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著蔚藍彼端前進的人啊 - Code：#27 關於……面試……

——該怎麼說才好，大家都是這樣嗎？身邊的朋友如果是雙胞胎的話，不會覺得「原來仔細一看還是有區別的」嗎？嗯……兩個長得一樣的美少女互相餵食的場面……似乎讓我聞到了柑橘味的香氣。

「墨怎麼會在這裡？我記得這裡離大學應該有段距離吧？」

「……因為……今天要去面試……所以……」

翌拉長脖子看到了墨身邊座位上的大包，那裡面似乎放著套裝。

一個人提著這麼大包的行李從街區1004搭車來到這裡——街區900，一定很辛苦。

「面試，是編劇相關的工作嗎？」

「不……是應徵……諾亞的……」

——欸？

蜂蜜檸檬滑過喉頭，要不是剛好下嚥，昔或許會把飲料吐出來。

「為什麼？」

「媽媽……希望我……這麼做……不過！沒有關係！在諾亞工作……也是可以……繼續創作……故事……」

昔抓住了墨一瞬間的表情變化，那是不得不低頭的表情，也是十分落寞、決定放棄些什麼的表情。

「沒有關係」這四個字，究竟該怎麼解讀才好。

「我覺得很難。墨，不是我想潑你冷水，但是——我親眼看過，那些想著『繼續追夢』的人。人們認為，進入諾亞工作即是鐵飯碗。不用擔心養不活自己，不用擔心無法在這座城市立足。因此大多數人都會選擇進入諾亞就業，這裡面也不乏具備『不愁錢之後我就能做我想做的事情』這類人。這是很簡單的思考題，不用擔心活不下去，而且一旦有了錢，就能嘗試許多事情。然而事情並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

翌的視線飄到墨後方，彷彿在她身後投影出了腦中留存的畫面般。

「安逸會扼殺熱情的火苗。太過制式化的日子、太過輕鬆的日子，沒有辦法進步，也沒有辦法實現夢想。」

剛從大學畢業的新鮮人，懷著「我想要成為創作歌手」的夢想進入諾亞。然後……就沒有未來了。那人不再高呼熱情，也不再花時間做歌。他陷入沉淪，滿足現狀，無法進步。

因為環境如此。

「很現實地說，諾亞的職員關係相當冰冷，這大概是工作內容性質使然。大家都專注於自己的工作，時間到了上班，時間到了下班……大家習慣了一成不變的日子，大家也都覺得已經有了工作還要花時間搞些有的沒的是愚蠢的行為。我已經看過太多火焰被澆熄，我不想墨也成為其中一員。」

翌捧起墨冰冷的雙手，但是她的苦口婆心，卻沒有傳達到墨心中。

「謝謝妳……翌……謝謝妳……擔心我……但是沒有辦法……我早就……無法選擇了……」

這瞬間，昔理解了。不是什麼「願不願意」的問題，而是「能不能」這般被侷限住的選項。選擇的人並不是自己，而是墨心中的阻礙——母親。

父母會幫孩子規劃未來——以幼童的視角來看，這是多麼體貼的家人。但是，在20歲的人生轉折點，以成年人角度審視就會發現——這是只管前進，一切都被別人安排好的單向道。

自己不用思考，一切都按照大人的規劃——這是傀儡般的人生。

「墨……」

「……時間快到了……我就……先告辭了……昔……翌……謝謝妳們……妳們……要好好相處哦……我還有很多想跟妳們聊……還有很多話想說……下次聚會時……昔也帶上……翌吧……一定會很有趣……」

墨提起包包，向兩人深深鞠躬。

「我知道了，墨……請不用擔心，在妳即將被舒適的生活吞沒時，我會把妳拉回來，催促妳繼續創作故事。」

「……嗯！謝謝……」

柔弱的少女提著大包走出甜品店，成為茫茫人海中的其中一人。

商業街上，一至二台和成年男性差不多身高的警用機器人從眼前閃過。進入了三位數街區後，警察機構由機械擔任。它們具備防彈功能，不像人類肉體被熱武器打中一下就有死亡的風險。

機器警衛在暗巷中消失，下一秒另一組警衛也跑了進去。

更大更密集的霓虹招牌，即便在白天也與太陽爭搶著「亮度」的排名。

跟1000開頭的「鄉下」街區不同，三位數是被人們認可的「都市」。人口、設施、建築、乾淨程度，只要是見過的人全都有目共睹。不存在堆積於店門口的塑膠箱，也沒有夜晚潮濕到能反射招牌光亮的積水地板。

雖然都在講自己家鄉的缺點，但是不能否認的是，鄉下也有鄉下的優勢。三位數街區的人行道、商店街相當寬敞，這是可以容納兩輛貨運連接車的大小，因為這個距離，商家們、住家們，舉手投足都冷冰冰的。

彷彿外人就是外人，鄰居跟路人沒有差別。

在這點上，墨認為還是鄉下比較有人情味。

是說能有這種感慨的心情，都是拜面試所賜，畢竟到三位數街區的機會平常也沒有多少。

家裡不會出遊，平常又要上學，假日都在跟小說作伴。

「不過……以後應該沒辦法了吧……」

墨心裡清楚，只不過是筆電被沒收，光是這點小事根本沒辦法阻止想要繼續創作故事的身體。可是，現在墨，在母親的影響下無法繼續寫故事。

父母，即生下並養育自己的恩人。

他們在孩子身上付出了心血，金錢、時間、心力。他們被賦予「偉大」這層意義，上個世代的人們認為，父母生育、培養孩子，所以孩子長大後，有能力後要烏鴉反哺，回饋給父母。畢竟他們在孩子身上花得太多，孩子回饋父母也是天經地的事情。

墨萬分認同如此概念。

因為是賦予自己生命的人，因為是花錢養育自己的人，所以沒辦法反抗。

或許這麼想有些偏激，但不就是這樣嗎？一報還一報，滴水之恩應當湧泉相報，更何況這些恩澤並非滴水，而是洪流。

墨搖了搖頭，等等要面試，想這麼多跟面試無關的事情說不定會對整個考核有所影響。她把精神都放在準備好的筆記本上，一面設想問題，一面回答。

學姐曾經跟墨提起過，在她就學期間沒有畢業通過諾亞初階面試的學生少之又少，可說是萬里挑一的菁英。墨不是資優生，她自認駑鈍，只有努力能夠讓她晉身排名前段。這樣的自己，是否有資格呢？

…………

萬一沒有上。

墨停滯在這點，她不敢繼續模擬之後的事情。

母親會怎麼想？

父親會怎麼看？

……琴羽墨又會有何種表情？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諾亞塔，不過墨沒有心情抬頭，立即靠向櫃台。

「您好……我是參加面試的……琴羽墨……」

「琴小姐是嗎？請在14樓報到，面試在一個小時後開始。休息室的飲料跟點心都可以隨意拿取哦，祝您好運。」

「謝謝……」

依照對方所說，墨搭上電梯，從透明的牆壁眺望遠處。人們都變得渺小，招牌上的字也變得模糊。伴隨著「叮——」一聲，墨離開了觀賞台。

一腳踏進休息室，身體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大家都盯著自己。由上而下，彷彿獵人對獵物的眼神。試探、打量、評估、分析，墨討厭這樣，討厭這種視線。

她默默走到休息室最後方，躲開那群競爭者的眼睛，如釋重負般癱軟在椅背上。

「咦——墨？這不是墨嗎？」

熟悉的聲音從左側傳來，對方沒給墨反應時間，直接撞上墨的側身。

「艾莉兒……妳……怎麼會……在這裡……」

「該死的老爸幫我報名了面試，我實在是不想來，可是毀約會在信用積分上留下紀錄——沒辦法呀，所以我就來囉～」

「原來……是這樣嗎……」

心中緊張的情緒，聽見艾莉兒的聲音後，舒緩許多。本來還在激烈跳動的心臟，一看到友人的笑容便平靜如水。

「我們一起加油吧！雖然說如果上了我也不會去就是了～」

「嗯……一起……加油……」

「話說～墨，現在趕快換衣服吧，穿著長裙來面試我可是第一次見呢，我來幫妳脫～」

被艾莉兒這麼說，墨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還穿著日常服。

「不……不用了……我……我會自己來……」

「別這麼客氣～褲襪也是，我來幫妳吧——」

「真……真的……真的真的……不用了！」

如果到發表結果那一刻也是如此歡快的氣氛就好了——墨如此期盼。

…………

結果發表，順利成為諾亞公司的一員。被母親稱讚，被父親含淚擁抱。終於對得起家人了，終於沒有讓父母失望。

…………

「是時候……該醒醒了。」

——現實並非想像那般美好。

那些，都只是想像而已。

面對「很遺憾」三個字的通知書，墨失去了當初的笑容。

她不願意去回憶面試的經過，畢竟自己已經盡力了。面試官的問題，回答時的態度，不放過任何機會的談吐……這一切，自己都盡力了。

她無法原諒自己。

無法原諒讓母親失望的自己，無法原諒讓父親嘆氣的自己。

…………

也無法原諒……

對結果感到慶幸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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