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完】我們曾經在這個世界上竭盡全力地生存下去！ - 狩影４７迴：狩獵的終歌 ②｜克利爾

Like Petals Falling To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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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黃沙街上，克利爾不時感到路人們的注視，他甚至看見有些人靠近彼此的耳邊，似乎在低聲議論他的事情。

　　克利爾左右望了兩眼，撫摸脖子，拉高披肩，接著又再低頭。他很不自在，脖子上就像有隻螞蟻在攀爬一樣，令他刺撓難受。

　　他知道他不該理會那些傢伙們，這只是他的心理作祟而已。

　　『⋯⋯從一開始⋯⋯沒有⋯⋯』

　　遠處忽然聽見一些窸窣的聲音。

　　這聲音很特別，空靈、低沉，帶著些許沙啞的顫音，卻持續回蕩在耳邊。

　　『小克！』

　　克利爾沉默，並無理會路斯的提醒。

　　他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直走，轉角，街上的圓頂建築外，停留著一隻蝴蝶，蝴蝶輕拍著翅膀，流動著湛藍的磷光。

　　『或者，我從一開始，便注定得不到任何幸福。』

　　圓頂建築的木門打開時，湛藍磷光逐漸擴散、延伸，映出少年樣子。他穿著輕甲、護肩，腰上配劍；他獨自前行、漫步，身影落寞。

　　『慢著！連恩。』

　　從門裡傳來另一把聲音。少女正追趕著少年，抓住了少年的手腕。

　　『為什麼？為什麼要說著這麼過份的話？』

　　少女穿著長袍，頭戴帽子，散落數根劉海。

　　她的聲音尖銳、凌厲，那語氣彷彿是在質問少年一樣。

　　『我們不是都好好嗎？為什麼這麼突然？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嘖！別隨便踫我，真讓我感到噁心！』

　　少年甩開了少女的手臂。

　　他甚至沒有減輕力度，使少女不慎跌倒在街上。

　　『你⋯⋯』

　　少年回頭、語頓，伸手卻停在空中，指尖顫抖。

　　『你又知道我什麼事情？我跟你本就不是同一世界的人。』

　　他很快便縮回了手，嗓音低沉、冷冽，像無情的寒風，吹刮在遠處的克利爾。

　　『你不說我又怎麼會知道！』

　　少女反駁道。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總是將我拒於門外，將這個世界拒於門外！』

　　她自行站立起來，帶著哭腔，聲音撕裂、怒吼，但更多的困惑、不理解。

　　『求求你，連恩。回來我們身邊，好嗎？』

　　少女把手撫在胸前，雙眼顫抖。

　　她在呼喊，聲音似在試圖挽回，又或是盼求少年能夠改變原來的想法一樣。

　　『真是該死！你難不成還不知道嗎？還是你的餅乾腦袋裡裝的全是屎。』

　　少年瞪大雙眼，大聲咆哮，飛濺口沫。

　　『我，連恩，可從來沒喜歡過你梅莉。

　　『你就像一隻蒼蠅，在我的周圍飛轉，聒噪，令我厭煩！』

　　少年靠近少女，以手指指著少女的下巴；他壓低了聲線，從嘴巴吐露出來的一字、一句，緩慢、清晰，意思卻是那麼的殘酷。

　　『我真心希望你能死在我的面前，然後永遠不再出現在我的眼前。』

　　啪！

　　少女忽然掌摑了少年一耳光。

　　她的雙眼溢滿了淚水，身體顫抖；她擦過少年肩膀，轉身跑了。

　　淚花飄散在空中，在少年的身旁，在這黃沙街上；淚花閃爍，如冰晶碎末，美麗，卻短暫。

　　『呵。』

　　少年撫著方才被掌摑的臉頰，他低頭，緊皺著眉，然後輕笑了一聲。

　　『一個曾經弒妻的傢伙，哪有什麼理由，又或者是苦衷？』

　　那語氣就像在嘲笑什麼。

　　但本來淺笑的嘴角，很快便垂下來。

　　少年斜瞥著地下，接著仰天而看，他眨了兩下眼睛，漫出點點的淚光。

　　『這個世界，真是殘酷啊！』

　　他在嘆息，就像在說這個漆黑的天空，就是這個世界該有的模樣，沒有任何一絲片刻的光亮，只有無盡的黑暗，以及冰冷。

　　直到少年身影消散，那些湛藍光消散，克利爾仍在看著。

　　他整個人都在發愣，右眼顫抖，當肩膀被路人撞到，他才反應回來。

　　身後的傢伙，像被陰影籠罩，漆黑，只剩下發紅的目光。

　　克利爾不禁哆嗦身體，很冷，彷彿植入骨髓般的寒冷。幸好這裡是在大街上，但無形的惡意一直存在，伴隨在他的身邊。

　　克利爾瞧見了蝴蝶飛走，流動著湛藍的磷光。

　　他跟隨蝴蝶前行，經過黃石建築群，穿過石拱門，走在石窟路上。

　　轉角後，克利爾左右看了一眼，尋找著蝴蝶的蹤跡。

　　不見了！

　　就連流動的磷光都看不見。

　　『小克！有什麼⋯⋯東西在。』

　　腦海傳來伊芙的聲音。

　　克利爾不禁屏息，為什麼伊芙會說「東西」？

　　他瞟了一眼身後，很暗，就像有龐大的傢伙在他身後，陰影還在不斷擴散。

　　在石牆上，他甚至能看見無數的觸手在延伸，似青蛙爪子的長觸手。

　　耳邊傳來奇怪的聲音，像一些濕潤粘稠的東西在爬行、蠕動。

　　克利爾睜大右眼，瞳孔收縮、抖動，他加快走路的步伐，奔跑，每每喘氣時，他都能嗅出濃烈的顏料味。

　　咚！

　　忽然傳來巨大的響聲，猶如巨人踩踏在地上發出的響聲。

　　克利爾全身毛髮都豎起來。很害怕，彷彿面臨死亡的恐懼在不斷蔓延。

　　他不敢回頭望去，也不敢猶豫一分一秒。

　　有什麼地方能夠躲藏的？在哪裡才能生存下去？

　　克利爾還在竭盡全力地奔跑著，經過路上的鳥籠，那些湛藍光在閃爍著。

　　石牆的影子逐漸靠近克利爾的身影，那青蛙爪子快將觸及克利爾的背後。

　　直跑，轉角，快步踏在石階梯往下，他清楚那個地方，他曾經來過這裡。

　　對的，沙漠雀的招牌。

　　克利爾沒有猶豫，跑到餐廳木門前，推打開門，進入內裡。

　　他立刻關上木門，背靠著木門；他依然不敢鬆懈，右眼睜大，大口喘氣。

　　「⋯⋯客人？」

　　忽然傳來成熟女子的聲音。

　　克利爾抖了一下身軀，卻看見站著櫃檯裡的蒙眼女子。

　　柔順的棕長髮，以及連身的白色紗裙，讓她看上去的氣質很是不同，像蓮花一樣，安靜，平緩了克利爾噪動不安的內心。

　　「瑪格妮？有誰來了店裡？我們現在還沒開門⋯⋯」

　　厚實的大叔嗓音從遠處傳來。

　　只見魁梧的白豹半獸人揭起掛布，彎著身體穿過石窟拱門。當那傢伙看見克利爾時，原本說著的話語卻停下來了。

　　克利爾坐在石椅上，環觀著這裡，寬敞的石窟、高聳的石柱，以及蠟燭，大量的蠟燭，燭火微晃，燭光橘黃，照亮周圍，照耀著他。

　　他很快低下頭，抿著嘴；他有點慌張，臉頰微紅。

　　「小子，你要的雪蛋包飯。」

　　白豹送來了料理。純白的歐姆蛋，看上去軟乎乎的；冒出的白煙，看上去熱騰騰的；斜紋的番茄醬，看上去酸甜甜的。

　　牛奶和煎蛋的香氣滲進鼻腔，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克利爾拿著勺子，盛了一勺送進口中，有點燙，他大口吃著的同時，還不忘張開嘴巴呼氣。

　　米飯軟糯充滿彈性，煎蛋香甜滑嫩，少許的咸，還有番茄醬的酸甜，層次豐富，口感不會過於黏糊。

　　他再次大吃一口，還沒吃完便再送一勺，把嘴巴塞得滿滿，咬嚼時，香氣更加濃郁，可口之餘，胃部也得到滿足。

　　「每次看見你吃飯，我都怕你會哽住。」

　　白豹遞上木桶杯子在石桌上。克利爾再送兩口飯，才抬頭看著白豹，銀髮麻花辮，和那身圍裙，他的右臂缺失了，被白布包紮著。

　　克利爾雙手捧著杯子，把水送進嘴裡，水涼，有點酸澀，散發著檸檬香氣，清新之餘，還在口腔裡回甘，變得甜甜的。

　　他拍拍胸膛，吞嚥了一切後，遲疑低頭，然後有點彆扭地看著白豹。

　　「我⋯⋯」

　　「我知道你沒錢。怎麼？那個守在你身旁的傢伙不在嗎？」

　　「嗯。」

　　克利爾點頭。

　　實際上，他也不想阿拓來到這裡，那老哥好像不太喜歡白豹和他的手下們。

　　「放心吧！我會把帳記在劍聖上。」

　　「杰米，別這樣說，那個孩子可是我們的恩人。」

　　蒙眼女子喝止道。

　　她轉眼便送上一碟糕點，是卡斯堤拉，片狀的淡黃色蛋糕上，加上了鮮奶油和切塊的草莓，頂層貌似還灑上了糖霜。

　　克利爾用勺子盛上一口，送入嘴裡，蛋糕鬆軟，奶油滑順，草莓酸甜，混雜著烘焙和香草的味道，芳香清淡，也毫不甜膩。

　　「味道還好嗎？」

　　「嗯。好吃！」

　　克利爾瞇起眼睛微笑，然後又吃了一口。

　　「最近的森莓長得很好呢！果實多汁，也很甜。」

　　「哪及你胸脯上的兩顆森莓？」

　　白豹貼近蒙眼女子，剩下的手在輕撫著蒙眼小姐的腰。

　　「孩子還在呢！別說些誤會的話。」

　　蒙眼女子拍打著白豹的胸部，只見她臉上出現紅暈，聲音輕微似是在調戲。

　　什麼是胸脯上的兩顆森莓？

　　克利爾意識到森莓的意思後，整塊臉變得通紅，還有數根髮絲上揚。

　　「你、你你們是變態嗎？」

　　「真是個麻煩的傢伙，正因為這樣，我才受不住小孩。」

　　「是嗎？我看克利爾挺可愛的。」

　　「你又能看見了？我美麗的蒙眼小姐。」

　　白豹纏著瑪格妮，然後把嘴巴堵著蒙眼女子的嘴巴。

　　「要不我們生幾個小白豹如何？」

　　「唔！杰米，現在可是早上。」

　　蒙眼女子反抗，從接吻中抽離，聲音帶著喘息。

　　「沙漠地永遠是夜晚呢！我的小姐。」

　　杰米說後，便單手抱著蒙眼女子往拱門方向離去。

　　直到他們的身影遠離，進入拱門，待看不見後，克利爾還聽得見一些細微聲音，女聲延綿，男聲高吭，屬於歡愉的合唱曲。

　　克利爾感覺腦子快要燒壞了，他急忙地吃了一勺蛋糕。

　　甜味瞬間從口腔中散發，理順原本打成結的腦袋。克利爾低頭，抿著嘴，不知為何，每當想到那種事情，身體總是變得好奇怪。

　　「他們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別理會就行。」

　　豹娘走近在石桌邊，傾倒手上銅壺，把眼前的杯子溢滿。

　　「那裡⋯⋯」

　　克利爾瞟去石牆被切割整齊的洞，漆黑，完全看不見任何東西。

　　「是被劍聖破壞的地方嗎？」

　　豹娘聳一聳肩，似乎對此沒有什麼好辦法。

　　「我們只能暫時把那裡冰封住，或許晚點，才委託工會去處理吧！」

　　「欸？」

　　冰封？克利爾可看不見石牆有任何的冰塊。他再瞧了一眼，卻看見那裡有顆巨大的眼睛，藍色、怪異，像是青蛙的眼睛，在注視而來。

　　他被嚇得睜大右眼，呼吸也變得厚重，他揉一揉眼睛，模糊的視線變得清晰，那牆壁破洞被冰岩堵上了，邊緣還有雪霜的紋路。

　　「克利爾？你怎麼了？」

　　「沒。我⋯⋯差不多該走了。」

　　克利爾站起來，皺起眉頭，尷尬地微笑。

　　「你確定？外面比你想像中更危險，要不還是等劍聖回來接你。」

　　「不用了。謝謝你們的招待。」

　　克利爾沒有時間了，他可等不及阿拓回來。

　　何況——

　　他並不相信阿拓，甚至是任何人。

　　克利爾走近在木門前，推門的手卻凝在空中，指尖顫抖。

　　他深吸一口氣，不管做了多少準備，預料了數百個結果，內心仍在動盪。

　　有時候，他總希望能畏縮在角落，什麼也不做，直到命運的到來。

　　但是不行，記憶碎片在提醒著他，手臂刻印在提醒著他。

　　「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嗎？」

　　這讓克利爾聯想到蝴蝶，牠們稍縱即逝，仍在翩翩起舞，即使生命周而復始，卻在牠們最美麗的時刻，成為了永恆。

　　也如《權力意志》＊中提及的一樣，若然什麼都不做，最終會被所有人遺忘，自己也會慢慢忘記了自己的存在⋯⋯（１）「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出自《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作者為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3mc5081Ri
（２）權力意志：尼采晚年的哲學著作，也是尼采對生命的價值準則。追求權力、統治、征服，是一種宇宙本原的唯心主義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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