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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比魯夫是王國中最偉大的工匠,人人都說他那雙巧手,連諸神也稱羨。那時的王國強盛、堅固,千軍萬馬捍衛其土,萬千國民引以為傲。
在國王花甲之年的壽宴上,眾人紛紛獻上壽禮,那些珍稀的禮物,無不令人瞠目結舌。那比人高的紅珊瑚、鵝卵石大的紅寶石、象牙雕琢的神像、或那僅產自異域的香料。
這不僅是家族間的面子之爭,也是仕途上的難得機會,貴族百官皆絞盡腦汁,只為了讓壽禮與自己,都能獲得國王的垂青。
甚至有位官員拉上了一只奇狗,它身形極為嬌小,但在那小臉上,安了一對不成比例的大眼珠子,那眼凸出,好像要奪眶而出般。只可惜弄巧成拙,那狗不斷發出刺耳的高聲吠叫,沒多久便連狗帶人被請下去了。
每件壽禮國王都會上下端詳一番,再讓左右之人收下,一件接著一件,直到那件。。。。。。呈上來的是個小東西,準確來說是枚小蛋,整枚蛋被金色琺瑯包裹,中身鑲上一圈小碎鑽,看上去小巧精緻,蛋之下還有個金底座安置,整套熠熠生輝的小東西,放在盤上呈到了國王眼前,連皇后也好奇地湊了過來。
接著只見托著盤的侍者,緩緩的將小蛋上半部份掀了開來,以實心的下半部分為底座,上面停了只金色的大蝴蝶,隨著蛋掀開,那蝴蝶輕揮羽翅,乘風舞起,以蛋中為邊界,在其中環繞盤旋。
在場的達官顯貴無不靜下聲、盯著這幅奇景,有幾人手中酒杯的酒都撒衣服上了,還是目不轉睛。國王一把拿走那枚蛋,將它捧在掌心中把玩,同時問左右之人
「尼比魯夫今日有出席嗎?」
那侍從是個明理之人,答到
「說是在趕著其他作品,這幾日也沒看過他踏出那門,聽說為了今日這壽禮,花上了許多時間,似乎拖著後面的工期了。。。。。。」
國王爽朗大笑,繼續吩咐到
「哈哈哈!不打緊!不打緊!他有來才令人覺得不尋常。。。。。。這樣吧!託人好好犒賞他一下,另外順便告知他,朕非常喜歡這禮物,等等。。。。。。朕有個好主意,請他之後的生日都獻上一個像這樣的驚喜,整年的時間讓他好好設計,整年的期待也讓珍品寶顯得更加珍貴!」
國王的雙眸綻著童趣之光,如同小孩,盯著手中那金色逸品。往後再呈上的那些壽禮,自然沒一件入的了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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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些日子裡,眾人皆對那蛋內憑空飛舞的蝴蝶議論紛紛,那枚蛋幾乎做實了尼比魯夫是巫師的謠言,畢竟一般人怎麼可能讓金讓屬同活物般飛舞。
事實上,尼比魯夫本人跟作品一樣神秘兮兮,他看上去約莫八十來歲,雖然身形高挑,但瘦骨嶙峋且老是駝著背。身上總穿著一身破舊的素色長袍,活像棵會走動的老柳樹。
高挺的大鼻子下,長著一圈又長又捲的濃密灰鬍子,幾乎蓋住了他下半張臉,兩撇深灰色的眉毛,替那垂老的臉增添了幾分英氣。頭頂已光禿無毛,僅剩一圈環繞的灰色長髮。
王宮裡的人們鮮少見到他踏出自己的房門,見過尼比魯夫的人都說,他雖看來年邁,但總是踏著輕盈又快速的步伐,從不停下與任何人打招呼,並且那雙藍眼珠總是散發著炙熱的光芒,像是追逐著遠方聖地的狂信者。
他孤身一人出現在幾年前的工匠考試上,沒人知道他是哪裡人,或是經歷了些什麼,人們只知道,尼比魯夫不必言語,他的作品自會證明一切,流言蜚語、猜忌質疑、地位身段,無不折服於那些巧奪天工的作品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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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時間,尼比魯夫的侍者將壽宴上的好消息告知了他。也只有在用餐時,侍者才能進房間,並與他說上話。尼比魯夫強烈要求他在工作時不能被任何人看見,更甚是被打擾。
房間內雜亂不堪,到處都堆著工具或半成品,此刻他正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用他沙啞又低沉的嗓音回應侍者
「獎賞。。。。。。我這不缺什麼。。。。。。另外陛下的意思,老夫知道了。」
侍者將中午的餐盤收去,關門離去,待門一關上,房內馬上傳出了工具的研磨聲,被收走的盤上乘滿了冷掉的食物,一口都沒少。
之後的壽宴上,他人的壽禮彷彿都成了陪襯,就連那最憎惡尼比魯夫之人,都會忍不住想瞧一瞧,這次的蛋內藏著甚麼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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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的蛋內,有著滿漢全席,精美的肴饌接連端上,鬼斧神工的雕工,連灑於其上的香料都不馬虎,但凡靠近之人,都說著有香味飄入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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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色的蛋內,有著一棵小樹,枝幹間綴滿了五顏六色的葉,由壓薄的各色寶石製成,樹枝上築著個金鳥巢,巢中棲著只唱著歌的白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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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色的蛋內,盛著某種液態物質,一只怪魚在其中悠遊,時而躍出水面、時而從它那黑背上噴出水柱、時而突然又長出四隻腳,如犬隻般划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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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捧著錢,希望能得到一枚「蛋」,都被回絕了。尼比魯夫堅持只在國王的壽宴上,呈上那樣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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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物都將歸於塵,最偉大的君王也不例外。國王在一次瘟疫中過世了,王子是個殘暴無情的人,打他即位後,劊子手時常嚷著斧子鈍了。
某一天,尼比魯夫被粗暴的押送到他跟前,殿上皇宮貴族們交頭接耳,新國王則慢悠的說到
「傳說中巫術會招來災厄,國王是神明的代言人,是百毒不侵的存在,可惜先王因迷戀巫邪之物,讓神明降罰於他。。。。。。許多人建議朕,該永遠根除巫邪之物,維持王國安寧。
可朕是個明君,願意給你個機會,只要願意替朕的壽宴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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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拒絕為你呈上任何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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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比魯夫的聲音雖低沉又沙啞,但卻異常宏亮,沒人聽過他用這種音量說話,也沒人見過國王的話被打斷,全場噤若寒蟬。
沒過多久,國王滿臉通紅,扯著嗓子說要砍尼比魯夫的頭,尼比魯夫仍面無表情,連眉都沒挑一下。
左右之人將尼比魯夫帶了下去,著手執行國王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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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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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嚷著要砍頭的人出聲喝止,儘管他仍紅著臉、餘怒未消。
「等一下!。。。。。。先別砍了,給朕拖下去用刑,朕到想看他能嘴硬到甚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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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一名暴君而言,沒有甚麼比得不到、管不了,更難以容忍的事了。
尼比魯夫之事如乾癬般困擾國王,徹夜發癢難耐,他逢人便問,那可憐的老人究竟屈服了沒,可惜回答往往不盡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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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比魯夫一聲不吭,在他的指甲被拔光的時
尼比魯夫面無表情,在皮膚被燒紅的鐵塊燙熟時
尼比魯夫閉目養神,在被鞭子抽打得皮開肉綻時
沒有求饒和讓步,老者如頑石般堅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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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刑求不成,國王又想了個法子,他將一名眼口都被矇上的少年,帶到尼比魯夫面前,國王的手下將少年的喉嚨割開,任由少年倒臥在血泊中抽動,國王厲聲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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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日便是朕的壽宴,從今日開始,你一天不動工,朕一天就賜死一人,要記住,他們的命都算在你頭上,尼比魯夫,都算你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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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比魯夫看了看滿地鮮血,接著抬頭望向國王,這是他倆第一次對上眼。此刻的尼比魯夫狼狽不堪,看著像街邊蓬頭垢面的老乞丐,滿身是乾掉的黑血與汙穢,但對視那瞬間,國王不由自主的退了幾步,那雙藍眼如盯上鼠輩的雄鷹之瞳,凌厲且暗藏殺氣。
「如你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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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啞的嗓音回答得乾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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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要做到朕滿意為止!」
國王丟下這句話後便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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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雞鳴時,尼比魯夫已將作品完成了,工作室內切割打磨的噪音,整夜未曾停止。作品被用白布蓋著,呈到了國王與貴族面前,尼比魯夫則被押在一旁,靜候結果。
大殿中此刻還站著一個格外突兀的人,他身著一身漆黑盔甲,身形高大,足足快有兩個成人高,渾身肌肉,看著像座大山。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UdEUKLgDY
他的容貌奇醜無比,方寬的下巴與蒜頭鼻、口中的黃牙磨尖仿照野獸的利齒、一只眼睛只剩顆全白的眼珠子,最駭人的是那顆光頭上長了團肉瘤,足有拳頭那麼大!
國王起身俯視底下眾人,高聲宣布
「諸位大人,今日朕很高興與諸位齊聚一堂,見識尼比魯夫閣下為幾日後朕的壽宴,所準備的大禮。
傳說尼比魯夫的作品,連沒有靈魂的野獸,見了都會感動落淚。。。。。。所以朕今日!特地帶來了『野獸』,全王國最殘酷無情的野獸!它能將胎兒從還未分娩的孕婦肚中拉出,它連至親也能隨意殺害,只要朕一聲令下。。。。。。」
黑盔甲的野獸一聲大吼,附和著國王的介紹。
「今日就讓它替朕當這個評審,能令最無情野獸,落下淚滴的作品,便是匹配朕壽宴的曠世傑作!而當野獸落淚之時,也是它生命的盡頭!」
國王話音剛落,白布被掀開!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yxlBUILjn
乍看之下空無一物,但掀開前呈蛋形澎起的白布,掲露了它,那是枚驚人的作品,隱形的蛋殼令它消失無蹤,直到它緩緩開啟,詭麗的身影才展現在人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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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內發著耀眼的金光,實心的下半部為金色的舞台,過了一會兒,演員們才翩翩登場,它們以各色寶石雕琢,且生的奇形怪狀,有的長得像直立的葉子,或埋在土中的蒜頭、有的像癱在地上的大餅,由兩排細密排列的橫紋組成、有的像個四方型的酒杯,四個頂點向外延伸出觸手。
它們有的單獨、有的結夥,依序登場,形似植物,卻又像動物般移動,下一個永遠比前一個更怪異,如一齣精采的怪誕舞台劇,異界來客靈動的舞步,緊抓所有人的目光。
觀眾皆沉醉其中時,一切戛然而止,野獸一把抓過蛋,放入口中嚼個稀碎,奇幻的劇團成了破爛,如老痰般被嘔出,野獸露出得意的神情望向梅比魯夫。
王座上,目瞪口呆的國王,緩了會兒才結巴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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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尼比魯夫,看來你的作品,沒能逃過野獸之口,還不快給朕。。。。。。給朕再重新呈上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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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一個無辜之人賠上性命,是位再過幾日便要成婚的年輕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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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過一夜,第二枚蛋再度於雞鳴時完成。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Pdp8xq368
它擁有無比華麗的外殼,黑色上綴著拉成細絲的金線,和繁星般閃爍的白寶石。
一樣以蛋的下半部為舞台,新的演員們依序登場,它們有著蜥蜴的頭與尾巴,卻搭著奇特的身體,有的長脖子、有的雙腳站立、有的身披鎧甲、有的背上生著兩列骨片,有只飛出了蛋外,在空中盤旋,它長著蝙蝠般的皮膜翅膀,和華麗的頭冠。
它們在蛋內隨意走動、打鬥、捕獵、繁衍、老死、新生,一批接著一批登場,愈發爭奇鬥艷。
白花盛開於它們腳下,上空盤旋的隊伍中,多了新的身影,它擁有鳥的外表,尾巴後卻拖著兩根極長的尾羽,異常美麗。
在場沒人知道這些演員們是甚麼生物,只知道長得有些像傳說中的「龍」,掌聲在人群中響起,並逐漸擴散,國王也起身走向那枚蛋。。。。。。那瞬間,蛋被砸碎了!化為千片散落於地!
「你做甚麼!」
怒吼發自國王的胸膛,環繞於大殿中,對象固然是兇手,手持流星錘的野獸。它無辜的攤手說
「陛下,是你的命令。。。。。。」
國王揮手要他住嘴
「下次先向朕稟告再下手!」
接著國王望向梅比魯夫,將怒氣向他潑去
「朕到要看看,你還要搭幾條命,才做得出來!」
那一夜,另一個無辜之人賠上性命,是位獨自扶養三個孩子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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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異狀的是門外的侍者,雞鳴之時。原本不斷傳出的聲響的房間,竟變得悄然無聲,侍者開門進入後,梅比魯夫並不在裡面。
翻遍整個王宮也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跡,那是個位於地下室的房間,只有一扇門對外,也只有一條通道通向那扇門,梅比魯夫消失了,就這樣憑空消失,只留下一枚蛋,他最後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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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儘管暴跳如雷,卻也無可奈何。
那「最後的作品」被展示在眾人眼前,它的外表平平無奇,猶如一顆普通的雞蛋般瓷白,惹得眾人與國王一頭霧水,直至蛋殼緩緩掀開。。。。。。
一只像猴子的生物率先登場,但它沒有尾巴,行走時如獸類,四肢著地,隨著它慢慢前進,腰桿子挺了起來,換成了兩足直立行走,它身旁的同類也愈來愈多。
它們圍在火堆旁述說故事
千千萬萬的故事、邁向未來的傳承!
它們藉由喉部編織歌聲
獨一無二的旋律、影響生命之聲!
它們崇拜自己創造的夢想
永生不滅的夢想、掌握一切的夢想!
它們以雙手將幻想分享給這個世界
超脫一切、無垠無邊!
它們集所有於一身,傲慢、貪婪、色慾、嫉妒、暴食、憤怒、怠惰、謙卑、寬容、忍耐、勤勉、慷慨、節制、貞潔。
這枚蛋是尼比魯夫最偉大的傑作,就連他自己也無法複製、更無法掌握其中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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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皆淚流滿面,為此等傑作流淚,野獸單膝下跪請求賜死,它如此說到
「沒有哪種力量,能被允許毀掉這樣的傑作。。。。。。更沒有任何力量,能重現這樣的傑作!如同我們般的傑作!」
一人率先踏出一步,另一個人緊隨其後,眾人簇擁而上,都想把蛋據為己有,而國王也夾雜其中。
蛋中的場景開始變換,它們開始持刀刺向彼此,刀光劍影間,武器開始進步,生命如草芥消逝。在任何一雙手觸碰到蛋前,蛋內一道強光閃出!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H4U6XfNRx
那光刺眼灼目,使人不由的迴避。。。。。。待強光漸弱,人們定睛一看,蛋內只餘一片焦黑,一叢黑雲從其上冉冉飄升,它看上去像朵蘑菇。8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tAJqtzv8F
那雲既不祥又駭人。。。。。。眾人皆愣在原地,自然也沒人會去注意,那身中匕首、倒地斷氣的國王。
王國不久便消失了,永遠消失,如同梅比魯夫與他那曠世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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