象的不一样，那些一个个像球体的探测器并没有成功靠近舜天号，而是在某个距离内爆炸了。最终，只有一个飞到舜天号的底部没有爆炸，这足以说明，舜天号周围有一股力场，或者是某种能量在屏蔽着外界的接近，从人类历史来看，但凡是带着盾牌的，都是用来作战的，这是否也意味着，舜天号是一艘战舰呢？
李兆黎正在想着，黎明号突然抬头向下飞，偏离了水平的航线，李兆黎没站稳，整个人都趴在了全息影像的地台上。他抬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电脑屏幕上有多串数字闪烁，舷窗外，竞争对手的飞船正加速飞向舜天号，这不难想，他们想成为第一支接触舜天号的人类队伍，这不难理解，但，为什么嫦娥突然改变黎明号的方向呢？
力场，糟了。
李兆黎心头一紧，竞争对手不知道舜天号有十公里那么厚的力场，他们这么快的速度接近舜天号，无疑是以卵击石，更致命的是，他们的飞船爆炸时会冲击黎明号，没法预估这种冲击带来的影响，但在太空里，风险就是风险，没有大小之分，风险都是致命的。
“嫦娥，告诉对方力场的事情。快！”
全息影像上把李兆黎刚才讲的话显示了出来，这是人工智能按暗示李兆黎，把要传达的信息讲完，李兆黎重新整理信息后说道。“机长，外星飞船有十公里的隐形力场，足以摧毁接近它的东西，请注意保持距离。发送！”全息影像上显示发送结果，黎明号还是要继续改变航向，引力波能经历万年在宇宙蔓延，得益于这里是自由的，没有任何东西阻碍力的传播，若对方飞船爆炸，黎明号难以幸免。这种关系，有点像相邻的两个农场，隔壁农场如果发生虫害，最好的处理方式是帮助隔壁农场把虫害消灭了，面对相同的危害时，竞争关系会被弱化掉。
“嫦娥，请显示危害测算。”全息影像显示出对方飞船的反应堆预估，黎明号需要现在开始改航向，离舜天号五小时的路程才算得上安全，等爆炸冲击波过后，黎明号再改变航向靠近，但李兆黎不知道自己能否撑到那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任何食物可以吃了。他祈祷对方能听建议，不要和舜天号发生碰撞，最差的情况是对方把警告当成了作弊手段，忽视警告飞向舜天号，那李兆黎完成任务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嫦娥，请显示对方航线预测。”全息影像上没什么波动，对方飞船像一颗子弹，径直飞向它的靶子舜天号，黎明号要远离，嗯，黎明号要保持在风险区域外面，李兆黎喃喃自语，他重新回到机长椅子上坐下，选了个舒适的角度躺下。
“嫦娥，可登陆时，再叫醒我，可用极端手段。”
时间从奇点逃出开始，一路奔袭过地球，人类有驯服牲畜的强大本领，但他们驯服不了时间，每个人的生命就像一座有终点的钟，当最后一次“嘀”结束后，便被时间遗忘。李兆黎这次睡的最沉，他感觉不到害怕，感觉不到遗憾，感觉不到想念，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经死了，灵魂早已迷失在太空。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这是所谓的极端手段，这是柔性设备自带的电击功能，最初的设定是用来唤醒低氧晕厥的工程师的，现在，被用来叫醒李兆黎。他睁开眼，柔性设备闪烁，全息影像上的工程车已经准备好，他可以登陆了。
舜天号周围，除了黑暗，还有竞争对手飞船的碎片，李兆黎开启前窗的保护罩，他再次检查了返航设定和自动采集数据的设定，一切就绪，他走进登陆舱，坐进工程车。柔性设备显示倒计时，隔离门开启，工程车缓缓开进隔离间，宇航服完整，氧气瓶够他呼吸五小时，李兆黎点开通信，他最后一次向月球基地汇报任务。
“指挥中心，我是黎明，我将在19分钟后抵达舜天号外星飞船，现在开始，黎明号自动采集数据传回地球……告诉我儿子，我爱他。”
李兆黎飞离了黎明号，一米，两米，一公里，十公里……他在回头看时，黎明号看起来像一条眉毛那么大，而舜天号却像一座大山，李兆黎想到以前看过的数据，舜天号是黎明号的千倍大小，这就意味着，这艘战舰可以运送几十万精兵。“他们真应该来这里看看，这玩意肯定不止数据显示的那么大。”李兆黎看着横在眼前的飞船自语道。当工程车飞到舜天号立场边缘时，李兆黎心底升起敬意，他设计黎明号时，已经感觉到很震惊了，真的来到舜天号面前，人类显得微不足道。工程车像一只灵巧的小鸟，载着李兆黎向下飞，最后停在可进入舜天号的地方。
李兆黎打开探照灯，与其说是入口，不如说这像外星人的下水道，测量工具显示，圆孔的直径有十米左右，但它的挡板却只关上一半，像是故障卡住了。“外星人技术也不咋地。”李兆黎说完，检查了一下身上的几个摄像头是否正常工作，画面上传正常。工程车开进管道，缓缓向上浮，探测数据显示这条管道有六公里长，越往后，李兆黎就感觉自己正走进一个巨兽的嘴里，“希望这不是外星人的马桶。”红外线把这里的结构搜集了个遍，管道的外面结构复杂，要么是堆放杂物的地方，要么，就是飞船的机动设备都在这里。
飞到管道尽头，光溜溜的墙壁上有一个方形的小口，看起来只够一个人爬过去，李兆黎和工程车说了自己的想法，夹杂着害怕，他让工程车别走开，在出口这里等他，就向里面爬过去，是一条更小的管道。爬管道这事情，对李兆黎来说是家常便饭，黎明号上大半的管道他都钻过，没什么可怕的。管道没多长，只有三米左右，他从另一边出来时，发现自己身在一个房间内，是个很高的房间，有点像高级酒店空荡的大厅，除了远处的墙根有一张桌子，这里便没有什么东西了。李兆黎花了好几分钟才走到桌子边上，从高度来看，这不是给巨人用的，使用桌子的生物体型应该和人类差不多，李兆黎打着探照灯把桌子找了个遍，也没发现有特别的，他转身开始找其他出口。
出口不难找，压根就没有门，他顺利进入另一个房间，这里的空间更大，圆形的顶，看起来没有尽头，李兆黎拿出照明球，这个工具有桌球那么大，打开后可向远处投去，除了有照明功能外，照明球还可以采集位置数据。李兆黎向四个方向分别丢了一个照明球，扫描到屋子中间有一个地台，或者说，屋子中间有一个像舞台一样凸起的台子。李兆黎对照着手环上的路线走了过去，台子很大，离地面有一米左右，看不出有什么用途，台子周围有规律性的符号，应该是该文明的文字，李兆黎把相机对准其中一个拍摄，文字是左中右结构，左边结构的上方是一个横着的长方形，中下方是个圆形，圆形底部有一个三角形支撑着。文字的中间结构只有一个竖着放的长方形，也是文字里最长的部分。而文字的右边结构更简单，是一个旋转了四十五度的正方形，李兆黎沿着台子走，录制了十几个文字，整体看来，这些文字都是由简单的几何形状构成的，这些文字后面，应该存在着一套识别规则。
李兆黎爬到台子上，有一条斜着的拼接缝隙从他脚下路过，向着台子的中心走去，他猜想，这个台子是可以打开的，那打开后是什么呢？
李兆黎往台子中间走去，地面上有一个直径两米左右的圆盘，盘子中间陷下去的线条组成一个特别的形状，李兆黎辨识了一会儿，发现这个形状是一个等边三角形切割的，三角形的一个角被另一个三角形切掉，另外两个角被圆形切割，而在三角形的内部，圆形的边上，又有两个矩形，看起来就像是两扇门。这会是什么呢？李兆黎看不出有什么差别，他继续在台子上搜寻着。
探索的过程充满未知，被他忘记的时间和饥饿同时来袭，李兆黎现在有些失望，氧气只剩下一个小时，而飞船内的空气主要是一氧化碳，不能呼吸，他已经没东西可吃了，他总结了下这两个房间的相同之处，都是空荡的，如果他继续去探索其他房间，估计也是空荡的，那就把最后的生命都集中在这个房间里吧。李兆黎调整了呼吸，拿着探照灯照了一圈，看起来都一样，随意走走？不行，只有六十分钟的生命，那就仔细走走吧，他顺着另一条拼接的缝隙走，同时查看周围，直到走完线条，除了冰冷的地板，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李兆黎感觉身上湿了个透，他感觉到有些冷，这段时间是头一次感觉到冷，脚底就像踩在冰雪上一样，李兆黎把包里所有的照明球都扔了出去，右手宇航服有操作面板，他设定所有照明球为自由采集状态，这些小东西就像被吹散的蒲公英，在硕大的房间里飘荡着。他困了，如果自己以后会被外星人当做标本，或者是被当做祭品，那就找个显眼的位置吧，李兆黎走回到台子中心，坐下圆盘边上。直到氧气还剩五分钟，他心跳加快，回想这一生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回想这一生有什么是值得的，只有李星海，他开始害怕起来，在那个半透明的玻璃罩内，李兆黎痛哭着，急促的呼吸让他失去支撑的力量，重重倒在三角形里。
除了自己的哭声，李兆黎似乎感觉到房间里还有别的声音，金属的摩擦和碰撞声，原来，那个圆盘上有个开关，按压下去就会启动房间里的装置，刚开始，三角形的线条和圆盘的线条次第点亮，纯白色的光线联通后，房间墙根的灯带也打开了。圆顶的灯照的他睁不开眼，此时，他就像一只挑头看路灯的蚂蚁，李兆黎还注意到，圆盘边上有一个棕色的东西，拳头那么大，形状看起来像个短小的毛毛虫，身体周围有一圈泛着银光的灯，看起来像个装饰品。他听见了提示音，氧气耗尽，在头盔里的每次呼吸，都让他的呼吸道和肺部受到重创，他憋了一口气，扯下宇航服，看着手上柔性设备的笑脸，他感觉眼皮很重，便倒在了地板上。
李兆黎点亮灯的时候，舜天号运作了起来，船身轮廓的灯全都点亮，蓝色的、黄色的、绿色的，舜天号像一个精致的艺术品，当月球基地的望远镜能清楚看见舜天号的光，航天局的人震惊的同时又有所期待，他们期待黎明号传回的数据。室内的空气重新循环了起来，氧气浓度占气体成分的百分之二十五，比地球的大气高出了五个点左右，这个环境不像是为地球人准备的。李兆黎再次醒来时，他感觉脑袋清醒，但饥饿夺走了他的体能，行动变动更困难，勉强向前爬行时，他感觉骨头里有针扎般的痛楚。李兆黎捡起那个毛毛虫，它开始动弹起来，不是蠕动，他变成了一个未封闭的护腕，看起来像是个带在手上的设备，李兆黎看了一眼，他把右手伸了进去。
随着护腕边的触须扎进他的皮肤，他神经反馈的刺痛感瞬间在他大脑里炸开，他感觉生命力正在被什么从后面抽离，李兆黎发现自己的身体正被护腕设备吮吸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干瘪。当他试图把手环脱下来时，已经深入到他的血肉了。而地台拼合的缝隙正向外撤离，后面露出蓝色的屏幕，大片大片的星星从蓝色的屏幕里飘出来，大的，小的，明亮的，黯淡的，星星们在碰到圆顶后停了下来，星海开始旋转，最明亮的部分看起来就行一个圆盘，在这旋转的圆盘里，紫色的星云像云雾般升起，又缩紧，这一切，在李兆黎将要闭上的眼眸里映成了银河系，而他所不知道的是，这是一副星图，银河系的星图。
李兆黎脱下的宇航服上，采集数据的摄像头还在运作，大半个星图被清晰地拍了下来，传到黎明号的服务器里，这些视频被压缩成了信息队列，每隔一小时就向月球基地发送。李兆黎身体渐渐被吸干，但奇怪的是他没有失去意识，他正目睹自己的死亡，可能是无能为力，所以心里没有一丝惧怕。星图在旋转着，星星的间隙出现规则的链接线，看起来像地球上的地铁线缩略图一样，正在吮吸他生命力的手环开始起效了，李兆黎身体脱离了引力，亦或者，他向流水线上的商品，正被固定在一条传送带上，这条传送带的目的地，是刚刚开启的另一个房间。
李兆黎看着自己就这样漂到了房间内，里面有两个医疗舱，这是钟剑勋说过的棺材，李兆黎被放到了地上，他转动眼球，尽可能把房间观察完全，面前的墙像个橱窗，上面镶嵌着四个透明的容器，最下面的两个里面有两个黑影，不像是浸泡着的尸体。墙壁上有一个泛着紫色光的圆圈，而那紫色，像液体一样在微微抖动。他勉强向前爬，爬到左手边的医疗舱，黎明号的视频显示，这里面曾经有人躺进去过，李兆黎扶着医疗舱站起来，他伏在透明的医疗舱上，里面躺着的东西……和人类相似。
李兆黎注意到，医疗舱的中间有一个闪着黄色光的圆圈，里面有三角形、矩形在走动，有规律地从左边向右边走动，这应该是用来检测医疗舱里这个生物的健康特征的，李兆黎把手按了上去，医疗舱开了。透明的盖子开始向着侧边挪动，李兆黎没来得及撑起身体，便被盖子带了一个踉跄，在摔倒地上之前，他顺势抓着医疗舱的边框，手指头传来一阵微微的温暖，和露在医疗舱外边的皮肤上感受的温度是完全不同的，他两手抓紧后，把自己向上拉了起来，他想看看，这温暖是怎么来的。等他站稳时，医疗舱里的那东西已经坐直了，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就这样，两个文明，在仓促之间四目相对。
李兆黎呆呆地看着对方，明显是个活着的类人类的生物，他们的文明比太阳系文明高级太多了，整体来讲，接下来的事情就那么几个走向。那生物一巴掌打爆李兆黎的脑袋，或者是抓住他的头发咬掉他的耳朵后吞掉，亦或者是用任意一只手插进他的胸膛，拽出他的心脏后开始大口吃起来，想到这，李兆黎下意识地看了看胸口，他没什么力气惊恐了。他再抬起头看那生物时，对方这回是盯着他手臂上的那个毛毛虫设备在看。
“我来自……地球。”
本以为，那东西会一巴掌打爆李兆黎的头，或者一口咬掉他的耳朵，亦或者一把掏出他的心脏大口吃起来……这些都没发生，反而是，那东西盯着李兆黎的手臂看。“我来自……地球。”李兆黎开口介绍自己，那东西看着他的嘴唇，仿佛是在辨认他的语言，李兆黎感觉手臂被勒的更紧，几乎是已经干枯了，他的身体仿佛变成了死去的树枝，他开始害怕，开始遗憾。李兆黎慌忙地说道。“请告诉……我儿子，我……爱他。”李兆黎边说，边摘下左手上的柔性设备，屏幕上显示着李星海的笑脸，把设备放到那东西的腿上，那生物，看了一眼李兆黎后，似乎点了一下头。
就在此时，屋内的光变成紫色，李兆黎脑子里闪过一波波杂音，这些杂音不是被耳鼓接收到的，就像是脑子里有人在低语，亦或者，有人在审问似的。同时，他也注意到医疗舱里这个生物的表情有些……复杂？它直勾勾盯着李兆黎身后，李兆黎借着医疗舱的支撑，转身，两个东西，有人的形状，但整体看起来就是光构成的，那两个东西在步步逼近，其中一个抬起手，一束光变射入李兆黎的胸膛。
没有任何疼痛，此时李兆黎的身体就像一张纸，而被击中的地方，就像一张白纸被人用火机从后面烧开一样，皮肉和骨头同时被烧尽，烧破的洞口在渐渐变大，李兆黎用手去捂，而他的手也像在深夜里被点燃的蜡烛，手指像蜡烛中央的芯那样照亮着周围。李兆黎瘫软在地上，他感觉困意像一张硕大的被子，正从他的脚开始向头上滑过来，整个人呼吸开始变慢，眼皮开始变重，脑袋不自觉的向右偏，他想起地球有个叫海涅的诗人讲过：“死亡是清凉的夜。”李兆黎感觉不到痛苦，反而，就像和一次久违的熟睡开始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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