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著蔚藍彼端前進的人啊 - Code：#06 沉寂的冰山美人

…………

「昔……音還是沒有接電話……嗎……」

「嗯，我已經去過好幾次她的公寓了，但她就是不願意開門。」

「畢竟發生了那種事嘛，對Vstreamer來說，可謂是生涯結束的最後一根稻草呢。」

昔跟墨的眼睛帶著殺氣，豪不留情地盯著說出這句話的青。

「唔……妳們都這樣，黑臉都讓我來當！我只是實話實說！」

三人位於冰企鵝店內，她們正為了聯絡音而展開一系列的討論，可顯而易見地，這件事討論不出個答案。

「為什麼……會停電……而且還是在……音直播的……時候……」

「停電的原因直到現在諾亞也沒有說明呀，真是……」

昨天的大停電，讓直連電源且沒有備用電源的主機電腦、電器用品瞬間關機，連接衛星的中央處理器也被迫暫停工作。

也是在昨天，音在直播中遇到了停電，使大部分觀眾的瀏覽網路設備關機。可少部分筆記電腦、Nwatch的用戶因為有備用電源，還是連接著直播，在網路斷開前一秒，直播的live 2D影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音、白影音本人的臉跟身體。

停電結束以後，在各個自媒體的報導下，冰雪將軍——這名年輕的個人勢Vstreamer的中之人被搬上了檯面。

「把別人的照片……放在網路上……太過分了……」

諾亞高階主管白善仁的女兒，畢業於皇平高級中學外語科D班。今年剛滿二十歲，身高176公分，外貌如附圖所示。目前是個人勢Vstreamer，以冰雪將軍——逆音，即銀白長髮的軍裝少女為虛擬形象，活躍於Virtual Tube。

「這就是媒體的力量嗎？音現在一定覺得很難過。」

身分遭到起底，照片、資訊、家人都被放在網路上供人家翻閱——在本人沒有同意的情況下做出這種事……而且還開放留言讓網友發表過激的言論。

昔不願搜尋，不願意點開任何有關這件事的討論版。

她知道，必定會有不經大腦的粗暴言論。

那種言論，百分之百存在。跟一個人的品行沒有關係，即便是沒有犯罪、沒有黑歷史的正常人，網路也會將其摧毀、編造，構築出「願意相信」的故事而非現實。所以，即便是善人，網路也不會放過。

——真是無令人無奈的價值觀，以為躲在網路後面說什麼話都沒關係嗎？

昔殷切地期望音沒有看見那些粗俗的評論。

可是……

——妳一定會去看的吧。

在昔的心中，音是個柔弱的女孩，她會用「冰山美人」的性格將害羞的自己包裝得全身帶刺。實際上——她是個相當在意他人對自己看法的、隨處可見又十分普通的少女。

「我們現在……到底要……怎麼辦……才好……」

「什麼都不做——既然音不想讓我們打擾她的話，我們就什麼都不做。等到她願意跟我們溝通時，我們再想辦法。現在這樣下去只是單純浪費時間。」

不可否認，青說得沒錯。

現在沒有任何方式能幫她解決問題。三人都不是手握權勢的高官，沒有背景也沒有聲量。僅僅三人要跟「網路」作對……簡直是癡人說夢。

「那麼今天就到這裡吧，我晚點還有工作，先走啦～拜拜。如果音有什麼消息，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們哦。」

「欸……欸？青……要走了嗎……」

「不然呢？我們無計可施，我可不想繼續傻傻地等待，拜拜囉。」

隨著青的離去，室內氣氛降至冰點。

「青……以前是這種……性格嗎……」

「她或許有她的壓力。」

——今天的打扮……又要接客嗎？青。

昔搖了搖頭，現在對她來說應該要先搞清楚音的狀況才對。萬一她有個三長兩短，作為她摯友的昔恐怕會鬱卒一輩子。

無法聯絡，避而不見。接下來會演變成什麼呢？

觀賞過無數影視作品後，昔得出「她可能會想不開」的結論。

可轉念一想，音會這麼容易就放棄自己的生命嗎？跟她認識這麼多年的昔可以斷定，她絕對不是那種輕忽性命的人。

但是這份從心底慢慢推擠出來的恐懼感是怎麼回事？

「果然，見不到音我還是沒辦法放心。」

『提案。身為最新一代的Nwatch系統助理，普通公寓的電子鎖對我來說可以輕易搞定。』

「私私私私私私……私闖民宅！」

「別說得這麼難聽，我們也是迫不得已。」

『只要沒有鄰居看見，或是屋主沒有提告的意思，就不構成私闖民宅。』

「總感覺……很不得了呢……不過……我也要去！我也想……跟音好好聊聊！她現在……一定很迷惘……所以才需要我們……所以——」

「——我知道了，一起去吧，墨。」

打包完桌上的雪花冰，墨騎上重機後座，在自動行駛的客車前搶先一步上路。

「昔……昔！騎慢一點……會……會死的！」

「放心，我不會讓妳受到任何一點傷。」

被她這麼說，墨心中「死定了」的預感就越發壯大。

狂風呼嘯，漆黑與銀白色澤構成的車身穿過車流，朝音的公寓前進。

一路上暢行無阻，昔的加速、減速都完美配合著號誌，完全沒有停等紅綠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是相當優秀的騎士。

抵達音的公寓門前，昔一眼就看見了停車位上與自己相同車款但顏色不同的粉紅重機，昔摘下全罩安全帽，撥開被壓彎的髮尾，朝七樓的窗戶望去。

「沒有死……太好了……沒有死……」

「我們上去吧。」

「咦？啊……嗯……嗯！」

「貂，把車換個顏色。」

『收到。』

Nwatch發出平行紅光，將車身一掃——不用幾秒的時間，原先的黑色與銀白的外殼就變成了酒紅色。

墨只是呆呆看著，她不清楚為什麼還要特地改個顏色。自己也不懂騎士精神什麼的，所以不太好開口問。

不過，等到出了電梯，來到走廊的轉角後，她得到了答案——

昔一手擋住前方不讓墨前進，兩人就這麼縮在轉角，側耳傾聽那人的聲音。

「音啊，昔跟墨都很擔心妳哦，我知道發生了令人遺憾的事情。但是，至少也該回個訊息、接個電話讓她們知道妳還活著啊？我們是朋友吧，有困難的時候……不能依靠父母的時候，就依靠我們。」

………………

「被拍到中之人又怎麼了，換個皮開始一段新的Vstreamer生涯——」

『——不要說得好像妳什麼都懂一樣！』

「……終於肯說話了嗎？冰公主。」

『…………』

「最後一句是玩笑話。妳付出了很多，為了妳的夢想，放棄了很多，丟掉了很多。突如其來的災難讓妳很委屈對吧——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明明只是跟平常一樣的直播，突然就毀掉了。很委屈吧，很難過吧。我能理解妳的心情……但是，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妳的努力妳的一切，妳的夢想真的已經毀了嗎？請妳仔細想想。不是由別人來為妳定義『毀了』的意思，妳才是能為自己賦予價值的人不是嗎？」

少女別過頭，擦拭眼角流出的淚水。而這個動作，讓她看見了轉角處的影子。那是不去注意就完全不會發現的黑色，少女微微一笑，將手中的塑膠袋掛在房門手把上。

「蜂蜜饅頭跟蒸氣眼罩放在這了。最後我想說，與其在房間裡面長草，不如去街區1010逛一圈，悶在房間裡怪壓抑的，這是我個人的建議。那就這樣，拜拜，休息的時間好好想想吧。」

說罷，急促的足音宛如箭矢，朝昔與墨身後的電梯箭靶飛來。

「貂，Cover。」

『收到。開啟迷彩偽裝。』

…………

「音就拜託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青與昔擦肩而過時，耳邊響起了如此聲音。

「青！」

這是信號，是青為昔、墨鋪墊的信號。

門被推開，音的聲音從沉悶變得清晰。昔與墨抓準了如此時機，同一時間跨出了牆角，與站在走廊身穿簡易衣物的音對視。

「抓到妳了。」

「音……妳還……好嗎？」

「……………進來說吧。」

眼角腫脹，鼻子發紅，仔細看的話還能發現破皮的痕跡。看起來，音應該是整個晚上都以淚洗面吧。

計畫中是來確認音現在的狀況，然後就沒有後續了。

確認完狀況之後呢？昔跟墨兩人沒有討論過接下來的方針。所以才造就現在這般尷尬的狀況——

正襟危坐。

說出口的詞語只有在房主端上飲料時的回覆——謝謝。

「音，家裡有聯絡嗎？」

昔無法繼續忍受這個氣氛，於是率先拋出了話題。這也是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畢竟身家背景被赤裸裸地公開，身為家人，尤其是諾亞高階主管的音的父親，絕對不會無動於衷。

「嗯，把我罵了一頓。不過我早就習慣被那個人罵了。」

「那……那……音……有好好吃東西……嗎……」

「嗯，畢竟總不能為了這種事搞壞身體。」

音從塑膠袋拿出青送來的蜂蜜饅頭，掰開一半，將另一半遞給昔。

「妳打算——怎麼辦？」

斟酌了許久，昔還是選擇把這句話說出來。

「大概要跟Vstreamer說再見了。套上『現實』這層概念的Vstreamer改變了這個詞的意思。人們喜歡我所創造、我所賦予生命的冰雪將軍的虛擬角色。這也代表，她們喜歡的是『那個角色』而不是『白影音』這個人。失去Virtual概念的Vstreamer，沒有存在的價值。」

音用食指捲起髮尾，看似釋懷地說道。

——心不在焉的時候，思緒混亂的時候，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妳都會這麼做，我全都看在眼裡。

「怎麼……怎麼這樣……音可是……花了很多——」

「——已經過去了，全都過去了。有人說過人就是要往前看吧，除了Vstreamer以外，還有很多的事情可以做，我也是時候放下虛偽的幻想了，夢想什麼的，做不到才是夢想。」

…………

………………

「妳們別這樣，我已經想通了。」

看到兩人憂心忡忡的眼神，音拍了拍她們的頭，讓她們不必擔心。

「真的……是這樣……嗎……」

「嗯。禮拜天街區1010好像有科技展的活動，妳們有時間嗎？我想找人陪我去散散心。」

以這句話收尾，記不得音後來說了些什麼。不，應該說——昔不想把音的違心之論記起來。

音的逞強、音的糾結，在她的家中待得越久，越能感受到如此情緒。

「我能為她做什麼……」

站在頂樓的馬尾少女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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