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魚的夥伴們（多重人格BLx精神科醫生） - 5-01—凌晨2點46分，殺人犯人格出現

　　如果你獨居，半夜起來發現立燈竟然亮了，那是很恐怖的事。

　　但比這更恐怖的是，你有個精神病患同居者，而他半夜起來亮著立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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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果你要分屍還是把人腦熬成肉醬，我可以建議一些很隱密的地方，你真的不用在我家搞的。」

　　我把手錶除下，螢光數字屏顯示著2:46。

　　一整天下來，玩地理定向又玩跳水救人真的太累了，我竟然一沾床就睡到現在……像被誰打了支麻醉針般唇乾舌燥，我走到廚房倒了杯水，邊啜飲邊走出客廳……

　　客廳不知何時架立起矮架與畫板（他的袋子真的是小叮噹的百寶袋）。

　　男人站在畫板前，舉手投足如貓般無聲。

　　他絲毫沒有吵醒我，我真好奇他是如何做到的，又或者是我睡得太沉了。

　　男人轉過頭來，看著我。

　　我倚在門邊，接受他探射燈般的觀審目光，這男人手上還拿著一枝畫筆吶。

　　「阿透先生，我真的很感激你今天跳下水救我。」

　　他說，表情十二萬分的誠懇真摰，連測謊專家看到都會流淚。

　　可惜我不是測謊專家，我是心理醫治療師……的助理。我咬咬馬克杯沿，發出喀喀兩聲。

　　他說話了，這男人預期我會驚訝得連下巴掉下地，但我沒有他預期那般蠢，「彼此彼此，我也很感激你不遺餘力地咬我。」

　　男人瞇起眼睛，深黑瞳仁映著立燈的橘光，他笑了。

　　他笑得肩膀微微震動，握著的畫筆卻仍絲毫不動，「我裝三月裝很像，那些自以為是的高級蠢蛋，我說的是精神科醫生都會被我騙得團團轉！」

　　「言下之意是我是低級蠢蛋吧？」反正我早就知道自己是比上不足啦，「你裝三月也許沒你所認為的那麼像。」

　　我抬抬下巴，示意他的手，左手──

　　阿密此刻正用左手握著畫筆，理所當然地。

　　阿密不置可否地側側頭，食指一挑，就把畫筆拋去右手。

　　然後他向我笑，微笑，稍微看到尖細的犬齒，這是三月帶點腆意的笑容。

　　我不能否認，如果我不是先留意到他用左手、又或者他不開口說話，我八成會給他騙過──

　　我能說什麼呢？畢竟他們在同一副身體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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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掐了掐肩膀，在他身後的小沙發坐下。

　　這個男人，保護者，竟然也有如此安靜的一面，果然人腦不可以像劃飛機機位般劃分啊……

　　我以為他若出來必然驚天動地，至少見血才肯回去，他卻大搖大擺地在這兒繪畫……我究竟是不是夢遊了？這個快咬走我手背一塊肉的阿密啊。大概我們都累了，他也沒興致把我當沙包般拋來打去，「所以？你打算讓他過勞死？」

　　「這是我的時間，親愛的醫生。」

　　「誰決定的？」

　　「當然是我決定的。」男人想也沒想就霸道地宣佈，彷彿平述事實，「需要你的授權嗎？」

　　他在膠杯中攪拌畫筆，發出響亮水聲，比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聲還響。

　　老天爺，我竟然半夜爬起來坐在客廳，跟個殺人犯在閒話家常，我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我低頭，拇指磨擦著手掌的咬痕，想要平靜下來卻發覺自己的手在顫抖，但這不是害怕，是興奮。

　　要徹底了解這男人唯有從阿密著手，我懷疑自己早就知道了，「……艾莉兒說她的母親是人魚，而你跟三月卻不懂游泳？」

　　男人專心進行手上工作，連看也沒有看我一眼，使我變成愚蠢地自說自話。

　　良久，直到我考慮回房鎖門睡覺（鎖門，一定要鎖門），他卻邊擠著顏料邊回答了，「小鬼，一想到可以溺死你，我就興奮得不得了。」

　　「你答非所問，阿密先生。」我一點也不想知道他有多想溺死我。

　　「醫生大人，我肯定你不想知道那個蠢蛋的可憐小故事。」

　　街燈跟車頭燈從半開的窗隙透進來，在地板上拉出長條形的方格子，偶爾還有風馳電掣的機車發出隆隆聲，客廳只有座地燈默默發著光，那高挑的男人在我面前畫著油畫，悠自在得像這裡是他剛租下來的小畫室，簡直像走進了某套舊外國電影情景似的……而下一秒很可能變成黑幫仇殺片──

　　「三月遲早也會告訴我的，不然我沒法幫他。」

　　「你敢迫他說出來，我會殺了你！」

　　驀地，男人將畫筆擲進水杯中，水花四濺！我急忙把腳縮回來！

　　這樣也好，我想。甚至鬆了口氣，起碼他沒有抄起畫筆插爆我眼睛，依這個距離他絕對做得到。

　　「你現在先跟我說，他就不必跟我再說一次。」

　　果然，他們擁有些不愉快回憶。阿密一點也不想讓三月再舊事重提，讓他再受傷害。

　　感覺真好，現在我也有威脅這男人的事了，這感覺天殺的好極了。「我們有一整晚的時間，我想知道誰是艾莉兒口中的海巫婆、為什麼說她的母親是美人魚？三月為什麼要拿回小喬的撫養權？……你們的秘密，你們協定不說出來的秘密，可以不告訴我。」

　　「然後？你知道一切之後就可以掌控我們了？你覺得很有優越感、覺得自己可以殺死我了？你以為自己是誰？不過是個他媽的小小助理。」

　　「我還不知道能不能達到三月的要求，但我會試試看。」我把馬克杯放在茶几上，拍拍膝蓋，準備回去睡覺，「晚安了，阿密。明天我跟三月對話時希望你不要干涉。」

　　幾乎立即就聽到阿密說，「坐下。」

　　哈哈，殘酷無情得像惡魔的男人還是有弱點的。看吧，只要抓著一個人的感情缺口就很易辦事了，「你突然又很有興趣說了？」

　　「那小丫頭的笑話很好笑，不說出來也太對不起她了。」男人靈巧地將畫筆轉到中指及無名指的指間，拿起綠色顏料擠在硬紙板上開始混色、動作流暢，「……你們很喜歡用的那個小把戲吧，吐真劑*，反正三月說過不少次了。」

　　男人重重地說『不少次』三字，強調這不是什麼新鮮事，所以這是所有治療過他們的醫生都知道的事了？稀罕程度只屬普普通通，基本入門的級別。好吧，總好過沒有。

　　這會是漫漫長夜，我起來給自己沖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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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莉兒在三月五歲時候被分裂出來……很典型的八點檔劇情，三月老爸是個行船的海員，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出海了，他老媽獨力撫養他……反正生活很艱苦。某天他老媽接到一通電話，說大船被暴風雨打翻了，船上的人死了一半，那時候他老爸還生死未卜，他老媽就先變歇斯底里的瘋子了。」彷彿事不關己，阿密聳了聳肩。

　　「三月……他被他母親虐打了？」

　　阿密轉身看我一眼，表情寫著『自作聰明』四字，我真有拿咖啡淋他的衝動。

　　「嘟嘟！猜錯囉，大醫生，他老媽沒有把他關進衣櫃也沒有虐打他，她只是去死了。一星期後，小三月剛睡醒就看見桌子上有份報紙，報紙列出了海難死者名單，有他老爸的名字在上面。然後他聽見房內有聲音，一推門，就看見老媽在上吊了。」

　　我下意識地握緊了馬克杯，雖然書上的案例看到已麻木了，但現在是親耳聽見，是真人真事，這曾發生在某間屋子內的事，那對聆聽者來說簡直是種暴力，我稍為想像都毛骨悚然，「……他看見他母親上吊自殺，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That’s it ？你說得還真輕鬆啊，當然不止『這樣』。小三月當時嚇到叫都叫不出來，他衝進去抱住他老媽的雙腳，想把他老媽托起來。哼，五歲的小鬼頭會有多高啊？他還是死命地托住她的雙腳不放，然後她缺氧，雙腳開始亂踢……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兒子在下面，踢得很用力、不停地踢，位置剛好就在這兒──」

　　男人用手指按了按喉嚨，我看著他，背脊湧起一陣涼意。

　　我想我知道三月為什麼不能說話了。

　　「喉嚨跟胸膛全都瘀傷了，三月難受到流眼淚還是沒有放手，他知道一放手，他老媽就死定了……結果換來的是什麼？他聽到喀一聲。醫生，你猜猜是什麼聲音？」

　　男人雖然要我猜，但還沒等我開口，他就公佈了答案——「頸骨斷了。他老媽的頸骨斷了。」

　　我簡直想吐。

　　這男人當時明明不是與三月一同經歷這一切，卻說得這樣歷歷在目，又這樣事不關己。

　　事實如此恐怖，他卻說得淡然還帶點興味。這樣極端的差距令我想吐。我緊握著杯子，掌紋都快刻進去杯壁了，我要自己專心看著水面漣漪，儘快平靜下來。

　　「真刺激呵？醫生。」

　　男人看我低頭不語，很高興撃敗了我，此刻正得意洋洋地轉動手腕。我真難以把這個靈魂跟三月的身體連在一塊，他們的性格差距比他媽的大峽谷更大。

　　「故事說到這兒，你也不用太擔心我們的小主人翁。小主人翁聽見喀一聲後，他看上去……就這一秒，艾莉兒出來了。真方便是不？他不想的、不敢的、他做不到的所有事都有別人代勞。他分裂出另一個自己，艾莉兒剛出來，根本不知道在那裡、自己又叫什麼名字，她只看見一雙腳。」

　　「現在你知道為什麼艾莉兒說她的母親是人魚了吧？」

　　男人無聲地勾起唇角，側臉被街燈打上一層陰影。

　　我現在也身處二十年前，就站在那個五歲的小孩子旁，剛分裂出來的艾莉兒旁，一同看上方，那雙憑空出現的、搖搖晃晃的雙腳，白如死灰的腳。

　　她上吊自殺。

　　不是缺氧而死，而是頸骨斷開。

　　死後，雙腳自然會垂下，合在一起，腳尖向下。

　　腳尖向下。

　　合在一起。

　　“My mother is a mermaid.”（我的母親是美人魚）

　　艾莉兒剛生出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

　　我的瞳仁一陣劇烈搖晃，竟然看見艾莉兒從眼前的男人身體中走出來，像只幽靈般走到我前面。

　　她是一層煙霧、透明得似下一秒會被風吹散，蔚藍的眼睛直視我，她輕輕舉起食指……

　　指尖擱在唇上。

　　跟她在服務台前做過的一模一樣。

　　噓──

　　彷彿要我保守秘密，輕呼一口氣。

　　她消失了，她是虛幻的，但那口氣拂到我身上如此真實，那口涼氣傳遍我全身……我從頭頂到腳尖都寒遍了、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僵硬得動彈不能。

　　但這還不是他們的秘密，這只是他們的過往。

　　我開始不想要發挖他們的秘密了，我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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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喂！你真的是精神科醫生來的嗎？」

　　漸漸地聽到男人張狂的笑聲回籠了，我順著聲音，找回現實世界的觸感。我搓揉雙手，希望消去那種疑幻似真的僵硬……

　　「哈哈哈──拜託！我從沒看過像你般誇張的醫生！你比病人還更害怕是怎樣？我有病啊醫生，你也不用嚇得屎滾尿流吧？你後悔要我說出來了？還是你現在改變主意了，想威脅我說剛剛一切都是假的、掐造的？」

　　我肯定我是他看過這樣多醫生中最遜的一個，好了吧？

　　誰叫他是我第一個病人，但這個我可不想讓他知道，不然多惡毒的說話都有日可期。我們都清楚他剛說的是事實，所以不用再討論艾莉兒的出生史了，很好，快點進行下個話題吧。現在的氣氛多好（也多恐怖），我知道自己應該乘勝追撃揭開三月的瘡疤，讓他提供更多資料，但該死的我連深入探究的勇氣都沒有，我真想給自己兩巴掌！

　　你錯了，易嵐……我果然不是當精神科醫生的料子，只是不自量力在胡搞，以為自己可以。

　　真想讓易嵐看看我現在的窩囊樣。　「……我今天看Larine跟Chris把小喬照顧得很好，為什麼三月要爭她的撫養權？」

　　阿密用指骨擦了擦臉上的顏污，「……我還真是第一次看見轉話題轉得這樣沒技巧的『精神科醫生』。」

　　「要你管！」我站起來，差點抄起馬克杯敲爆他的頭！

　　但甫站起來，我就被那幅畫吸引了所有視線，我不由自主地繞過茶几、接近那幅畫。

　　男人的聲音飄浮在耳邊，「……是公司高層，然後那娘娘腔被總公司調去英國，想帶他女人跟小丫頭一起移民，三月很可能以後都見不到小喬，所以他要爭取撫養權。」

　　我持續接近畫架，努力想在昏暗的立燈燈光下看清楚構圖。那幅畫以深色調為主，在昏暗之中，我很困難才能看出其中的內容，必須更近、更近……

　　突然，腳下傳來細微的喀一聲，我向下看，發現自己踢到其中一罐顏料了，十幾瓶中的一瓶。地上沒有鋪報紙（竟然沒有鋪，媽的！），顏料全都是黑黑綠綠的，似乎沒半罐是鮮明的顏色。

　　突然，眼前大放光明──

　　我沒有意識到男人何時去開燈。

　　廳燈亮著了，一切曝光在眼前。

　　如果剛有開燈我就不會那麼心寒，我想埋怨他剛像小學生去宿營『交流感情』般虐待我，那跟只拿著手電筒聽鬼故事沒分別……卻好一會兒找不回自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