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黃泉路上 獨行踽踽
元宏感覺身體四周有一股強大的壓力逼進,直侵入五臟六腑,十分窒悶、沈重痛苦、有口難言、筋肉顫動、手足抽搐,輕飄飄的靈魂正出竅脫體,看到元勰、元澄正沈浸在哀慟中,喊叫:「彭城王!元勰!六弟!六弟!」,元勰沒反應從自己的身體穿過,他又大聲呼喊道:「任城王!任城王!叔父!叔父!」,元澄恭敬對自己的身體行三叩九拜大禮。
此時,穿著一黑一白的兩個鬼魅,虛無飄渺來到元宏的左右兩側,雙手合十道:「一切有為法,皆悉歸無常!生命無常隨時都在變化,無法永恆不變,一切事物皆瞬息萬變。」
元宏好奇看著兩人道:「黑無常,白無常,兩位無常大鬼,不期而至奪我命嗎?」
黑無常微笑道:「是的!我們正是黑白無常的勾魂使者,負責來接引你到陰曹地府接受審判。」
元宏道:「我乃大魏皇帝也要接受審判嗎?」
白無常道:「常言道:『人有人話,鬼有鬼語』,陰間和陽間各有不同的規律、道法、管理、節日,你在陽間雖是萬人之上的皇帝,但到了陰間在審判之前是個生魂,眾生萬物皆平等,我們是奉命來接引你到陰間。」,元宏垂頭喪氣跟在黑白無常的身後走。
他們來到一處古色古香的寺廟,廟頂鋪滿琉璃,金碧輝煌,屋脊雕刻好多仙人,栩栩如生,黃底紅字的匾額寫著:「南天門大仙福德正神」,中間有一張棕紅案桌放著一本冊子,元宏雙手合十虔誠禮拜,好奇拿起冊子一看問道:「福德正神為何要記載大魏國的山川河水、土地、人口、牲畜等戶籍冊呢?」
黑無常道:「這是生死薄,土地公是鄉土的守護神,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土地保一方人,靈魂的出生和死亡,都要經過當地土地公廟核實登記,上到表文的傳送,下到拜金的焚化,都離不開土地公的超渡。」
福德正神哈哈大笑道:「元宏陽壽已盡,黑白無常拿著勾魂牌和死亡證,牽引生魂到土地公廟核實確認壽終正寢,本神會在死亡證蓋上土地公廟的大印,你就可以通往陰曹地府首站『黃泉路』。」
元宏氣餒問道:「我為何如此短壽呢?我還有很多大業尚未完成。」
福德正神一面翻冊子一面道:「人生有太多想不到,算不到,求不到,爭不到,一切都是因緣果報!魏國皇帝全部是短壽,拓跋珪三十九歲、拓跋嗣三十二歲、拓跋濤四十五歲、拓跋濬二十六歲、拓跋弘二十三歲、元宏三十三歲、後面的繼承者更短壽。」
元宏驚訝道:「為何會這樣呢?」
福德正神道:「一切都是三世因緣果報!」,蓋完大印道:「元宏可以上黃泉路了,一路不好走,要小心謹慎。」
元宏獨自來到黃泉路口,恭敬呈上死亡證給守衛,陰兵疑惑問道:「你是拓跋宏改姓叫元宏嗎?」
「是的!」
陰兵指著一條路道:「您走在這條黃泉路上,遇到第一條叉路右轉再繼續走,會看到一座紫色宮殿,有人在那兒等您十六天了。」
元宏一臉茫茫然道:「十六天?有人等我?誰呢?」
陰兵右手斜放在胸前道:「您抵達哪兒就知道了!」
元宏照著陰兵的指示走在沒有陽光、沒有生機、死氣沈沈、煙霧濛濛、幽暗昏惑的黃泉路上,眼睛為之一亮,一座與平城一模一樣的紫宮聳立在眼前,邁開大步走進熟悉的宮殿,既期待又怕受傷害輕輕打開殿門,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正低頭在刺繡,此時元宏全身一顫,眉宇之間激起悲涼與哀淒的波紋,十六年陰陽兩隔生死茫茫,他佇立在原地,想往前奔去,可是四肢百骸猶如澆灌了鉛水,竟然一步都動不了,耳邊彷彿響起多年迎娶林文繡的鞭炮聲,腦裡不斷浮現一幕幕兩人卿卿我我的影像,步伐沈重慢慢地走向她,懷著失而復得的惶恐輕聲道:「是文繡嗎?」,她聽到熟悉的聲音馬上轉身一看,兩人深邃的雙眸相知相望,此時無聲勝有聲,天地之間好像只剩兩人,緊緊擁抱良久。
元宏道:「人生最美好的事,不是相遇而是重逢,前世未了的緣情,即將在來世延續。十六年對妳的思念從未停歇,反而與日俱增,今日重逢彷彿前世的心結終於被打開了,過去承受的苦楚都已煙消雲散,所有的隱忍委屈都沒有白費,只因有妳思我、懂我、讀我、念我。我害怕這突如其來的幸福只是黃梁一夢,妳又從我的眼裡飛走,從我的夢裡消失,我內心忐忑不安,不敢再次睜開眼睛,就讓我們一起終結陰陽兩隔的痛苦,一起走向塵埃落定。」,此時兩個人渾然忘我,心裡眼裡都只有對方。
林文繡白衣飄飄、纖塵不染、明眸皓齒像極仙女,看著少年老陳的元宏道:「對萬物而言,你只是一個人,但我而言,你是我的天我的一切,十六年前心中埋下一顆種子,十六年後這顆種子生根發芽了,前世是濃烈情感的鋪墊,後世是圓滿的感情昇華,情比金堅,難以割捨,我在這兒等你十六年了,你是我心靈的歸宿,我們在黃泉路上一起走,永不分離。」,他撫摸著她精緻的臉龐,情不自禁四片唇瓣緊緊封喉,輕輕呢喃。
突然有個「嗯!嗯!」聲,元宏驀然回首,發現元恂就在不遠處默默地看著他們,元恂一派輕鬆道:「陰間一天等於陽間一年,沒想到我才來陰間一天,父皇馬上就來陰間湊熱鬧,我們一家三口終於在陰間團聚了」
元宏滿懷愧疚道:「元恂,我…..」,元恂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微笑道:「一笑泯恩仇了!我的小命栽在你手上一命鳴呼,高道悅的小命在我手上一命鳴呼。個人因果個人了結,誰也幫不了誰,一起上黃泉路吧!黃泉路上無老少、尊卑、貴賤,生魂匆匆,向上看,看不到日月星辰;向下看,看不到土地塵埃;向前看,看不到陽關大路;向後看,看不到親朋四鄰。沿途會經過很多景點,最主要目的地是到酆都城,路途充滿荊棘。」
元宏牽著林文繡的手道:「黃泉路上我們相伴相惜一起走!」
元恂道:「你別在我面前說一些噁心的話,還好現在已不會鷄皮疙瘩掉滿地了。」
元宏道:「文繡妳的手、嘴巴、身體怎麼那麼冰呢?」
元恂搖頭道:「這位陽間的父皇,你現在不是人,沒有肉身、體溫、血脈、氣息、淚水,是界於人與鬼魂之間的生魂,只有業力隨身,個人造業個人擔,懂嗎?」
「謝謝你的提醒,妳們為什麼住在陰曹地府的紫宮呢?」
「許多前年,我們在一次皇家圍獵大賽時,救了一隻母鹿及六隻小鹿,後來雄鹿接走他們,其實雄鹿與母鹿正是主宰陰界的大神東嶽大帝與酆都大帝,兩位大帝都是地藏菩薩的擁護者,掌理十殿閰君,為報答我們的救命之恩,特別建造一座紫宮,讓我在這兒等候你的到來」
元恂道:「爹爹與娘親,我們一起上路吧!」,三人在黃泉路上邊走邊聊天,來到一個高高石台,發出陣陣陰光,寫著三個朱紅大字「望鄉台」
林文繡道:「望鄉台是觀世音菩薩,體恤眾生惦念家中親人的真情實意發願而成,讓亡靈站在望鄉台上,最後一次遙望自己的家鄉、親人、朋友。我剛來陰間時很想念你和恂兒,酆都大帝常讓我化作一隻金黃黛黑相間的蝴蝶,下凡間或進入夢境去看看你們,一解相思愁。」
元宏站在高台上看到文武大臣正籌辦國喪,感嘆道:「這望鄉台不知承載多少傷心悔恨的淚啊!勸君要寛容善待家人、朋友,不要後悔莫及,一切都晚了。」
突然一名女子道:「元宏還我命來。」,三人循聲望去,元宏狠狠瞪對方一眼,隨即牽著林文繡的手轉身離去道:「我們走!繼續下個行程。」
元恂大聲道:「爹娘先走!我留下來對付這個作惡多端的蕩婦馮月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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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宏與林文繡一路暢行無阻,經過惡狗嶺、金鷄山、野鬼村等地,坐在涼亭休憩,元宏道:「聽說黃泉路上不好走,為什麼我們走得如此順暢呢?」
林文繡笑道:「我猜是東嶽大帝與酆都大帝一路護持,走過險象環生的黃泉路。當生魂一入惡狗嶺,會有一群群目光凶橫、滿嘴鋼牙的惡狗,瘋咬各路生魂,能全身而退寥寥無幾;一進金鷄山一群群公鷄迎面撲來,鐵嘴會啄瞎雙眼,煽動翅膀無法睜開眼睛,銳利爪子深入五臟六腑抓生魂心肝,金鷄山峰陡峭難爬,如同鷄背爬到鷄冠上,生魂必須經過惡狗嶺和金鷄山,才有資格成為鬼魂。
走進野鬼村人山人海、舞龍舞獅、載歌載舞,其實是那些過惡狗嶺和金鷄山,肢體遭到嚴重破碎,無法前行的生魂幻化而來的,他們等著來看熱鬧的健全生魂到來,趁機下手奪取新肢體換成自己的身體,再前往迷魂殿就是這裡,涼亭有一口深井冒出滾滾泉水,經過前方幾個關口的生魂口渴難耐,井然有序排隊飲用迷魂水,才會如實吐真言,如實稟報陽間種種罪行,再進入陰曹地府的酆都城,此時生魂已變成鬼魂,等候十殿閰君的審判發落。」
元宏緊緊握著林文繡冰冷的手道:「前方就是酆都城,我什麼都不怕,只怕再度與妳分開。」
林文繡拍拍他的手背道:「我也是生死無懼,只怕不能與你長相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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