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私訂終身 結髮夫妻
武州山夜靜空靈,株株千年松柏古槐,隱沒幽邃深處。驀然,天空閃電,洪荒雷鳴,滂沱大雨澆灌大地,拓跋宏道:「雨勢越來越大,離鎮上還有一段距離,先找個地方歇息。」,他拉住韁繩回轉,看到「雲仙洞」字跡,進洞內避雨,兩人尋找枯枝生火取暖,發現壁上雕鑿一物,林文繡仔細一瞧道:「岩壁上有一尊坐佛」,兩人雙手合十下跪禮佛,拓跋宏鑽木取火,裊裊白煙冉冉而升,洞穴內有一池溫泉,煙霧瀰漫濃烈蒸騰,霧氣朦朧境如仙,兩人一起坐在地上靠著岩壁等待雨停。
拓跋宏嘴角上揚,閉上一隻右眼,斜頭看著她道:「天公不作美,不讓妳去買妳的最愛;天公作媒,讓我陪伴我的最愛。」
林文繡害羞道:「我不知道陛下的最愛是誰?」
他用深邃的眼眸凝視林文繡,語氣相當懇切一字一字慢慢道:「我的最愛遠在天邊,近在咫尺的妳。」
「陛下年紀還小,不懂世間男女的情愛,無法分辨愛與喜歡有何不同?您是出身高貴的拓跋皇族,是九五至尊的皇帝,而我年紀長許多,是罪臣之女,是身份低微的宮女,您長大後必須迎娶金枝玉葉、門當戶對的皇后母儀天下,我只是您生命中的過客,不敢有非分之想。」,林文繡凝視他道。
「我們雖然相差十歲,但年齡不是問題,身長不是距離,鮮卑族男女婚嫁不在意輩份、年齡,如大魏開國君主道武帝娶已婚姨母為妃,就是最好的例子,妳不要被輩份、身份、地位、年齡所束縛。其實,我從小就很愛妳,但那時我身長很小,每次偷偷看妳,覺得仙女下凡,自認配不上妳,一直等到身長與妳差不多高,才有勇敢向妳表白,但被妳拒絕了,那時有點兒傷心難過。」
拓跋宏用堅定且深情的眼神看著她繼續道:「愛和喜歡當然不同。愛出自內心想依附妳、關心妳、保護妳,施與受都感到愉悅,不容第三者介入,和妳在一起時常有心動的感覺,很想觸摸妳的全身,妳不在時候會很想念妳,沒有其他人可以代替,這是我對妳的感情;而喜歡是很自然的,單純欣賞對方的聰明、才智,歡迎第三者介入,和她在一起時,沒有心動的感覺,她不在時候,還有其他人可以代替,是一種君子之交淡如水,如同我對文絹、馮誕的感情是一致的。文繡,我很清楚我對妳的感情是愛,不是喜歡,也可以說喜歡到極至就是真愛。我愛妳,就是很單純的愛妳這個人的全部,包括優點與缺點,不摻雜其他身份、地位、財富、權力、利益、年齡、輩份、身長。」
拓跋宏的真情告白,讓林文繡全身流淌滾燙的血液,化作兩道溫熱的淚水道:「陛下,橫亙在我們之間正是看不到、摸不到、聞不到的身份、地位、財富、權力,我真的沒有勇氣去承載您對我的情感與恩澤,但我願是恆河沙數裡的一粒很細微的沙子,無論您走到那兒都帶著它,處處感受它貼心的溫情;我願是您埋植於心裡的靈魂,時時融於血脈裡,深深刻入骨髓裡。您若不離不棄,我必相守相依。」,拓跋宏聽到林文繡卑微的承諾,將壯碩結實的胸膛轉向林文繡,臉頰輕輕靠過去,在她的耳邊輕揉磨蹭著,情不自禁雙手捧著白晰精緻的臉龐,閉上雙眸,四片唇瓣緊緊相貼,生怕傷到她,力度很輕,極盡溫柔緩慢的廝磨交融,磨盡彼此的纏綿繾綣,兩人血脈宛如滾燙的沸水,灼熱燒在胸口,急促的呼吸聲,衣衫有一絲絲的紊亂……。
俄傾,兩人清醒後,相視而笑,莫逆於心,拓跋宏牽著林文繡的手走到佛像下跪禮佛,他拔出長刀斬下一縷頭髮,林文繡也拿起自己的長髮,讓他斬下一縷頭髮,他們將兩撮頭髮各分兩半,用紅繡線捆綁成兩束,安放在佛像前,拓跋宏臉紅心跳微笑道:「這是漢族的結髮夫妻之意,表示我們兩人『永結百年之好』。」
林文繡點頭害羞道:「陛下很瞭解漢文化,只有元配夫妻,才能稱為結髮夫妻。」
拓跋宏笑道:「我特別喜歡華夏文化,依漢族婚禮,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夫妻對拜。我們的父母親都已歿了,就拜這尊坐佛為父母吧!」,兩人簡單完成拜堂儀式。
林文繡將一束頭髮放進拓跋宏胸前交叉衣領內,一串放進自己袖口內道:「今日我們私定終身,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四知也。」,拓跋宏搖搖頭道:「不!還有這尊雲仙洞裡的『雲仙佛』知道,所以是『五知』。」,林文繡頭靠在拓跋宏的胸前,洋溢著新婚夫妻的喜悅,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眼眸流盼,不用多說話,彼此心領神會濃烈的愛意。
雨一直下不停,烏雲遮蓋皎潔的明月,拓跋宏躺在林文繡的大腿上道:「文繡,妳還記得嗎?我小時候想念娘親的時候,妳時常吟唱「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當時我只會跟著妳吟唱,不知其意,但等到我開始研讀《詩經》開卷篇《周南‧關睢》,發現就是妳吟唱的這首詩,描述一名英挺的男子邂逅優雅的淑女之後,一見鍾情、暗戀、追求和婚禮歡樂的情景,抒寫得真情流露,情深意長,令我感動不已。那時很擔心妳心裡已有傾慕的男子,嫌棄我個子小、年紀小,如文絹常說我『人小鬼大』,只敢在遠處偷偷看著妳,不敢褻玩焉。」。
林文繡輕輕拿開掉落在拓跋宏潔白臉上的樹葉,笑靨如花道:「陛下現在長得英挺高壯,天資聰穎,不再是『人小鬼大』的孩童了。我曾答應思皇后要善盡照顧您,就必須信守承諾,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那時剛入掖庭為宮女不能讀書,又擔心小時候背誦的經書,因時間消磨而淡忘了,所以時常利用當差之餘重複背誦,沒想到被你偷聽到,還這麼在意,真是『人小鬼大』。」
拓跋宏充滿喜悅道:「今日回想起來,這首《關睢》就是在講述你和我情意綿綿的故事。」,他哈哈大笑,林文繡臉頰泛紅溫熱沿著耳根迅速漫延。
雨停夜闌人靜,拓跋宏與林文繡共騎在馬背上,一路緩慢回靈巖寺,刻意避開少數幾位守夜的侍衛,讓林文繡回尼寺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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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金色陽光灑落在一窟窟、一尊尊佛容仙貌的雕像,逸蹤流影。七彩祥雲籠罩逶迤的武州山,如影隨形,揮之不去,一朵朵如蓮花的雲瓣在山頂燦爛綻放,隨風漸次放大,濃淡徐徐擴展,宛若錦緞飛彩。禮佛法會開始,佛樂梵唱猶如迦陵仙鳥一般美妙悅耳,拓跋宏在曇曜大師的引導下,主祭虔誠禮拜佛陀,太皇太后與皇室宗親排列整齊觀禮,耳聽弘法之正覺大音,遍響漫流十方世界。
曇曜大師道:「文成帝與獻文帝兩朝已完成五尊大佛巨大石雕,奏請再開鑿四窟,共九尊佛像,奠定大魏『九五至尊、飛龍在天』的帝王權威與至尊地位。九是陽數[1]的最高位,五是陽數的最中位,『九五』含有至尊中正符合天命的意義。皇帝是龍的化身,龍得到天時地利,呈現飛龍在天,猶如白日當空,居高臨下,普照大地,潛力無窮,普降甘霖,德澤萬物。」
拓跋宏向太皇太后道:「皇孫臣感念獻文帝生育之恩,以及太皇祖母養育之恩,各開鑿一尊佛像,各占一石窟。」
太皇太后點頭歡喜道:「太皇祖母對皇上的孝心感到欣慰,再開鑿當今皇上一尊佛像,三尊尚缺一尊佛像。」
拓跋宏思考一下道:「太皇太后兩度臨朝稱制,開鑿『二聖共秉朝政』,厥功至偉。」
太皇太后眉開眼笑道:「曇曜大師再開鑿獻文帝、太皇太后、當今皇上、二聖共秉朝政,共四窟佛像,符合『九五至尊』之帝王權威。題材不僅要延續前期雕鑿的三世佛、釋迦、彌勒,還要雕刻出僧人禪觀時的因緣本生、佛傳故事、七佛、供養天人等彩色圖案。」,太皇太后沈思一會兒,和顏悅色道:「前朝開鑿五尊,本朝開鑿四尊,共九尊佛像,只有一尊是女佛像,男女雕成佛的裝飾應不同,把衪雕成三賢十聖菩薩最後一階的妙覺菩薩,突顯女子的形態與特色,與眾不同必能深植人心的細膩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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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會禮成,馮熙與太皇太后並肩同道:「妹子,女佛像為何要雕成妙覺菩薩呢?而不直接雕成佛像呢?」
太皇太后邊走邊道:「妙覺菩薩名義上是菩薩,但實際就是佛;如同我名義不是皇帝,但實際上就是皇帝;『二聖』以二佛並坐龕中,象徵大魏有兩朝是由帝后共同攝政的獨特意味,以隱喻的手法掩飾真實的涵義,留給後人去省思背後深層的意義。」
隨侍在旁的張祐道:「隱喻的手法妙哉!王遇擅長建築及石雕工藝,由他來監造適才適所,最近因御膳房懲處案,被調離紫宮,可命其將功贖罪,監看曇曜大師與石窟進度。」
太皇太后點頭道:「調王遇至武州山開鑿監造石雕,『二聖』以雙窟形式雕鑿,雕飾務求富麗以表虔誠之心。」
馮熙道:「我可否捐資一尊造像石窟為博陵大長公主積功德添壽呢?」
太皇太后爽朗道:「當然可以!兄長多捐資立佛造像,可以拋磚引玉皇室宗親捐資造像石窟或龕像,為自己或親人積累功德、祈福消災、弘揚佛法,成就佛教輝煌基業,一舉數得,值得大力宣揚石窟造像。」
在曇曜大師的導覽之下,拓跋宏等一行皇親國戚,漫步於佛音禪林裡,欣賞五尊巨大佛像,宛若釋迦佛陀與眾生對談遍滿十方世界,僅僅有緣人才能聽見工匠們正在咚咚噹噹的開鑿聲,石窟造佛像在太皇太后的大力宣導,皇室親貴為滿足虛榮心與皇族的驕傲,不惜相爭捐資耗費重金,為己為人祈福的慈善義舉,在皇家的支持與金援之下,武州石窟自此蓬勃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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