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之國的芭芭拉——第一路標：離群之狼與黑龍的道祖 - 第三步：晚餐會與闖入者

　　西斜的日頭已沒入群山之中，取而代之的是大小成對的滿月照耀大地。

　　嬌小的月亮躲在豐滿圓月後面，像極了嬌羞的女孩躲在母親身後的模樣。

　　雙月的吐息是冰冷的寒氣，使得黑暗更為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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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無比黑暗的群山與森林圍繞之下，有一處刻意砍伐而來的空曠處，躍動的火光映在數十個帳棚上，產生的影子像是在跳舞一般。閃著油光的佳餚陳列在以原木直切剖半所製成的桌上，以野營的軍隊來說，他們的伙食有點太過豐盛。

　　放在同樣用砍伐而來的原木製成的椅子旁，那些用來增添餐會氣氛的樂器此時就這樣孤單地在後等待著，只是此刻默默用木杓起舀起碗中的濃湯，使勁用嘴撕開夾起肉塊的硬麵包，從人們這些舉動與神情來看——感覺不像是隨時能又唱又跳的氣氛。

　　「今天獵來的肉都糟蹋了。」用手撐著臉，將舀起的湯又緩緩倒回碗裡，威爾的表情又是不滿又是無聊。

　　「借這難得機會，大家就安靜點吃吧。」乾淨的骨頭從凱因的嘴裡被吐了出去，落在木盤裡發出清脆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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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被劈開的大海，有個嬌小的身影就坐在乾枯海床的正中間，她穿著明顯有些寬大的白色束腰外衣與黑色馬褲，那件不知道跟誰借來的束腰外衣有些泛黃。

　　總會有那種挑食的孩子，在用餐時間總死死盯著碗裡的青椒，等著有誰發現自己的壞心情，等著有誰能替她將那罪大惡極的東西扔進火堆——顯然芭芭拉一點都沒有碰擺在自己面前的美饌，如那種挑食的孩子。

　　不過芭芭拉並非因為挑食，她靜靜地看著那些食物，眼中沒有食慾。

　　對於玩家來說，雖然他們能在遊戲中享受到食物帶來的味覺刺激，卻不能得到飽足感。

　　芭芭拉不想幹這種望梅止渴的蠢事，且她已經很久沒有吃正常食物了，光是聞到氣味就讓她想吐，這樣的她又怎麼可能享受晚餐時光。

　　只有一人無法享受晚餐，那糟糕的氣氛感染了整個晚餐會場，且芭芭拉隻身一人斬殺飛龍的事情已經傳遍整個營區，誰也不想在這低氣壓的周圍幹些可能被掃到颱風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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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讓人掃興，凱因閣下，這難道是您與您的士兵們所秉持著的待客之道嗎？」用溫麥酒滋潤喉嚨，詩人布蘭諾瞇著眼睛問。

　　「不然你要我們怎樣？闖進暴風圈裡挽起災禍神寇狄卡之子的手唱聖歌嗎？」

　　「寇狄卡之子！真是不錯的比喻，但是——」抓起琴，布蘭諾跳上了餐桌，盛裝著晚餐佳餚的被翻成了一片狼藉，他的左手劃過琴弦，弦上粉末般的光灑落，被來自森林的風捲起，與音符一同略過人們的耳邊，此時的布蘭諾成為了全場焦點，「歌唱吧！戰士們！我們今天要歡迎我們的新朋友！」

　　用空木盤擋住臉，凱因扶著額頭：「喔，神啊，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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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踩著巧妙的步伐，彈著輕快的旋律，布蘭諾一邊挑起在場其他人的興致，一邊哼起小曲。

　　只是顯然沒有人膽敢在龍的面前跟著愚蠢的詩人唱歌。

　　這不會影響大詩人的興致，只要他想唱，就算今天教宗站在他面前要他閉嘴，他也會唱到底，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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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孩在微笑，出征的那一天。

　　是誰！是誰！是誰！是誰有那樣的本事？

　　那女孩在微笑，在出征的那一天。

　　是誰！是誰！是誰！是誰有那樣的本事？

　　唉呀！

　　誰扔的馬蹄鐵！

　　那面熟的老人真該死！如果他有女兒，我必定拐走那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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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有著德國腔的英語，布蘭諾唱著不知道來自何方的歌謠。

　　當布蘭諾彎下腰、伸長了脖子、將耳朵湊近餐桌旁的人們並大聲問道『是誰！』時，所有人都將身體後傾，沒有人回應他的問答。

　　只是這對布蘭諾來說似乎已經是預料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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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棕髮約翰的鎧甲閃著光輝，就連他跨下的母馬都為他著迷。

　　赤腳班恩的疤不減他的風采，路邊的野母狗沿途追著他尖叫。

　　嘿！在這隊列，無論是誰都沒辦法與我相比，你們這群狗娘養的蠢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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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混蛋，你是在對我說吧！」

　　一個粗勇的男人對著桌上載歌載舞的布蘭諾大吼，將木盤往布蘭諾那張俊俏臉蛋扔過去，不過布蘭諾卻靈巧地下腰躲過了盤子，結果那盤子直接砸到了坐在另一桌的威爾臉上。

　　「很有膽量嘛！想打架就放馬過來啊！看我替你的醜臉多加點顏色！」不滿像是得到了宣洩的方向，威爾完全不等對方解釋，就直接撲了上去，兩人扭打在了一起。

　　以此為契機，原先冰冷的會場瞬間炸開了鍋，人們呼喊著兩人的名字助陣，有人拿出帽子來蒐集下注的錢幣、當起了莊家，椅子旁的樂器被舉起，那些人跟上或沒跟上，都配合布蘭諾的節奏與旋律，替這場無聊又有趣的鬥毆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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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孩的黑髮如黑夜，那髮梢上的漫天星辰是眾神的祝福。

　　那女孩的老爹卻是場天災，白中帶黑的鬍子上冒著閃閃火花。

　　嘿！

　　但那不成問題！

　　嘿！

　　那怎麼會是問題！

　　我的女孩——芭芭拉，跟我跳支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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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混亂之中，持續唱著歌謠的布蘭諾不知何時從這個桌子跳到了另一個桌子，那個芭芭拉所在的桌子，布蘭諾向孤立於世間的芭芭拉伸出了手。

　　「……」芭芭拉那雙美麗卻又銳利的眼睛上吊著，瞪向手的主人布蘭諾。

　　絲毫不畏懼那雙能殺死飛龍的眼睛，布蘭諾硬是牽起了芭芭拉的手，將她拉上了名為餐桌的舞台。

　　先是行一個禮，被轉了好幾圈的芭芭拉沒反應過來，錯過了這一拍，但布蘭諾立刻再次牽起她的手，順便把手上的琴隨便扔給一個人，此後，一場舞會就這樣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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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會騙過那老丈人！那沒什麼難的！

　　當我與女孩起舞時，那都沒什麼難的！

　　當我與女孩起舞時，那都沒什麼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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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芭芭拉沒有反抗，來自於一個沒有人必須學會舞蹈才能社交的時代，甚至沒有必要跟任何人社交的時代，芭芭拉不記得自己有學過任何舞蹈。

　　但芭芭拉依稀記得，過去與朋友們在遊戲中跳著亂七八糟的舞，一同歌唱的時光——那時克蕾西亞也在。

　　身體不自覺地跟上布蘭諾的節奏與步伐，芭芭拉的心卻還沉浸在回憶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個被拉著起舞的芭芭拉沒有把所有人都宰了，眾人附和起布蘭諾的歌，他們一同高唱著『當我與女孩起舞時，那都沒什麼難的！』

　　或許是誰都不在乎威爾與那個男人的互毆，他們牽起旁人的手加入了舞會。

　　趁亂當起莊家的傢伙則偷偷把錢藏到了褲襠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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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丈人的嘴裡溢出火焰，在深邃的夜空中——』

　　『是誰！是誰！是誰！是誰有那樣的本事？』

　　「「「是他！」」」

　　這一次的提問得到了回應，每問一次，現場就會爆出熱烈的回應。

　　『是誰！是誰！是誰！是誰有那樣的本事？』

　　人們高舉酒杯歡笑，用手指指著鄰人的鼻子大喊：「「「是他！」」」

　　『唉呀！

　　是誰的鼻息響如雷？

　　那厚實的腳掌踩著咒詛，若想得到幸福，那就快跑吧！

　　喔！

　　那裹著白霧的黑夜——』

　　「「「是德彭拉澤的龍！」」」

　　所有人都指向與黑色的夜空融為一體的漆黑群山，他們狂歡著，不把包圍著營地的黑暗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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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曲進入了間奏，趁著這機會，布蘭諾轉起他的舞伴，像似玩著木製的陀螺，順著那旋轉甩手，布蘭諾的舞伴——芭芭拉被一個比她高半個腦袋的女性給接住。說起來，這座營地就連看起來營養不良的民兵都比芭芭拉要高大。

　　「你跳得不錯！」那臉蛋還有些未能擺脫的稚氣，厚實的手掌卻敘說著幹練，在接連不斷的音樂中，那年輕的女性大聲說道。

　　在舞步的旋轉中與對方面對面，互相注視著對方的雙眼，但芭芭拉依舊有些心不在焉，她隨口回答：「嗯。」

　　「我是瑪麗亞，信鴿的瑪麗亞，你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是依舊在回味那七彩的回憶中，芭芭拉盯著眼前隨著舞步躍動的藍眼女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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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遙遠之國的芭芭拉！妖精的寵兒芭芭拉！」布蘭諾熟稔地撥動琴弦，舞動著的金光如同音符，環繞在他四周，為了穿透這高昂的氣氛，他高聲說道：「髮似雪，目如火炬，那女孩是來自遙遠之國的芭芭拉！」

　　「為我們的恩人芭芭拉乾杯！」一直安靜在一旁用餐的賽門終於也舉著杯子加入。

　　眾人聞聲，無論是傭兵、死囚兵、民兵，無論是坐著、站著、趴著，無論是嘴裡叼著肋排，無論是手裡牽著另一人的手，他們全都將杯舉向在人群中央跳著雙人舞的芭芭拉與瑪麗亞。

　　「「「乾杯！」」」

　　聽見此起彼落，呼喊她名字的聲音，芭芭拉才終於大夢初醒般回神，這才發現眼前瑪麗亞燦爛的笑容不比回憶中的克蕾西亞遜色，與克蕾西亞相似——瑪麗亞束在腦後的深褐色高馬尾擺動著，在芭芭拉眼中瑪麗亞仿佛與回憶裡的克蕾西亞重疊，好幾次令她差點喊出聲音。

　　原本只浮現於腦中的繽紛逐漸滲出，芭芭拉可能沒有發現，那滲出的幸福顯露在她那數年來已有些僵硬的嘴角上。

　　芭芭拉主動回應了瑪麗亞的引導——先是相互行禮，然後她們互相勾起對方的臂彎，以手為中心，搭上了愉快、熱情的歌聲，邁開大步繞起快活的圓圈，這些圓圈混合著人們的歡笑便交織出活潑的舞蹈。

　　「你看起來很高興。」

　　「什麼？」人們的聲音蓋過了瑪麗亞的話，芭芭拉回問。

　　「你看起來很高興！」瑪麗亞加大了音量。

　　「什麼？」用同樣大聲的音量加以回應，只是這回芭芭拉並非沒有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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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來得及繼續問答，又是一次交換舞伴，擲陀螺一般，再次被扔出去的芭芭拉被一個男人給接了個正著。

　　「喔幹，誰扔的炸彈？」看清了芭芭拉的臉，那個男人——威爾一臉嫌棄罵道，他伸長脖子往周遭望去，看到了一臉壞笑的瑪麗亞，「那死婆娘……」

　　「……」總覺得好心情被破壞了，芭芭拉再次板起臉。

　　「好，我先不計較你盜用英雄的別稱。」

　　「盜用？」突然被人冠以罪名，芭芭拉只覺得莫名其妙。

　　不過那個跳得比沒學過舞的芭芭拉還糟糕的男人卻沒給芭芭拉回問的機會，他用幾近於氣音的音量接連說道：「配合我的步伐，下一輪交換前我們得移動到米雅她們附近。」

　　順著威爾的視線，芭芭拉在數對男女組成的舞池中發現了威爾口中的米雅。由凱因來領舞，如同雞群中單足聳立的鶴，米雅與凱因的舞步顯然比其他人要優雅一大截。

　　單吊起一邊眉毛，芭芭拉不怎麼情願地問：「為什麼？」

　　「別問啊蠢才！」威爾的視線從不在芭芭拉的身上，那對棕色眼睛總追逐著金色的麻花辮。

　　「嘿——」芭芭拉瞇起眼睛，臉上浮現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每當樂曲在耳邊繚繞，芭芭拉的身體就不自覺地晃動，好像她天生就知道該怎麼跳舞，這分明是她在現實生活中從未接觸過的東西，在遊戲中跳舞的經驗也總是蹩腳而丟人，她勾住威爾的臂膀，輕而易舉地將威爾越帶越遠。

　　「我，不死，馬，踢。」俗話說阻人情路會被馬踢死，但芭芭拉有自信在被踢死前先把馬給殺了——或她該躲過才是。

　　語畢，芭芭拉使勁一甩，這回被當成陀螺的是威爾。那叫罵著「混蛋！」的青年控制不住自己的方向，這位身經百戰的戰士沒有想到自己會被一個比自己還要嬌小的女孩給搞得毫無辦法，只能撲進賽門那硬邦邦的胸膛。

　　威爾那狼狽模樣讓芭芭拉看得只想笑，只不過她剛想朝著威爾吐舌頭，她的手已經被另一個人牽起，這回來的人是一頭紅毛獅子。

　　「喔，真是沒想到，漂亮女孩。」凱因有些鬆了一口氣的模樣，繼續說道：「我沒有想到你會喜歡跳舞。」

　　「是嗎？」

　　芭芭拉從來不覺得自己喜歡跳舞，手腳不協調，討厭在別人面前出醜，國高中時代時的班級表演簡直就是一場惡夢，不過她很懷念在遊戲中，與當時還是伙伴的人們一起歌唱、一同起舞，反正大家都跳得不怎麼樣，那麼又有什麼好在乎的呢？

　　或許現在正是和當時一樣的心情，什麼都可以不必在乎，只要放膽唱、放膽跳，就能甩開那些沉澱在深處的淤泥。

　　「我晚點得好好跟布蘭諾道謝，只是現在——」凱因舉起手，當音樂到達一個段落，她猛地拍了兩下，「讓我們加快速度！盡情享受吧！」

　　以凱因的拍手聲為信號，演奏者們將音樂加快了速度，就連舞者們也一同加速，輕巧而活潑的舞步剎那間變成了熱情如燎原之火的舞蹈。

　　方才與米雅搭檔跳出優雅的步伐彷彿是騙人一般，凱因的動作豪邁卻精湛萬分，她的皮靴在吸足了潑灑出來的溫麥酒而顯得泥濘的路面上踩踏、濺起了滴滴泥水，映著周遭火光、圍繞那紅髮的太陽閃閃發光。

　　原以為這樣的速度會難倒自己，只是芭芭拉的身體又再一次超乎她自身的想像，她絲毫沒有落下半個拍子，她以輕盈的身段跟上音樂的節拍及凱因的步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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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會騙過那老丈人！那沒什麼難的！

　　當我與女孩起舞時，那都沒什麼難的！

　　當我與女孩起舞時，那都沒什麼難的！」

　　被氣氛所感染，芭芭拉貌似已經不記得自己曾是個將自己與世界隔離來的人，無論是家人還是朋友的噓寒問暖她都不在乎，她只在乎那個能消除他後悔的道具能夠到手。現在的芭芭拉卻跟著眾人一同扯開嗓子、大聲高歌，她從未用這種腔調唱英文歌，說起來她也從來不唱英文歌，更進一步的解釋——她自認不是喜歡唱歌的人，此時芭芭拉已經將過去的自己給扔進了黑暗之中，在這雙月的照耀之下，她感覺自己似乎煥然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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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陀螺被擲出。

　　自稱灰驢馬克的老頭向芭芭拉問好，他滿身酒氣，卻又有著獨特舞風。

　　陀螺又被擲出。

　　那個人稱瘦狐狸詹姆的少年瘦如竹竿的手牽住了芭芭拉，因為緊張而打結的不只是他的腳步，還有他的舌頭。

　　陀螺又再一次被擲出。

　　艷雀凱瑟琳妖豔的眼睛與暴露的穿著不停誘惑著芭芭拉，只顯然天上的月色遠比凱瑟琳的乳溝要吸引芭芭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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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芭芭拉已經懶得數自己到底跟多少人一起跳過舞，她就只是放任自己沉浸在這愉快的環境裡頭。

　　心臟怦怦作響，那原本沉澱在芭芭拉內心的某些東西，好像就這樣煙消雲散，三年的時光彷彿從未發生，是啊——或許她已經得到了那把剪刀，那牧羊人手上的命運之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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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獲得眾神眷顧，只為真愛而愛的無名神在上，那老人不能妨礙女孩的幸福，我會——」

　　飛快撥動琴弦，布蘭諾欲將歌曲帶入最終樂章而開始了故事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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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會被我的馬踹進糞坑裡，你這渾身驢臭的騙子詩人。」

　　有個人接了布蘭諾的歌，只不過那之中不包含這首歌的任何旋律，也非平鋪直序，但那決不是什麼悅耳的曲調——正好相反，讓人厭惡到了極點。

　　馬蹄踏至泥巴地上響起，那有種莫名讓人不安的感覺，原先喧鬧的晚宴瞬間鴉雀無聲，人們不約而同地互相交換眼神，然後後退、遠離那個聲音來源。

　　身穿浮誇的錦衣，披風上金線描繪日月相映的兩把長槍，紅色、藍色與白色的線繡出華美的紋張，大鼻子裡噴著粗氣，那黑色的健壯馬匹上那個頂著一頂浮誇帽子的男人，他嘴唇上的兩條八字鬍比他的衣著還要可笑。腰間的那柄長劍滿是各種精美的花紋，那品味糟糕得像是塑膠製成的粗劣玩具。

　　「我不記得我讓你加入這次任務是為了唱些沒用的歌。」與那討人厭的主人的心意相通，黑馬甩著頭上的鬃毛，和主人一同從高處鄙猊包括布蘭諾在內的所有人。

　　「荷馬士・馮・蘭崔斯特，尊貴的赫魯汀尼亞元帥之子，未來的蘭崔斯特公爵閣下，小生不知道當年在貴族院學的東西您是否已經忘記了——」布蘭諾絲毫沒有畏懼，他吹著口哨、輕彈了兩個小調，「音樂與舞蹈可是貴族的基本素養。」

　　「嚄，這種粗鄙的東西你稱之為音樂嗎？不愧是帝國的詩人——」那個傲慢的男人大腳一踹，把布蘭諾踢進了泥坑之中，「連音樂都跟賤民一樣野蠻。」

　　跟著男人一同騎著馬魚貫入場的鎧甲騎士們聽到那個男人——荷馬士的無聊笑話也跟著放肆大笑，營地的人們雖然不滿，卻沒有人敢出聲抱怨。

　　「是啊，然後閣下驕傲的蘭崔斯特家族卻沒能從野蠻的帝國人手中守下祖國的土地。」拍去沾在身上的泥巴，布蘭諾舉起手中那被踹歪了琴桿的樂器，「好險這是跟詹米借的。」

　　嘿！——好像能在人群中聽到詹米在抱怨，但沒人在乎。人們只是呵呵笑著，笑那被羞辱的貴族大人瞪大的雙眼跟脹紅的臉。

　　一位騎士拔出劍，大聲喝叱：「安靜！安靜！」

　　荷馬士也拔出劍，那個瞬間不說民兵，死囚兵跟傭兵們通通抓起劍，準備好應對所有狀況。

　　眼見事情朝著不妙的方向發展，凱因出聲喝阻，「兩邊都給我住手！」

　　悄悄將滿身大汗、還在喘氣，沉浸在歡快餘韻之中的芭芭拉藏進人群，凱因挺身而出。

　　「這不是奇美拉的團長大人嗎？」

　　「一陣子沒見了，督戰官荷馬士閣下。」朝著荷馬士，凱因行了一個簡單的禮。

　　「一陣子嗎？是啊，已經有一陣子了呢，到底有多久了呢？」荷馬士駕著黑馬來回徘徊，他哼哼笑著，突然又猛地停下用劍尖抵上凱因豐滿的胸部，「半個月了，凱因！半個月了！這跟計畫不一樣，原本計畫我們上週就該推進到最接近界點的廢村，但怎麼著？你跟你的兵團一樣沒用，直到今天都還在這個鬼地方玩耍！我花錢請你們來可不是為了辦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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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是啊！花錢請我們來替你擦屁股的嘛」抱著胸膛、坐在一片狼藉的桌上，威爾翹著腳不屑地說道。

　　「閉嘴，威爾。」抬起手阻止威爾繼續刺激荷馬士，凱因目無懼色，直勾勾地注視著荷馬士的雙眼，「情況跟預想的不太一樣，這很正常，長官，元帥閣下應該都有教過才對。」

　　「當然，父親的教導不會有錯，伊文——我是說，凱因。」擺弄長劍在半空中畫圈，荷馬士搖頭晃腦地用中指與拇指捋了捋他的八字鬍。

　　然後荷馬士一把抓住凱因的衣領，將凱因拎了起來。

　　「但是他也說過，這種時候得提出點有效的計畫不是嗎？你的計畫呢！你是不是該在計畫延宕的時候就該來跟我說些什麼？你說呢？叱吒戰場的赤獅凱因！」

　　顯然荷馬士沒多少力氣，凱因也僅僅只是稍微靠近荷馬士的臉一些些，剩下的距離還是只能靠荷馬士自己努力。這讓圍觀的人們一點都不擔心凱因，反而頻頻發出訕笑。

　　「元帥閣下會更希望你能信任現場指揮官。」

　　「不要想教訓我！你沒那資格！不再有了！」

　　不知道是踩到了哪個痛點，荷馬士歇斯底里地大罵，有好幾個單字都喊到破音。被荷馬士噴了一臉口水的凱因卻是眉毛動都沒動一下。

　　盯著荷馬士的兩顆大眼睛，凱因先是沉默了一會，才繼續說道：「屬下明白。」

　　「呼——」鬆開抓住凱因領子的手，荷馬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服儀，「那麼報告現況吧，現場指揮官閣下。」

　　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凱因端正姿勢，「先前我們多次遭遇成群野獸與魔獸襲擊，那些東西是由白霧所組成，恐怕是有會使用魔法的某種生物或是陷阱——為了阻止他人接近界點。」

　　「嗯哼，繼續，我在聽。」觀察起劍的筆直程度，荷馬士不像是在專心聽取報告的樣子。

　　深吸一口氣，凱因繼續說：「但是狀況暫時排除了，先前我們都只能撤退，但現在我們已經有辦法反過來擊退敵人。」

　　「喔？是用了什麼妙計嗎？我很感興趣，說說看。」

　　「這個嘛……」

　　凱因猶豫了，她正在思考該怎麼糊弄過去——不能讓荷馬士知道芭芭拉的存在，天曉得不知道狀況的荷馬士會怎麼在炸藥堆上面花式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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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哐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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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凱因想到法子，原本風聲、蟲鳴與木柴燒裂的聲音之外一片寂靜，但人群中卻忽然傳出木製餐具相互碰撞的聲音。

　　論誰都想知道是哪個人不長眼，在這情況下還敢顧著吃飯。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轉頭望去——坐回原本座位的芭芭拉，正端著木碗，將濃湯緩緩送入喉中。

　　「沒見過的傢伙，喂！報上——」提起劍，荷馬士抓緊韁繩，讓馬朝著那個不知好歹的好吃女人走去。

　　奇異的魔法在荷馬士的臉上生效，他的表情先是憤怒，然後變得錯愕，接著變得呆若木雞，雙眼怎麼都無法從那捧著木碗的女人臉上移開。從嘴角溢出的湯汁沿著喉嚨流下，順著細緻白皙的皮膚滑入領口，隱約能看到的鎖骨暫時阻止了閃著亮光的湯，但最後還是讓它進入美妙的渾圓之中。

　　其實不光是荷馬士，現場不分男女，不分老少，也不分身份，無一例外被奪去了心智，他們全都被奪走了這短短幾秒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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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人意外的是，最先回過神來的是那位督戰官荷馬士。

　　她讓馬側過身，使自己能盡可能靠近那位啃起黑麵包的女人。

　　「咳咳，女士，您叫什麼名字？」荷馬士將手放在胸前，問道。

　　「……」芭芭拉看了荷馬士一眼，沒有回答，將麵包放進湯裡，軟化後繼續啃。

　　荷馬士等著，等著芭芭拉的回應，只是無論他等了多久，芭芭拉都沒有再看荷馬士一眼。

　　「我可是貴族！沒有人可以對我如此無禮！該死的妓女！」荷馬士再次舉刀，欲砍下這無禮之人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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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轟——』地一聲作響，就連凱因都還來不及阻止——芭芭拉已經拔出藏青色柄系的刀，咬著半塊麵包的她，手中的刀尖朝下，那是已經完成了斬擊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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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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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馬的腦袋落地，鮮血自斷面濺起一米高，笨重的身體化為毫無意義的肉塊癱軟倒下，荷馬士也因此落進了泥坑。所有人都在這時倒抽一口氣——只有威爾拍手叫好。

　　「我的馬！你他媽的砍死了我的馬！來人！快來人把這女人給我——啊。」用料昂貴的衣裳被糟蹋，毫無品味的帽子沾滿泥巴，荷馬士氣憤地舉劍指向那個揮斬快速、連刀刃上都沒沾到半點血跡的女人，只是荷馬士的視線中卻沒有看到一如往常的事物。

　　荷馬士的整條右手幾乎全部消失，切面乾淨到讓人止不住讚嘆。

　　「我的手！我的手！天啊！我的手！！」不斷踢著腳想讓自己遠離那個刀上沒血卻還是做出血振動作、將刀刃歸鞘的女人遠一點，同時慌張地尋找自己的手臂，「布蘭諾！布蘭諾！快救我！幫我找手！幫我把手接回去！」

　　人們被另一種情緒驚得目瞪口呆，明明方才芭芭拉身上乃至於四周都不見武器的蹤影，卻在剎那間亮出武器並拔刀砍下荷馬士的手跟馬的腦袋，無論是哪個動作都沒有被任何人的眼睛所捕捉，他們能做到的都是後知後覺。

　　「哈哈，荷馬士閣下，恐怕滿身驢臭的野蠻騙子外加帝國詩人小生我是愛莫能助，還望另請高就，失陪！哈哈哈哈——」搶走旁人的手風琴，布蘭諾拉著嘲諷的旋律頭也不回地逃走了，那腳程之快恐怕有望跟剛剛的斬擊一較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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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這群賤民！」保護荷馬士的其中一位騎士拔劍朝著繼續用餐的芭芭拉衝去，但在他靠近芭芭拉之前，一道白色身影撲向他，將他撞倒在地上。

　　野獸的低吼在騎士的臉龐響起，渾身純白色體毛的巨狼用鼻子噴氣，嚇得那騎士跨下滲出濕熱的液體。

　　「是魔獸！」看起來像是隊長的騎士大聲呼喊著，讓騎士們擺出保護主子——荷馬士的陣行，準備好隨時反擊。

　　護著芭芭拉的巨狼則與之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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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我住手！住手！」凱因隻身一人闖入雙方之間的緩衝區域，張開身體阻擋，「蘭崔斯特的騎士長閣下，請把荷馬士帶回去，我們之後會讓布蘭諾過去治療他。」

　　「大小姐，恕老臣難以從命，這女人與這畜生的行為是在蘭崔斯特的家徽上抹糞，在下不能就這麼算了！」

　　「你還當我是大小姐就快帶荷馬士滾！」凱因指著騎士長的鼻子大吼，「除非你們想要跟準英傑幹上一架！」

　　「準英傑？小姐，您剛剛說這女人是準英傑嗎？」騎士長頭盔下的表情有些難以置信。

　　「……」凱因閉口不語。

　　「在下明白了，不過若是沒辦法把荷馬士大人的手給接回去，我們絕不會善罷干休。」

　　收起劍，騎士長無視叫罵著穢言穢語的荷馬士，將之扛到自己的馬背上，隨後帶著騎士們沿著來時的路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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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騎士們的背影，明白情況只解除了一半，凱因還不能放心，接著她又轉過身，面對那匹看起來火冒三丈的巨狼以及靜靜將麵包塞進嘴裡的芭芭拉。

　　「抱歉，芭芭拉，原諒荷馬士大人的無禮、搞砸了晚餐，能否請您讓這——」

　　「妮可——狼，伙伴，名字。」咀嚼後吞下，芭芭拉從椅子上站起、走向森林，「食慾，沒有，妮可！」

　　呼喚妮可的名字，芭芭拉與她的狼一同沒入森林的黑暗當中，留下凱因為首——錯愕的眾人在原地相視、不知該如何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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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人也不知道，芭芭拉的心情又回到了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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