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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往景福門圓環望去，一輛選舉才會看到的「民主戰車」載著4顆大大的大聲公朝總統府這邊擠來。民主戰車搭起的高臺四面是畫報，畫著一個主婦，或拿掃把，或拿鍋鏟，圍著一條粉色圍裙。
民主戰車後頭也是「裝步協同」，一群圍著圍裙的真人媽媽列隊，兩兩跟在民主戰車後頭走了過來。隊伍綿延，從「中正廟」那頭一直延伸過來，不知還有多少人。
「來！抬頭挺胸齊步走，讓這些男人知道，保衛國家不只男人要出力。女生也是國家的堅強後盾。」
隨民主戰車靠近，我更確定了來人身份。
我深吸一口氣，壓抑不了頭重腳輕的暈眩感。因為，她就是常詠荷。
那個強勢，獨立，在乎心靈交流，又知道何時該急流勇退的常詠荷。那個只有外婆，阿姨跟母親，生了一個女兒又成了單親媽媽，宿命般自我複製母系宿命的常詠荷。
然而，最重視家庭生活與家人的她，為何特地創了這個組織，又跟台面上那些高呼反共的富豪老闆募了款，亂入我們的集會。難道只為了跑來情緒勒索我們？
阿豪喃喃碎念：「收到兵單的知道怕，沒當過兵的一個接一個來亂。」
確實，港青梁劍輝是這樣，王南時也是這樣，現在這些地方媽媽又是這樣。怎樣啦，魯蛇非自願單身躺平躲起來你們不關心，外人要打，才來情緒勒索要人家幫忙出力……欸，我突然對黨名有了想法……
魯蛇們就是魯，眼見民主戰車向肥皂箱挺進，不叫囂不生氣，身體很誠實地倒退，硬生生給常詠荷的車讓開了一條路。讓路的魯蛇們的小眼神裡一個個心有不甘的，朝肥皂箱這裡看來。
他們等著阿豪出聲。
阿豪，加油啊，考驗領導魅力的時候到了。你硬得起來，肥皂箱就是黨中央，你不硬起來，站上頭賣藝也沒人理你。
阿豪清了清嗓，吼道：「別再撞人了，這很危險，你是恐怖份子嗎？」
「停！司機大哥，停車！」常詠荷等民主戰車穩住，才接著說，「中華民國憲法規定，人民有集會結社，發表言論的自由。我只是在履行我們的權利不受侵害而已。」
「不好意思吼，我們的凱道遊行是根據集會遊行法，跟市政府公文申請，繳交保證金後立案的合法行為。你們的言論自由還是被憲法完全保證，只要遵守相關法令，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只能讓同一訴求的群眾集會。這是集會遊行法對有依規定申請群眾的權利。」阿豪停一停，「警察先生？台北市政府維護秩序的警察先生？我們在申請的時段與範圍裡和平理性地集會遊行，表達訴求，現在遇到不明人士開車闖入，請維持秩序好嗎？」
魯蛇跟車後的地方媽媽有志一同，一齊望向了拒馬之後，保護總統府、外交部與台北賓館的制服員警。
常詠荷舉起手：「請各位稍安勿躁。你們雖然合法申請了集會遊行，卻在集會遊行的過程中教唆了他人犯罪。這樣的集會遊行應該被立刻解散！」
「是吼，我教唆誰，又犯了哪條罪名？」
「教唆他人拒絕或逃避動員徵召！」常詠荷走到車尾，向車後伸手，「素媛，妳的手機借我。」
常詠荷接過民主戰車下面遞過來的手機，點了兩下，大聲朗誦：「提醒各位同志：一旦收到國防部的召集通知書，自我評估過不應召的風險與代價後，請在召集日期前收拾好隨身行李，規劃好藏匿地點……」
她一路讀出，讀得阿豪、我與極光神差面面相覷，越聽越驚。她把我寫給在黨員間傳遞的訊息讀得一字不差。看樣子還是發出去不到五分鐘，她的部屬已經全盤掌握。
看來我們剛剛成立的黨中出了一個叛徒。
「……請丟棄所有記名的悠遊卡，攜帶現金，不要使用電子支付，減少操作提款機的次數。提款後迅速離開現場，最好換裝、製造足跡的斷點——」她讀到這裡停了下來，笑笑地看了看周圍，說，「你們組織想得挺週到的。不知到這裡有多少役男已經收到動員召集通知還沒報到的？對了，後面還提到要拔手機的SIM卡的。不知道有多少人過了報到的期限？你們應該沒想過，這附近就是憲兵隊的駐地，你們這集合了那麼多人——」
她指指凱道四周行政機關建物的樓頂，又說：「如果我是憲兵隊長官，就找電信警察來支援，掃描在場所有人的手機號碼，一定可以逮到許多逃兵的。」
群眾掀起了陣陣嘩然，周圍果然有少數人害怕被抓，拉低了帽沿，低下頭，悄悄地離開了。
常詠荷又說：「你們的心情我了解，在被抓之前去吃美食，多玩一會，都是人之常情。誰知道什麼時候要上戰場呢？」
剛剛大夥的興高采烈被常詠荷幾句話一掃而空，更多人離開凱道現場了。阿豪說：「今天應該撤退了。氣氛不對了，人越少，越容易被鎖定身份。」
「確實，氣氛差了，再撐下去沒意思。」我附和。
極光神差也同意。
阿豪高喊：「同志們，今天先撤退！我們一起陪那些即將被徵召的同志搭乘交通工具，各自散開。大家記得立刻處理手機與資訊安全的工作，SIM卡拿不出來，就先關機或開飛航模式！」
我和極光神差在肥皂箱旁看著阿豪說完話。阿豪說：「今天先這樣，細節在equip裡詳談。你們的報到期限都還沒到吧？」
「還沒。」
「那我們再約，」阿豪想了想，「我們以後得設定保密級別，行動前還得測試過黨員的忠誠。」
阿豪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好奇：「還有行動？」
「當然，人多好辦事。」
我們離開的時候，常詠荷一下子帶著群眾鼓掌歡呼，一下子給群眾打氣鼓舞，嚷著大家要一起到附近的後備指揮部、全民防衛動員署去遞交名單。現場就得整理好資料，木蘭媽媽護國軍不只要保護孩子，也要發揮大愛保衛國家……
我聽得索然無味，說：「台女被保護得太好了，太天真了。」還引來周圍幾聲附和。
當時大家都覺得，國軍那套只是浪費生命演戲，騙人到前線當砲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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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騾馬造反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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