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悅被押送至冷宮的途中行經蓬萊殿,那是吳才人未剃髮為尼前暫住的地方,吳才人被趕出東宮後蓬萊殿已也就荒廢了,放眼望去雜草叢生毫無生氣,憐悅一時間想起了已故的慕選侍和發瘋的吳才人不禁由心感嘆,前幾撥入東宮的嬪妃走的走瘋的瘋死的死,而新選的秀女卻會再被送進來,源源不絕,記憶在黎明與黑暗重複交替的歲月中丟失又有誰會記得這些如浮萍般生活在宮裡微不足道的人?憐悅順手拿起髮上僅剩的絨花飾品放在蓬萊殿口嘴裡念了句族語,算是哀悼彼此的人生。
金憐悅已不是太子妃而成了忌妒毒害嬪妃的罪人,負責押送她的太監見不得她耽擱不客氣的用力拽拉,憐悅被推倒在地,鄭寶娜著急的想去扶公主。
太監一把攔住鄭寶娜對著憐悅諷刺道「已經不是什麼尊貴身份了,沒那麼嬌弱,自己也能爬起來。」接著不耐煩的催促「快走吧,拖延再久還是得進去。」
憐悅不卑不吭從地上爬起,再次邁開腳步跟了上去,偏僻西角長廊的盡頭就是冷宮了,她平靜的望著眼前的冷清,餘生就要在這度過了。
冷宮歪斜的牌匾已完全被塵土遮蓋的看不出上頭的字,牌匾憑風左右晃動發出嘎嘎作響的聲音似乎隨時都可能掉下來,殿口的木門也髒的發黑長黴,像冷宮這種黯淡無光荒涼頹敗的地方,很難想像既然存在於金碧輝煌、雕樑畫棟的皇宮之中,可即便皇宮再多麼玉砌雕闌富麗堂皇也隱藏不住自私自利貪婪險惡的人心,雖然冷宮與永瑟殿相差十萬八千里,但她卻有一絲踏實的感覺。
就在金憐悅遭杭皇后陷害以致於被打入冷宮後不到半月,皇上終還是不敵病魔撒手人寰駕崩了,舉國上下均需守國喪,一個月內不可嫁娶,四十九天不能屠宰牲畜,一百天不可大肆作樂,逝者已逝可國不可一日無主,太子李琮順理成章的登上了皇位,李琮顧念守喪期間需守孝重禮,決定將登基大典延至喪期滿之後再補辦。
轉眼先皇一百天國喪期滿,緊接著是李琮盛大隆重的登基大典,新皇李琮上任百廢待興且朝堂上官僚派系根深蒂固難免會有許多放不開手腳的地方,再加上前段時日李琮醉心流連蘇昭容住處以致於荒廢朝政把一些朝臣惹的怨聲不斷,許多人員調度和政策推動根本窒礙難行,李琮登基後的當務之急便是要除去蘇丞相,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慧黠如狡兔的蘇丞相知道李琮深藏不露的城府和手段,幸好孫女蘇冉冉得寵,眼下太子登基還是趕緊把孫女推上后位才是最要緊的,蘇長平著素衣入宮叩見新帝「臣給皇上請安。」
「愛卿是冉冉的祖父那也是朕的祖父,快快請起。」李琮親和力十足,一點也沒擺皇帝的架子。
蘇長平謝皇上賜座後這才娓娓道來「都說國不可一日無主,但國也不可一日無母,否則怕是陰陽失調國運不穩。」
「看來蘇丞相和皇娘娘想到同一處了,你們說的道理朕都明白,只是金氏背後有高麗全族龐大的勢力,若冒然另立她人為后,恐怕對高麗交代不過去。」李琮神色略顯為難「否則朕何嘗不想早日冊立冉冉為后啊。」
「后位必須得能者多勞,蘇昭容年紀尚小,服侍皇上的資歷也不久,皇上真打算要立蘇昭容為后?」
「誒看蘇丞相這話說的,冉冉是丞相的孫女,丞相怎麼對冉冉如此沒信心?再說帝后和諧甚是重要,除了冉冉朕心中再沒有別的人選。」
「既然皇上心中早有決斷那臣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眼下朝局尚不穩,此事還得從長計議,朕還得靠愛卿幫忙穩固江山,恐怕還得再多過幾年才能放丞相告老還鄉了。」
蘇長平貪戀權位自己斷然不會主動離開朝堂的,即便死他也要死在權位之上才不枉這些年染滿鮮血的雙手「皇上看重臣那是臣的福氣和榮幸,臣自當拼命為皇上效命。」
李琮笑了笑,絲毫沒有一國之主的威懾力「冉冉已許久沒回蘇府,年關將近,年後朕有意讓冉冉回蘇府小住幾天以解思家之愁,丞相看著辦吧。」
「臣明白。」
李琮動手翻了翻桌上的堆積如山的折子「朕已命人挑好日子打算尊皇娘娘為聖母皇太后,父皇尊號已決定,朕還打算再追封生母為母后皇太后,後宮的事本不應該勞煩丞相的,但此事甚是重要不容馬虎,朕信不過別人,打算讓愛卿來操辦。」後宮的事宜交給前朝官員操辦簡直前所未聞。
尊封活著的人、追尊逝者向來是安撫人心、獲得孝順賢名的好辦法,蘇長平知道這些死後尊榮不過都是做給活人看的,只是杭皇后知道太多他所做的惡事,杭皇后萬萬留不得「皇上重孝、重禮是百姓之福,只是...」
「愛卿有話便直說。」
「皇上曾讓臣調查柯貴妃是否被陷害之事,臣已經查清楚了,竟與杭皇后有關。」
「皇太后對朕有養育之恩,這話不能亂講,愛卿可有證據?」
「臣自然是不會冤枉了任何人。」蘇長平將自己手中握有的證據全上呈給李琮過目。
李琮一臉不置信,久久說不出話來「這事朕還是不太相信,容朕再想想。」李琮背過身去。
「如此險惡之人怕是不堪當一國太后,等皇上緩過來之後定要重新思慮封太后的事。」
「愛卿說的是,這事待朕查清楚再處置也不遲。」
蘇長平走後,李琮低頭扶著腦仁冷笑了聲「老狐狸。」李琮明白,宮裡沒了太后,皇后便是最有權勢的女人,蘇長平這是想提前幫孫女剷除任何威脅。
小陳子機靈的立刻遞上薄荷腦油「先皇駕崩後皇上憂傷,登基後要處理的事太多太煩瑣但還是要當心身子。」
其實父皇駕崩李琮並沒有過多的難過,李琮還是介意父皇囚禁生母的事再加上李琮打小在深宮長大、受的教育是最嚴厲的,父皇對於李琮來說先是君主才是生父自然沒太多孺慕之情,沒接下薄荷腦油反而指著不遠處茶几上的濃茶「蘇丞相不除、憐悅不接回來,朕哪有鬆懈的時間。」生母死後憐悅是他最重視、最沒防備的人,可現下憐悅還被自己關在冷宮那鳥不生蛋的破地方,他怎能不焦急頭疼。
「蘇丞相完全信皇上嗎?」小陳子邊問,小碎步的去添茶。
「朕也無須他信朕,他只要相信我特意營造出來的大勢局面即可。」李琮望著窗外,那個方位正巧就是冷宮所在的方向,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了而冷宮就在不遠處,可李琮現在還是無法觸碰到心心念念的憐悅。
反觀冷宮這裡,裡裡外外一如往常的死寂無聲,剛砍完柴的金憐悅渾身痠痛正坐在凹凸不平的石頭階梯上曬著難得才照的進冷宮的陽光,她數著磚瓦上的裂痕不禁想起前段日子先皇駕崩的淒涼的哭聲和哀樂聲如雷貫耳,又不知過了多久隨之而來的是李琮登基浩大的奏樂聲和臣子們三跪九叩的聲音響徹雲霄,接連鬧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動靜卻是如此兩極、大悲大喜,多麼的諷刺,人生就像長江浪潮一樣後浪不停的推著前浪,而前浪終會沉眠於下臨無地的海底。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6EfeO7U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