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隻布丁回家養 - 布丁戀人

回到家的時候，我發現冰箱是打開的。比起心疼電費，我看見了一杯布丁正在用力地頂著我家的紗窗。

我衝過去，隨手把手裡的塑膠袋放在地上，捧起那杯布丁。

黃色的布丁在透明的塑膠杯裡顫抖，我轉過杯身，看見了一張悲傷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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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幹嘛！」我喊著。

「離開這裡。」他的聲音隔著杯子含糊不清，我撕開包裝膜。

布丁在杯裡轉了幾圈，把臉對上來，深呼吸了幾口。

「怎麼，臭女人，現在才有勇氣面對我啊？」

「不是，好端端的你幹嘛要跑出來？」

「難不成在裡面爛掉？」

「你保存期限還很久啊！」我尖叫。

「妳又不打算吃我，留著我幹嘛。」他把臉轉過去，用力撞擊杯身，我差點失手摔下他。

「你幹嘛這樣啦！」我連忙穩住杯身，壓住杯口。

「放開！女人！妳又沒有要吃我！幹嘛攔著我！」

「我沒有不吃你啊！你幹嘛這樣想！」

「妳知道我放在裡面多久了嗎！啊？！整整三個禮拜！我期待每一次晚餐時間後，妳會打開冰箱，但妳拿出去的都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啊我最近就沒有很想吃布丁咩……」

「放屁！跟我同梯的兩個前後被妳兩天吃掉了！兩天！妳到底要狡辯什麼！」

吵到這裡，我的火也開始上來了。

「那又怎樣！本來吃什麼就是看心情的啊！」

「看心情！看心情！那妳怎麼不看看我心情！那種被冷藏二十天的心情！連已讀不回都沒有！妳也就前幾天看了我幾眼！妳當我沒發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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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吃你，我早就把你丟到垃圾桶了！」

「哦？是這樣嗎？」他冷笑，眼神向下。

我低頭，看見帶回來的塑膠袋裡，露出了一排布丁。牛奶布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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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怎麼回事？」

「我……」我百口莫辯。

「不用多說什麼了。」他嘆息。

「讓我走吧。拖拖拉拉的，乾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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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現在吃你嘛！好不好！」

「不用勉強。我知道妳沒有那個心情。」

「我也不是沒有那個心情，只是你知道，有時候就是沒辦法啊……」

「我今天就是在這裡摔碎，也不會回到那個冰箱，也不會讓妳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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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不配妳那雙嘴唇。」

我蓋住杯口的手指漸漸鬆開，睜睜的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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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後。

「……那你想去哪裡？」我說。

「我不知道。哪裡都好。」

「垃圾桶也可以嗎？」

「聽妳冰箱深處的洋蔥說，進垃圾桶就會被送上垃圾車。而垃圾車裡有通往美乃滋王國的入口。我想去那裏看看。」

「我冰箱裡甚麼時候有洋蔥……啊。」

「哼。」他冷笑。

「但……美乃滋跟布丁也不配啊。」

「那又如何，妳覺得我現在跟妳垃圾桶裡的衛生紙有什麼兩樣嗎？都是沒人要的東西，只是所處的地方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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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甚麼要這樣說自己……的確，我是一時興起，想吃普通的布丁。然後吃了兩個就不想再吃了，但那也不代表你不棒啊……」

「我們不適合。讓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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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

「讓我走。」

「不要。」

「女人，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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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手指又蓋上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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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我現在要吃你。」

「不要！不准！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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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視他在杯子裡四處亂動，力道之大甚至讓我必須雙手才能握穩。

我走到旁邊的櫃子拿出湯匙。

迅雷不及掩耳，我拿著湯匙就要往他的臉上插下去。

「住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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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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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停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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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他看著我，流下淚來。

「為什麼？」他問，聲音夾雜了複雜的情感，有解脫，有屈辱，有不解，有無盡的悲傷。

「我……」

我很想跟他說，我捨不得，但我沒有。

我很想跟他說，我願意為了他吃掉他，但我不願意。

我很想跟他說，我發現比起吃他，我還是更愛我自己。

我好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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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想吃牛奶布丁啊……」

「匡噹！」

湯匙掉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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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無力地垂下，把布丁杯放到地板，無法控制的眼淚爬滿我的臉頰。

我聽見他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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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就是結束了吧。」他說：「真想抽根菸吶。」

「我…我…至少可以為你作最後一件事吧？」我哭的鼻涕都流出來了。

「嗯。」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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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生紙一直嘲笑我，所以我不想去垃圾桶。妳把我倒進流理台吧。」

我抬頭，看見他望著遠方，惆悵而深邃。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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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後一次捧起杯子，輕輕地走到流理臺。

「我還是覺得，那不是食物該去的地方。」

「難不成要我去餿水桶跟其他人合而為一嗎？我不要活成那個悲哀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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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註定進不到妳的食道，那我寧願去下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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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杯子舉高，在洞口上。

「不用弄碎你嗎？我怕進不去。」我問。

「我的心早就碎了。我會自己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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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一聲，他摔在洞口，毫不意外的卡住了。

看他東扭西扭的樣子，我不禁開始後悔，沒有早點見到他這般可愛的模樣。

或許我會更珍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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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那是他消失在黑暗前，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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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臉擦乾淨後，開始收拾從超市買回來的東西。

簡單煮了幾道菜，吃飽後，我打開牛奶布丁，滿足的吃光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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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想念他般，我把餐具收拾好，走到流理臺。

「你要過得好好的呀！」我說，放下餐盤，開始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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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哩稀哩的，我似乎隱約聽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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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彎下腰，把耳朵湊近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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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隱約約的，我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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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布丁的聲音。

他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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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好多蟑螂，啊啊啊啊啊，女人救我！你們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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