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the ILLUSORY》 - 【第三篇不凡】序幕、地表避難所

　　秦琴跟著虛幻人過客和吹雪一路奔逃。

　　先前，她在南方劍塔的實驗室驚醒，隨後她逃出劍塔，卻在路上被電光子彈打傷小腿，正當她即將被保安官抓獲之際，過客和吹雪出手相救，為她擊退那群保安官；現在，更多保安官前去追捕秦琴和兩名虛幻人，秦琴被迫繼續奔跑，而她每跑一步都是折磨，受傷的小腿肌肉就像擰毛巾般劇痛拉扯。

　　「慢一點，過哥！她會撐不住！」吹雪說。

　　「維和部隊不會等我們，」過客說。

　　路口傳來警笛聲，車隊追上他們。

　　「該死，」過客咒罵。

　　兩輛警車率先駛向她們，車頂的機槍開火。過客一把推開秦琴。吹雪抱住秦琴，兩人退到路旁。

　　秦琴看著路旁店家的玻璃櫥窗。玻璃反射路上的大致景象，子彈明明都擊中過客了，卻總是從他的身上彈開。秦琴回頭，確認路上的實際情況。過客穿著一具透明鎧甲。

　　一輛警車衝撞過客。虛幻人的指環射出旋風，警車一百八十度向後翻仰。過客起跳，踩上警車朝天的底盤，人車一同飄浮。後方的第二輛警車反應不及，被過客腳下的那輛車壓垮。上下顛倒的兩車相互擠壓，過客站在那波混亂之上，受到鎧甲保護，成了某種超然而獨立的存在。

　　他從腳下的廢鐵堆裡扛出一把機槍，機槍側邊掛著一串子彈。

　　機槍掃射其餘的警車。其中一輛警車的駕駛員看見子彈在地面激起一直排的火花，又看見擋風玻璃上破開一顆彈孔……骨骼絞碎的悶聲響起。警車翻覆。

　　過客對秦琴和吹雪吼了幾句話，秦琴聽不清楚內容，吹雪卻能回應一句「我知道了！」接著，吹雪抓住秦琴上衣的肩線，秦琴下意識抵抗，吹雪仍舊拖著她逃往另一條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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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躲過一波追兵，過客和吹雪放慢腳步，秦琴體內狂躁的痛楚平息了一些。

　　她們三人橫越馬路。一名在路邊開罰單的保安官撞見她們。

　　「你們是誰？是你們嗎？你們站住不要動！」保安官先是自言自語一番，然後站出來阻擋她們。

　　過客吼著要吹雪和秦琴繞路，秦琴卻逕行走向那名保安官，一拳打在對方的喉嚨。頸環的C字型外蓋被震飛到數公尺外，倒在秦琴腳邊的東西在她看來甚至稱不上「死者」，而是一具無臉的人體模型。

　　吹雪震驚了。「妳──」

　　「他是警察吧？你們放過他，他也不會感謝你們，」秦琴說，「還有我不想繞路了。」

　　過客冷冷地瞪著她，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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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們三人又走了一段路。

　　吹雪靠向過客。

　　「過哥，等一下要回地下基地嗎？」她輕聲說。

　　「今晚先去避難所。我想先取得首領的同意，再決定要不要把她帶回去，」過客說。

　　吹雪偷瞄了秦琴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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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染紅天之圓頂。秦琴、吹雪和過客抵達虛幻人的避難所。在都城居民的印象中，這間避難所只是普通住宅大廈裡的一戶普通住家。

　　名為「諾言」的男子出來應門。

　　他盯著秦琴無環的後頸。「就是您嗎？」諾言恭敬地說。

　　「我是什麼？」秦琴扭頭直視諾言。

　　「沒、沒什麼，」諾言轉開視線。

　　所有人進屋，諾言小心翼翼地關上前門。

　　過客率先走進裝潢簡陋的客廳，見到另外兩名虛幻人，望月和流星。五個虛幻人外加一個逃出南塔的實驗品，避難所難得這麼熱鬧，過客心想。

　　當晚，眾人散坐在客廳各處，聊了很久。秦琴和過客描述他們各自的家園，兩人的故事背景如平行線般沒有交集──秦琴的故鄉有輪船、飛機、快融化的冰川、被開墾的森林，以及被光害遮蔽的星空；都城有頸環、人偶、儲存靈魂意識的記憶卡、天之圓頂，以及顯現於圓頂上的光芒圖樣。接著，兩篇故事的角色彼此呼應──秦琴的故鄉有為資本維護秩序的軍警、利用新聞定義現實的媒體與政客；都城則有欺壓百姓的保安官、以記憶掃毒控制思想的劍塔與母親。出人意料的，兩篇故事的情節高度重合──欺瞞、謀殺、洗腦、泯滅人心的操弄、無能的屈服和無力的反抗。

　　他們都同意，兩個世界的外在環境不同，本性卻沒多大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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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避難所的坪數不大，室內的所有房間永遠都開著燈，甚至連沙發和床板底下都有加裝燈泡。秦琴無法理解，也不想理解當中的原因。

　　她希望這是一場夢。她希望從現實中醒來，她希望她的夢才是現實。

　　夜裡，夢境帶領她重返回憶……

　　大樹從攤販或超商搜刮一些剛過期的三明治、麵包和飯盒。便利商店的Wifi訊號很弱，她們三人一邊嗑著零食，一邊用小妮偷來的手機觀看畫質不及240p的YouTube影片。

　　秦琴的十八歲生日前夕，一位只有九根手指的賭徒告訴她們，有座城市很適合她們生存。她們採納賭徒的建議，來到那座大都會，憑藉小妮的三寸不爛之舌加入了城裡最大的幫派。

　　她們三人在幫裡闖出名聲，有了一定的地位。主要原因是，秦琴會把很多欠揍的混混打成豬頭，把那些原本就很醜的臉打得更醜，還讓那些愛罵髒話的嘴巴吐出一大口碎掉的蛀牙，那幾條愛抖動的腿會被她掰斷，軟弱的臂膀和只會點菸的指頭也無法倖免於難。

　　相較於以往，她們三人的生活改善不少。她們只懂開鎖、偷車、打架和躲警察，幫派老大卻要她們學習跟地方上的警察打交道，定期把裝滿鈔票的茶葉罐或水果禮盒送給對方。偶爾，臨檢太嚴的警察會被打進急診室，惹太多麻煩的幫派成員也會被關進看守所。

　　那年冬天，壞事隨著暴雪降臨，打亂了她們既有的步調。

　　「妳們聽說了嗎？警察局長換人了。」大樹拿出當天的報紙，頭版是一張光頭胖男人的側拍照。可能是攝影師刻意為之，照片裡的胖局長被塑造成電視劇裡「壞長官」的傳統形象。

　　「我聽說他打過仗，」秦琴說。

　　「我也聽說了。狠角色。好多前輩都被他抓進去了，」大樹把報紙摺成一架紙飛機。

　　「兩位，」小妮提議，「我要離開這裡。」

　　「太突然了吧？」大樹的反應浮誇，但他早就猜到小妮有這個想法。

　　「那個新來的胖子就想我們弄垮。今天被逮捕的藥頭本來要跟我們做生意，要不是我騙阿旺說我那個來，拜託他代替我過去，現在我就要進去了。」小妮愈說愈生氣，彩繪指甲在磚牆上刮出痕跡。

　　「真的要走了嗎？」大樹在說話時吐出白霧。

　　「這座城市不好待了。」小妮狡猾地竊笑。「小琴、大樹，之前那個姓陳的警察跟我說，他知道幫主那個保險箱的密碼。啊我們都要走了，要不要幹點東西再走？」

　　「這樣好嗎？」大樹丟出紙飛機。

　　「安啦，要是我們被抓的話，不是還有小琴嗎？」小妮說。

　　「對，有我，」秦琴說。

　　「妳不會拋下我們吧？」大樹的紙飛機掉進水溝裡。

　　「我不會拋下你們，趙靜妮、余大樹。如果我們走散了，我也會找到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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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秦琴的生理時鐘將她喚醒。她光著腳，踩在冰涼光潔的磁磚地上，悄步行經避難所的客廳。

　　避難所的前門大開，秦琴看見過客和望月正在門外交談。秦琴坐在沙發扶手上，觀察兩名虛幻人。幾段對話後，過客和望月吻別，望月必須放低身姿才能親到過客。

　　過客搭電梯下樓，望月走回屋內。

　　秦琴往門口走過去。

　　她沒問話，望月就主動告訴她，過客要去調查保安官有沒有在附近出沒。

　　望月紅著臉走進她的房間。

　　秦琴在門口等了半小時，等到過客回來。

　　「妳在做什麼？」過客說。

　　「等你啊，」秦琴說。

　　「等我？」

　　「對。」

　　「妳有什麼話想說嗎？」

　　「有話想說的是你。」

　　「有這麼明顯嗎？」

　　「你有在藏嗎？」

　　「好吧！我想說的是，妳昨天殺了那個保安官。」

　　「那樣算殺人嗎？」秦琴仰頭，油膩的髮絲黏在她沒有頸環的脖子上。

　　「妳的動作很熟練，不是第一次吧？」

　　「是第一次，如果那樣算是殺人的話。」秦琴說，「以前我會打人，還沒弄死過人，但是我早就有預感我會殺人了。」

　　「如果妳跟我們一起行動，妳可能要殺更多人。」

　　「你說跟你們一起殺去皇宮嗎？我知道。」

　　「妳可能會被殺掉。」

　　「怎麼了嗎？」

　　「沒事，我只想讓妳明白妳的處境。」

　　「我問你，我還能回去我原本的地方嗎？」

　　「我不知道，」過客說。

　　秦琴抿嘴，咬唇。「是嗎……」

　　當太陽高升，陽光卻照出了秦琴臉上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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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喜歡旅行嗎？」秦琴問。

　　「很喜歡，」她的那位養父說。

　　「意義是什麼？」

　　「什麼意思？」

　　「旅行的意義啊。」

　　「旅行是一種離開。」

　　「離開？」

　　「對，離開，」她的養父說，「我們無法逃避平凡，離開再久，我們終究要回來。旅行，是為了到陌生的環境跟自我對話，在不凡中反省平凡。離開，是為了找到一條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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