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y Martini

那一年，男孩十九歲。

而男人已經三十好幾、即將奔四，在男孩眼中看來正是有著致命吸引力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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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人今天也獨自坐在吧台最角落的那個座位，而酒保一看到他，便熟稔的為他調了杯他獨有的乾馬丁尼特調──七比一的琴酒與苦艾酒比例，加上兩顆橄欖。

親戚家的音樂酒吧店裡位置並不多，下課後沒事就去幫忙、偶爾也跟著駐唱歌手彈彈Keyboard的男孩，自然很快就對那個男人產生印象。

那雙總是帶著一些憂鬱的黑瞳深深吸引著男孩——而男人也總是在自己彈唱時，用略帶興味的眼神看向男孩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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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們開始向彼此搭話、閒聊。

男人聊著他的辦公室生活、聊著他家裡養的黃金獵犬，抑或是分享著平常興趣的繪畫創作。

而男孩則分享著剛上大學的心路歷程，或在彈Keyboard時自己有多放鬆，偶爾跟男人偷偷要了根香菸抽了幾口，然後嗆到不行之後讓男人笑著接過燃了三分之一的菸繼續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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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就是這樣而已，直到那個即將入冬的雨夜。

那天男人不知為何喝的有些多了，微醺的他伸手從男孩服務生制服背心胸口抽走了圓珠筆，叼著菸伏案在乾淨的方型餐巾紙上開始勾著筆畫。

男孩很快地便認出那逐漸勾勒出的形體正是彈著keyboard的自己，一雙綠眸難掩動搖的輕輕眨著。

過了良久——又或許並沒有經過多久，男人將畫好的紙巾輕輕往男孩的方向推去，帶著醉意的眼瞳直勾勾的看著男孩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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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給你。

謝謝，但為什麼呢？

…我喜歡你彈奏時的樣子。

…真巧，我也喜歡您喝酒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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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聞言只是靜靜地看著男孩沒有說話，而被那雙眼瞳牽動情緒的男孩下意識的伸出了手，輕碰了碰那還壓著紙巾、帶著薄繭的手指，和與其相連的掌背。

男孩已做好了被抽開手的心理準備，但男人卻沒有這麼做，只是反手握住了男孩那有些顫抖的、冰涼的左手。

彷彿電流瞬間貫穿了全身，在那一剎那男孩才終於意識到，一直以來男人看著自己的雙眸中，那個自己看不出是什麼感情的，是名為慾望的情緒。

第一次，男孩發現光是這樣的眼神和觸碰，就能牽動自己的生理反應。

也是第一次，他才知道原來身為一個男性，也可以依偎在男人的臂膀和胸膛之間，隨著對方一次次的挺進而無法控制地達到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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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他的初次，是在男人的黑色轎車後座。

事後男孩有些抱歉的擁著男人厚實的肩膀，淌著汗的白皙臉龐輕輕蹭著男人下顎的鬍髭。

車外的雨打在板金上發出交響樂一般的節奏，配著兩人的喘息聲是如此的契合。

汗水溽濕了男人的白襯衫和男孩的制服，但誰都沒有開口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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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弄髒了你的車。

沒關係的。

我以為你會帶我回你家，或是賓館。

…我等不及了，抱歉。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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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沒說完的話語被男孩堵上的雙唇吻住，馬丁尼的苦澀和尼古丁的尾韻在唇齒間擴散，而男人伸手從掉落在後座地上的皮夾裡撈出了第二個保險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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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可以嗎？

……我正想這麼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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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認為這就是所謂的愛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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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男人仍舊一周會來個兩三次，在酒吧那個角落座位，點著相同的特調乾馬丁尼，用那樣的炙熱眼神看著男孩。

他們仍會天南地北的聊，聊男人的工作今天又有什麼進展、家裡那隻黃金獵犬最近有些挑食了，聊男孩的期末專題有些瓶頸了該怎麼做、月底學校的耶誕暨新年派對聽說會搞得蠻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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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耶誕節啊，您有什麼計畫嗎？

工作吧，歲末總是最忙的。

也是呢，可惜，本以為可以有機會邀請您一起去哪走走呢。

…是啊，你還年輕總該去過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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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垂著眼簾啜了口馬丁尼，再一次抬眼卻對上男孩那仍帶著些期盼的千草色雙眸讓他有些發愣，放下的酒杯有些顫抖但男孩只認為是錯覺吧，或許只是昏黃燈光下的殘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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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想想，下週給你答覆吧。

男人如是說，伸出手將只抽了一半的香菸捻熄在菸灰缸內。

結帳，連你的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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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掛飾、歡快的音樂，搭配人們的笑語和微微飄落的瑞雪。

耶誕節的氣氛總是讓人沉醉，即使是這樣的小市區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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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他身影交疊著，當第二次在男人手中繳械時男孩幾乎像要哭了一樣的嚶嚀著求他繼續，而男人也不留情地次次進出著男孩並低吼著如狩獵中的野獸。

男孩想著在這賓館內的其他情侶也都正做著同樣的事吧──和所愛的人接吻、擁抱甚至交合或者更多，就如同男人現在正對他做的事一樣。

情人啊。光是這樣的想法就足以讓男孩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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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知道第幾次的高潮之後也不曉得昏昏沉沉的睡了多久，被冷醒的男孩一轉身便看見男人背對著自己坐在床沿正看著手機，男孩將裸著的白皙身子鑽出純白的被窩，雙臂環繞著男人厚實的臂膀如他們第一次性愛時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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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公事嗎？這個時間。

是啊是有些事，抱歉，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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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手機關上螢幕後男人側過臉在男孩白淨的臉龐和唇角的痣落下了親吻，而男孩只是搖了搖頭說著，沒事的只是我想你了。

男人笑了笑後輕拍了拍男孩的手臂示意他先放手，站起了身子從方才扔在地上的公事包內拿出了個小盒並在男孩有些驚愕的注視下打開，男人輕拉起了男孩的右手將盒子內的銀戒套住了那修長的小指。

剛剛好呢，幸好沒買大了。

男人說著在男孩的掌背寵溺的親了親，而男孩先是泛出了眼淚後旋即破涕而笑——那模樣像極了一對正在上演求婚場面的情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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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是個女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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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將所有情感發洩在套內時男人說著，而幾乎要昏厥過去的男孩只是點了點頭，顫抖著的身軀如溺水浮木般的緊抱著男人。

是啊，女人。

若是個女人的話，就可以和你攜手到達更遠的地方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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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男孩開始練習成為一個女人。

他褪去了習慣穿的連帽衫和汗衫，開始用飾品點綴自己並用高領衣物遮擋著喉結——那似乎不應該出現在自己身上的，所謂亞當的蘋果。

他開始化妝，開始模仿女人的動作，同時也學習踩著高跟鞋要如何正常行走。

男孩開始練習著，即使他知曉朋友看自己的眼神開始有些異樣，但他不在乎。

只要男人的視線能一直像這樣熾熱如火、能因為自己的模樣而像這樣發狂似的擁抱親吻甚至進出著自己…

這就足夠了，對假扮成女人的男孩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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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認為這就是彼此所需要的愛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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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那個真正的女人一巴掌呼在男孩臉上的時候他還有些錯愕，左耳的耳鳴像是淒厲的尖叫聲一般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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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請你不要再和我的丈夫碰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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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睜著有些發紅的雙眼看著男孩，仍懸在半空中的右手如同那天男人在酒吧放下的酒杯一般顫抖著。

而她緊抓著提包背帶的左手，那無名指上的戒指彷彿嘲諷男孩般在昏黃路燈下發出幽幽的反光。

啊，是啊。早該意識到男人左手無名指根部那微微泛紅的痕跡是什麼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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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你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才好，你還這麼小。

…而你甚至不是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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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話語像是一拳拳重擊著腹部一般使男孩作嘔反胃，而男孩只是抬起了泛著淚的千草色雙眸看著在女人身後那遲來的男人。

那雙黑瞳滿是複雜的情緒——歉疚、不知所措，或許還有那麼一些無奈。

在那個瞬間男孩被掏空成一片空白的腦袋才真真切切的意識到，男人在那個夜晚那句話的含義。

…如果你是個女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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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人——那個與男人冠上了同樣的姓氏的女人——轉過身大步離去的同時男孩伸出了手，像是要回敬左臉上那難堪的熱辣感一般，他發顫的手甩在男人那比平常看起來更加疲倦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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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太差勁了。

對不起。

不，您不應該對我抱歉。留著去跟夫人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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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裝成女人的男孩哭泣著，他退後了幾步推拒著似乎仍要上前拉住自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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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您，不要再來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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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哭著喊著，但看到男人不知所措的表情那瞬間他卻笑了——遠比哭臉還要難看的，顫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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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能成為一個女人，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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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狼狽的轉身而去，一路上還撞到了幾個看熱鬧的行人但他並不在乎。

他想著或許自己還是愛著男人的。

他也知曉不管重來多少次，他還是會選擇愛上那個男人。

沒資格玩這場感情遊戲的，一直都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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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那個男人再也沒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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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男孩也成了個男人。

一個仍像是要麻痹自己一般假扮成女人的男人。

一頭微捲的髮愈留愈長，男人仍然每天化妝打扮，踩著高跟鞋走在路上。

他學會了如何抽菸而不會嗆到自己，甚至開始飲酒——可笑的是他總是下意識點著特調的乾馬丁尼。

七比一的琴酒與苦艾酒比例，加上兩顆橄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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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有男性被自己的模樣吸引而靠近，男人會用女人的方式回應對方。

唯一不同的是，在床第之間他不再成為承受的一方。

像是嘲諷當年的自己一般，男人用女人的樣貌抱著那些被自己勾引的男性們。

像是麻藥一般，短暫的讓男人忘了自己也曾經是那個被騙的傻男孩。

但一切的思緒都會在完事之後如泉湧般在腦海中冒出，而假扮著女人的男人總是沉默著，看著當年被另一個男人套在小指上的那枚銀戒。

他不會，也不願摘掉它，彷彿囹圄禁錮著自己，也彷彿贖罪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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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好些年後，另一個男孩出現在偽裝成女人的男人面前，告訴他不論是什麼模樣的他，他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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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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