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輕輕 - 定局

隔日一早雪已經停了，周琬伶獨自起床，用李澄的化妝用具化好妝、換上昨晚李澄替她換上的衣服後到大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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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中，李滄已坐在主位上，他垂眼看著手上的書，在周琬伶進門福身後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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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李滄瞟向他身旁的椅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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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置周琬伶哪敢坐，硬要說她也只是個妾，還是個作戲的妾，怎麼能與李滄並坐在廳中的大位上，她便佇在原地：「宛兒站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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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抬起頭嘴角帶著笑，一言不發瞅著周琬伶，一雙眼看來就是在說「你確定不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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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受不了被李滄這樣瞅著，一雙烏眸靜靜飄向別處，眼不見為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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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闔上書站起身，他腿長，幾步就到周琬伶面前，她根本來不及閃就被扣著腰拖到椅子上去，李滄雙手各擺在一隻扶手上擋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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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定睛凝視著周琬伶的眼睛，像隻野獸盯著獵物般專注，然而他眼眸中隱約的惆悵卻讓周琬伶有些心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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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伸手用拇指往周琬伶臉上去，像擦掉髒污般抹了一下，他低頭看了下手，指頭上有些白色和黑色的粉末，原本臉上的斑點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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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她的臉是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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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要是再讓我等——你就有得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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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說完了語帶威脅的話便坐回位置上，自顧自地繼續看書，周琬伶一臉茫然，她總覺得李滄有哪裡不一樣，但她也說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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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李滄一句話都沒說，也沒人進大廳，只有島符和阿州拿了一些糕餅、茶水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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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默默吃著充當早點的糕餅，氣氛安靜地有些沈重，李滄要她早點到，就是一直坐在這吃糕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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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糕餅都吃了一半掉，她忍不住開口問道：「殿下，您找宛兒有事，就是一直坐在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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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沒抬頭，翻了一頁書頁：「對，我要你坐習慣那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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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坐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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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或澄公主不可能每次都這麼剛好能救你，你得學會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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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聽不明白李滄的話，「坐在這裡和自救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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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轉頭瞟向她：「等會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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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老覺得今天李滄不對勁，尤其現在看著她的笑容——不懷好意，讓她差點起了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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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低下頭不發一語翻過書頁，看似專注的神情其實書的內容寫了什麼他根本無心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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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他從房裡要到親王妃院子時經過大廳，在夜晚一片漆黑中他正要走出大廳時瞥見地上一個發光的東西——一條金項鍊。他不曾見過那條項鍊，但上頭的梨花墜飾他很熟悉。周豪曾說過，成親時的那條手鍊和之前他送給周琬伶的項鍊是同一款。李滄映著油燈比對之後，確認這兩條首飾不只是一對的，更是出自同一個金工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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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很快理出了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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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他第一眼見到王宛就覺得和周琬伶相像，兩個人連對周雪明忍氣吞聲的個性也如出一轍，更重要的是，周豪在收到那封王宛寫的信之後，就找了個藉口進宮還說想見她一面，李滄那時還想，周豪不是喜歡小雲，怎麼突然對寫字漂亮的人有興趣了，現在想來，他就是想確認她是不是周琬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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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周琬伶失蹤以來，他和周豪兩個人兼顧北方戰事一邊找她、暗地奔波在金城國內，一找就找了快三年，結果，她人忽然就在身邊，李滄一時間也開心不起來，他只有滿腦子的問題想問周琬伶，他想知道成親那天發生什麼事？為什麼莫名其妙進宮？為什麼把臉畫成這樣？為什麼不坦白自己是周琬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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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思忖著，他也想出這些問題的答案——周琬伶根本不想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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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明白，明明是約定好的事，周琬伶卻一句話也不說就反悔了。其實她不嫁也不要緊，只要和他說一聲他也不會強迫她，他最不能理解的是為何周琬伶選擇了逃婚，不僅丟下他一個人，還明知他不喜歡周雪明卻讓他娶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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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著想，逐漸從原本的疑惑變得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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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讓他和周豪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自己倒愜意地進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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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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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她為了什麼不想承認自己是周琬伶，那他也不逼她，就來看看誰會先露出馬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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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又坐了一個時辰，正當她快坐睏了門外傳來倉促腳步聲，聽來至少有七、八人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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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來了周琬伶便想起身，但李滄卻要她乖乖坐好，周琬伶也只能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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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逼近，周雪明一夥共八人不多不少出現在大廳門前，各個面容憔悴，昨晚上繭樓凍得像冰宮，她們沒一個人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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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雪明一到便瞥見王宛那醜女坐在她夢寐以求的位置上，而且對方竟然穿著比她更高級、好看的衣服！她原本就沒睡好的火氣更大，極度地想往周琬伶臉上甩上幾個巴掌，但李滄在，她不敢明顯表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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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李滄她雖是不滿到極致、形象大概也沒了，但沒能得到的她還是想弄到手，於是便裝得依順向李滄福身：「明兒向殿下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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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們也跟著周雪明一一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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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不是對著周琬伶，但她哪承受得了既是娘娘又是姐姐的周雪明在自己面前福身，她就要站起身來，一旁的李滄卻搶先伸手阻止她，低聲道：「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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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將書放在桌上，對周雪明道：「我不會叫你起來，你就一直蹲在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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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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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雪明抬頭瞥見李滄的眼神，想起了成親那天，李滄拎著她回周府時——並不是充滿恨意，而是同樣的冰冷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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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趕緊又低下頭一句話都不敢再吭，但兩排貝齒咬的緊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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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站起身，俯視著周雪明和其他宮女道：「你們都知道琬伶是我的正妻，也是親王府唯一的女主人，我若不在，做主的就是她，但她失蹤了，親王府也沒了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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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走到周琬伶面前牽著她站起來，繼續道：「我不知道你哪來的膽子和自信認為自己能取代琬伶，不僅將親王府的宮女全納為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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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望著周琬伶的眼神極為不捨，伸手將她的髮絲掛在耳後，瞟眼瞪向周雪明道：「甚至還欺負起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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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一時間也被李滄的眼神唬住了，那對著她的演技根本一流，就連她都差點被騙過，她不禁佩服起李滄，就算背對著人表情也十分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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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過去的就算了，我不和你計較。」李滄繼續和周雪明說話，但眼眸瞟回周琬伶方向，他的手輕撫著周琬伶的臉頰，深邃的目光溫柔又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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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心跳倏地變得紊亂，被李滄碰到的臉頰有些麻，像雞皮疙瘩瞬間豎起又落下，她不明白這是什麼感覺，只知道自己似乎⋯⋯不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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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滄看來，周琬伶微蹙起的濃眉、疑惑的杏圓十分有趣，他忍不住就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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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周琬伶茫然起來，現在的情況是哪裡讓他覺得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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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叫你來，是要讓你知道——」李滄調整了表情，轉過身對著周雪明的又是沒有情緒的眼神，「往後我不在，親王府做主的就是宛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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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擋在周琬伶面前，她那吃驚的表情才沒被周雪明看見，原來李滄要她坐習慣這位置是這個意思，她瞬間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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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雪明抬頭瞠目結舌，李滄這意思豈不是要她聽一個宮女的話？這還有沒有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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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雪明咬著牙根，心裡備感屈辱，她道：「⋯⋯殿下，您這決定難道不用向父皇報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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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親王府的事，不必煩勞父皇操心。」李滄皮笑肉不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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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扯了下李滄的衣角，待他轉過身後近乎無聲地道：「您在做什麼，宛兒怎麼能坐這麼重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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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有讀懂周琬伶的唇語，但他沒理會，反而道：「宛兒，在這廳中除了我，就只有你能讓她起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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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急了聲音變大起來，「您這樣做太過頭了，宛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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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蓋過她的話向周雪明道：「快向宛兒請安，『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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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雪明氣得兩眼都要滴出水光，暗暗咬著牙，恨不得將王宛切成千片萬段，她盼了兩年就想聽李滄親密喊她一聲明兒，沒想到卻是在這種情境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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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又道：「你若不說，宛兒怎麼讓你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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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雪明怎麼想喊？她有自尊也有骨氣，只是雙腿早痠到發顫，再撐恐怕也沒多久，要她狼狽地倒下更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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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雪明緊握著雙拳指節都要碎了，眼睛一閉牙一咬開口：「明兒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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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快起來，您不必向宛兒請安！」周琬伶在李滄身後的空隙急忙喊道，要不是李滄擋在身前她還想去扶周雪明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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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的眉不滿地蹙了下，看來周琬伶還是得好好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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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娘娘⋯⋯」周雪明起身心不甘情不願地道，發麻的雙腳站都站不穩，還需一旁宮女的攙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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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滄不屑地睨著周雪明一夥人，這事還沒完，他的目的只達成一半，不過今天是沒戲了，他道：「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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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兒告退。」周雪明是心有不甘但又不能說，她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受到這種屈辱，她暗自發誓，王宛她絕對不會放過。而李滄，總有一天她要讓他對自己死心塌地，然後再一腳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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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琬伶站在大廳門口看著周雪明的身影遠去，她猜想姐姐肯定很生氣，周雪明再怎麼說都是側妃，而她充其量只是個被李滄寵幸的宮女，要周雪明對她福身請安實在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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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捨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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