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 - 全文完

　　弟弟，即使我不在你身邊了，時間依然會流逝，你依然會行走，流水依然朝向大海奔流。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jlvHnknB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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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弟，即使你不在我身邊了，時間依然會流逝，我依然會前進，大海依然朝向河水回流。

　　世界不會因為你或我而停止轉動。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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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弟……雖然這樣說不太對。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1pguJGhLz
　　但，這是你不在我身邊的第一天。

　　我們共享同一個子宮，不厭煩地擠在小小的空間裡度過不長不短的十個月。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6wVfbBPFz
　　我們的出生相差不過短短幾秒鐘，擁有唯二的相同外貌，能分辨彼此的只有我們自己。我們一起出生、一起上學、一起度過生日、一起惡作劇；上同一所小學、中學、高中及大學，參加相同的社團、交相同的朋友、並對同一個女孩傾心……又一起被同個女孩所拒絕。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t1VGEOUxA
　　只因我們太過相像，好像不能讓那女孩擁有一個唯一。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FEv8pdpL7
　　我們躲起來痛哭，一致地對女孩的背影做鬼臉。

　　那女孩說錯了。

　　我們形影不離、如膠似漆，許許多多的相同讓我們彷彿兩個軀體共有一個靈魂。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Nn9taI519
　　彷彿一起存在又一起消逝。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jxZ8Baaye
　　我們在同樣的時間裡轉動了生命的時鐘，一起流失相同的時間……但，我們能夠擁有的時間卻是不一樣長的。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oJASwyfnr
　　畢竟我們是不同的個體、不同的靈魂。能夠擁有的相同，很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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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個人獨自留連在我們總是相伴而去的唱片行。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XCDDFuFeX
　　店裡現在播放的曲子是上個生日咱們替對方買的生日禮物。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ePLnagBbz
　　生日前一天我們總約好單獨行動，只有那天，相同的人會出現在不同的地方。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3AcAF0akf
　　記得那時你先買了這首單曲CD，而我在你離開店裡的不久也買了相同的東西。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17608hMPZ
　　互相贈送後，發現拆開的禮物竟是相同的東西時，我們相擁而泣。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Xib2Q157i
　　因為那首CD貴到我們各自在店裡邊哭邊掏錢付帳。

　　我走出唱片行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b6ZNQ7cZH
　　人潮多了起來，你我知道，這條街總在深夜時熱鬧。

　　這應該也是我第一次，獨自一人走過這條深夜的街吧。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zxpLMMYki
　　因為我們的每個時間裡總是擁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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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弟，這是你不在我身邊的第二天。

　　昨天的愚人節，是我們第一次沒有捉弄人的日子。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HKQ8ZmIZH
　　至於一起度過的二十次愚人節捉弄了哪些人、氣跑了哪些人，我們就別細數了吧？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5kkCqOMas
　　我想你也忘得差不多了。我呢，只記得第一次捉弄的是最愛我們的父母。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tet0pjYBg
　　氣得他們倆一人抓一個把我們的屁股打得通紅，痛得我們哇哇大叫。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y5wlmVJTB
　　從此之後我們就不再捉弄那兩個老人家了。

　　今天我回到我們讀了六年的小學。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OjinPa97k
　　也不知道是班級太少還是雙胞胎的魔力，我們總在同一班。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bU2AoWePM
　　不過這樣很好，自我介紹時我們故意拿對方的名字介紹自己，耍得老師同學團團轉，說相聲般的一搭一唱，當場還表演起了鏡子遊戲。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PKDoRRBgF
　　我們在班上成了名人，我當了班長你則是副班長，但從沒人在乎誰的權力大過於誰，因為沒人認出來過。

　　我們考試時總被懷疑互相作弊，只因為我們錯的題目都一樣。

　　我走到學校的遊戲場，想起我們倆和朋友們玩起躲貓貓的景象。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4er7LDiuo
那時我自願當鬼，而你和其他小朋友們躲了起來，你和我壞心地交換了身分，把所有人搞得暈頭轉向，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鬼……遊戲也因此作罷。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kV4pAI7L8
　　之後沒人敢再和我們玩躲貓貓了，這遊戲成了我們生命中的歷史。

　　校慶運動會我們勢均力敵，在跑道上爭著第一名的寶座，結果一起摔倒在終點前，讓後頭賣命奔跑的小傢伙給奪去了第一，那天我們倆帶著摔傷回家。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QC6My5AIj
　　校慶結束的一個星期裡，沒有人認不出我們的，我的臉腫得像豬頭、而你走路跛腳。

　　畢業當天同學們哭得唏哩嘩啦，上台表演時大家邊流淚邊表演，舞跳得亂七八糟，我們還故意把場面搞得更加混亂，在台上拿出宴會的彩帶拉炮，拉出四五個繽紛色彩把大家嚇到眼淚都縮了回去，我們還從後台拿出兩罐彩帶噴罐，在台下噴得亂七八糟，最後被校長捏著耳朵拖回台上。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N4CufJ6wC
　　那一晚我們成了注目的焦點，我們大鬧了屬於我們、屬於整個六年級的畢業典禮，最後當小學生的一刻，但我們不後悔。幾年後的小學同學會，那場鬧劇成了大家拿來說笑的話題。

　　而現在，那仍是我們共同的回憶。

　　我的時間仍有你。

　　4/3

　　弟弟，今天是你不在我身邊的第三天。

　　雨嘩啦嘩啦的下著。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m4bzaBtfd
　　街上人煙少得可憐，我走在空蕩的街道上想起我們第一次爭吵的時候。

　　那年，我們國中一年級。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uvLkwuuSJ
　　我們爭吵的原因回想起來真的很可笑，每當我們自己談起時都笑得在地上打滾。

　　我們喜歡上同一個女孩。

　　長長的頭髮、雪亮的大眼、甜美的聲線、初發育而微微隆起的胸部……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0NiypVlvo
　　在我們眼裡，那女孩臉頰上的一粒小青春痘都顯得如此可愛。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PVCEvX0g0
　　我們不知道是誰先喜歡上她，總以為自己是第一個。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LdUQbpJMt
　　就當作是同時吧。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00HP1ocM5
　　我們同時喜歡上這個女孩。

　　你卑鄙地假裝成我，惡作劇地掀了她的裙子。那女孩認不出你和我，見了我就揮了巴掌。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E1kMKzYhv
　　我臉上多了可恥的五指印。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gi61Ns4mo
　　於是放學回家的路上，我們在這條下雨的街上大打出手。唯一的雨傘被我扔到水溝裡，我揍了你一拳，你踹了我一腳，我們誰也不讓誰，非把對方揍得滿地找牙。最後我們雙雙滾進水溝裡，把唯一的雨傘壓壞了，兩個人渾身惡臭，帶著爛泥回家，因此被媽媽罰擦地。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upj607v0f
　　那晚我們沒和對方說一句話，在同一張床上互搶被子。直到隔天你道歉，我才與你說話。

　　我們約好一起向那女孩告白的。反正那一架把你我都打得渾身是傷，她也認不出是打了誰一巴掌，正好。

　　然而那女孩拒絕我們的理由不是你掀了她的裙，而是我們太像太像了，無法成為她的唯一。

　　Fuck！

　　那是我們當下唯一的想法，我們對著她的背影比了中指、吐了舌頭，拉了眼皮。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4gLGnNwNb
　　那天我們翹了兩堂課，躲在樹叢裡痛哭，第一次的初戀、第一次的失戀，他媽的該死。

　　接著你說：我們就這樣吧。永遠都是兩個人，沒人分得出我們，只有我們自己。

　　我們只有兩個，唯二的兩個。只有我們了解彼此，只有我們知道彼此，沒人能夠踏進我們的世界。曾有人說，雙胞胎擁有心電感應。因為我們是獨一無二，能夠擁有彼此的兩人。

　　4/4

　　弟弟，這是你不在我身邊的第四天。

　　其實我有點累了。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rjVGoWSJe
　　不是身體上的，而是心靈上的。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adHkoWpUa
　　我知道時候不多了，但我不想離家太遠。

　　我來到我們最喜歡的游泳池，記得我們學游泳的時候嗎？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aTYDEveoI
爸媽為了區分我們讓我們穿上一藍一紅的泳褲，我們臉色當下難看得像是吃到大便一樣。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5uEXe3TSe
那泳褲上面竟然各寫了個「必」、「勝」。我們只想把那該死的字割爛。

　　學泳的時候，老爸二話不說先將我們丟入水中，來個溺水體驗。理由簡單到你想揍扁那老傢伙：失敗為成功之母，先有失敗的經驗才有成功的果實。

　　你和我那時掙扎著回岸上還互相捉住對方的身體，只要能夠支撐住不沉入水裡，怎樣都好。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q2DFLFC88
回到岸上時我們全身多處抓傷，只差臉沒給抓花。

　　我們學成自由式的時間差不了多少。太多相似之處使我們開始想找尋不一樣的地方，比如：誰游得比較快、比較久。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saUARCyOI
　　幾乎相同的速度、幾乎同樣的持久力，以及一樣不認輸的精神，我們游了一回又一回、踩過數次泳池邊緣，擺動無數次的手臂，換過無數次的氧氣，最後一起沉入水中……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NjyHjsUbH
　　救生員替我們做了CPR，幸運的，我比你先醒來，有幸看見你被急救的模樣我笑得在地上打滾，直到五分鐘後你醒了惱羞地給了我一拳。

　　我記起你那時蒼白的臉色，緊閉的雙眼彷彿正在沉睡，又好似失去靈魂的軀殼，其實我那時差點就以為你不會再睜開雙眼，就此永遠沉睡下去。

　　從那時起，我確信我們真的不一樣。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sGVBtAleJ
　　即使再怎麼相像，我仍是我，你仍是你。即使別人分不出來，我們仍是不同的個體。

　　時間的長短不會因為你我長得相像而變得相同。

　　4/5

　　弟弟，今天是你不在我身邊的第五天。

　　日子越來越近了，我開始朝著我們家的方向前進。

　　途中，我經過了我們最喜歡的健身房，有點懷念，但我沒有步足進去。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OQjpz3fmn
我怕我趕不上那個日子。

　　我佇足在健身房前。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ulzYqnx4Q
　　其實這裡沒什麼好回憶的，一堆的運動器材、一身的汗臭味、一群臭男人的肌肉……女人少之又少。

　　但仍是有的。我們曾在去年的某一天遇見外國波霸辣妹。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9bQ3uiEKc
　　我相信你也忘不了。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a2ufv5yCi
　　因為你那天躲在廁所十幾分鐘……啊，當然，我也是。

　　她很漂亮，金色的直長髮，水藍的大眼。我們都愛長髮美女，國中時我們就發現了。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LUtf983YD
　　不過人家有男朋友了，你還捶了心肝表示哀痛。

　　接著咱們跑了一八八吃到飽自助餐，把空了的胃袋硬是塞到滿、塞到撐，挺著圓滾的大肚子回家，最後在廁所吐了整整十分鐘。

　　我繼續向家前進，走過那間自助餐，肚子一陣攪動。

　　我們因為那次以後不再踏進這間店呢，因為一想到肚子也撐了。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plELsYOdA
　　我們甚至因為這樣而整整瘦了一圈。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Sff44IlcQ
　　誰叫我們家到高中學校必定得經過這裡？

　　4/6

　　弟弟，今天是你不在我身邊的第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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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家了。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2bLHADBtb
　　望著時鐘，我知道這段時間家裡是沒人的。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dWwfY24qb
　　我看著擺在櫥窗上面的相片，有我們一家人出去玩的回憶，釣魚、游泳、烤肉……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jZPM4x9AE
　　是充滿回憶的地方。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vqFYWmDZQ
　　但這幾天我回憶夠了，我停止了回想的腦袋。

　　走回我們的房間。曾經這裡只有一張床，但隨著我們的成長，那張小床以容不下我們兩個大男孩了。房間有著兩張一模一樣的床，不為什麼，只因我們喜好相同。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2YKzyIHqf
　　連廁所的牙刷、漱口杯都是同品牌、同樣式，顏色……曾想過要一樣的，但有次弄錯後我們才勉為其難換了不同的顏色。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FDUjeVUrD
　　書桌一樣，擺放的習慣不盡相同，連扔得亂七八糟的地方都是一樣的，我記得你曾偷偷藏了本寫真書，和我藏的一模一樣。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anQyLgR8O
　　那晚我們倆捶了心肝表示哀痛。

　　那本寫真書日本進口的，很貴的。

　　但是之後我們都慶幸買了兩本。因為其中一本被老媽發現，拿去資源回收了。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OkMi9Ooky
　　剩下這本，我說是我的，你說是你的，就當是我們倆個人的吧？

　　傍晚，爸媽陸續回來了，帶了一群又一群的人，還有一具偌大的棺材。

　　弟弟，你躲進房門倒頭就睡。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SvMHuhacT
　　我猜你醉了。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jb858h6OD
　　我們成年後心情不好總會喝個一兩杯，只是我第一次見你喝得爛醉。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iWHFNb5kQ
　　我看你就像看自己，我喝醉是否也是這樣？

　　你十二點才漸漸清醒。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wQTEeyrdK
　　你坐在床沿上，雙手掩著臉。我不清楚你是不是清醒的。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mc6Eq3BXY
　　你說：「哥，我們不是說好永遠都是兩個人的嗎？」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DhiJyYi9f
　　我蹲在你面前，卻看不見你的表情，你嘀嘀咕咕說了好些話，我沒聽清楚，我只聽見最後一句：「為什麼要救那個小孩？」

　　弟弟，我與你有太多的相像。我相信那時如果你比我先看見那小孩快被車撞，那麼衝出去的就是你。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oyB2XsyrM
　　我贏了你那幾秒，救了小孩，僅是如此。

　　你保持了這個掩臉的姿勢好幾秒，接著身體無法保持平衡往床上一倒，我近點看你，是睡著了。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X6jgqVkKd
　　恐怕剛才是沒清醒吧。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i29JqFSv1
　　我站在你床邊，等待天明。

　　「晚安，弟弟。」

　　4/7

　　弟弟，今天是我不在你身邊的第七天。

　　家裡來了好多人，見過的親戚、沒見過的親戚，共同的朋友、老師，還有那個小孩以及她的家人。

　　過程很繁瑣，我不想多說，搞得你累我煩。趁著念經哀悼的時候我走近棺材那處，棺材旁躺著安詳的、和我相同面容的人，是我自己。

　　面容安詳得彷彿睡著般，可能看過太多次這張臉了，我只覺得平靜，沒有驚慌失措，我走回那群人身邊，準備上山了。

　　他們將我抬進棺材裡，用車載我上山，後頭跟著的是我認識及不認識的人，我看著自己被埋進洞裡、被土掩起，墓碑上刻著我的名字及出生、死亡日期，我仔細端詳著那些字。

　　4/1日，弟弟，說不定那天被愚弄的人，是我呢？

　　我看見爸媽都哭了、和我們比較要好的朋友也哭了，唯獨你沒哭。

　　人群散了，就你留著。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V67Lxx1sm
　　你坐在我的面前，沒說話。

　　我坐在你旁邊，就像我們總是待在一起一樣。

　　我們一起出生、一起經歷過許許多多，我們是唯二的存在，卻也是唯一的存在。3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82sa42GoB
全世界只有我和你擁有相同面貌，然而這個全世界，只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