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　▍《分鏡(完結)》 - ＊第二章．祭日

今日的早晨依舊熱，天空上的白雲遮住光，透不過，有種壓抑的窒息感。

唐冉按掉鬧鐘，皺眉翻過身，試圖把因為汗水而沾在後背的衣服拉開，順便帶點風進去。

「唐冉！鬧鐘都按掉了還要多久才醒！」

房門被推開，女人拿著雞毛撢子氣沖沖進來，虛張聲勢地敲在被褥隆起的屁股位置，惹來唐冉投降的喊叫：「媽我起了！起了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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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是！」林艷芳雙手插腰，「我要出門買花去了，早餐給你放桌上，趕快洗漱完去吃。」

坐起身的唐冉一愣，仰頭看著林艷芳，開口問她：「買花？不是哥要去買嗎？」

林艷芳擰眉，像是弄不明白他在抽甚麼風，目光夾著隱約的怒氣，「說甚麼胡話？睡傻了？」

唐冉還沒反應過來，林豔芳就已經走出房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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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完的唐冉踏出房門，隨著房門關閉，寫著農曆七號的日曆又貼回本體。

唐冉走去餐桌前、拿起三明治嚼，隱約想起甚麼，發現自己似乎眼壓過高，方才連林艷芳的表情是怎麼樣都沒看清楚。

他環顧整個家，搞不明白哪裡不對，只是在沙發坐下，打開電視，又低下頭滑手機，刻意忽略了電視裡因節日而溫馨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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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無意識地滑，唐冉不明白自己試圖在裏頭找到甚麼，也不明白身側空蕩蕩的失落感、內心突如其來的失重感是何原因。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唐冉將看向牆上黑白色調時鐘的目光挪開，眨著因長時間注視而酸澀的雙眼，拿著鑰匙出門，於半個鐘頭後走到熟悉的網咖裡，問櫃台的人：「唐緒人呢？」

櫃台的人不明所以，神色古怪地看著他，「誰？」

「唐緒啊。」唐冉心跳不可控地增快，像是急於求證一樣，「唐緒！我哥！」

「你哥？」工作四年的櫃台人認識唐冉，自認對他家的境況還算熟悉，「你哪來的哥哥？」

「你……」唐冉慌亂地踱步，在那人困惑的眼神下奪門而出，而後在街頭上又一次陷入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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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這不對……」

唐冉抬手揉著額角，他想不清唐緒還能去哪，也不知道那人為什麼要裝作不認識唐緒。耳鳴的不適感愈發分明，帶有壓力失衡的悶痛，他晃動暈眩的腦袋，下意識抬手攔下一輛車。

但為什麼計程車是灰色的。

唐冉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在司機第三次問話時回過神，說：「……麻煩蓮池潭，靠近龍虎塔那側，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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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景迅速掠過，唐冉的思緒早已飄遠。

他在想，那年父親離世，小學的自己到底有沒有去過他的葬禮。

他在想，那年唐緒帶自己國中入學，卻已經忘了他們走過哪條路。

他在想，那年唐緒的畢業典禮究竟是甚麼模樣，為什麼他半點都不記得。

他在想，那之後的每一年，他……

他，唐緒，到底長甚麼樣？

他到底渾渾噩噩，走過了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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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停車，唐冉付完錢道了聲謝。

他看著灰色的計程車駛離，這才提步往目的地走。

他記得，唐緒應該是喜歡這裡的。

應該，會出現在這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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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隨著時間下落，雲層早已散去。低水位的蓮池潭陸續有斑龜爬出水面，在剩餘不多的光亮中，停在石板上頭，懶洋洋地抬起頭。

唐冉走了很多圈，他數不清有多少人走過身邊，他不記得路人唇角開闔不斷，是不是在討論自己有多狼狽。

他看著眼前的街頭藝人，口中動人的旋律他也沒聽見，耳鳴在關鍵時刻總是襲來，唐冉想，也許真是眩暈症又犯了，為什麼怎麼也站不穩，為什麼他想著過往，卻半點都記不起來，還總是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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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什麼在這裡？

他為什麼要來這？

這裡是哪裡？

他要怎麼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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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世界僅有黑白，他看不清周遭任何人的臉，更聽不見塵世喧囂。

這世界為什麼沒有明亮的色彩，更沒有熟悉的人。

也沒有人能告訴他，自己到底是怎麼回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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