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是在收到特價品傳單的時候我才會去超市,但自從遇到蒲公英後,每天工作結束我便很自然朝超市走去。
蒲公英今晚沒有帶他的烟斗,我和前幾天一樣在他輪椅旁坐下,問道:“今晚有什麽精采的故事要和我說?”
蒲公英說:“你會游泳嗎?”
我驕傲的回道:“拜托!游泳可是我的强項耶!你不會不知道我小時候還是游泳隊的吧?”
蒲公英跟著問道:“那你喜歡大海嗎?”
這問題我想了一會才回答,生活在城市裏太久,讓我都快想不起海是什麽樣子和海水是什麽味道了?我極力思索有關海的記憶,漸漸地回想起海浪拍打在礁岸的岩石上激起無數白色浪花的景象,我記得遠方的海水會一波波地涌起,愈靠近幅度就愈大,像一隻巨大的手掌,緩慢的往岸邊移動,而當那海掌如拍到岸邊時就會變成無數的浪花,這邊海浪剛落,遠方的海水又鼓了起來,就這樣不停地循環,我記起了那海水的味道。
于是我肯定的說道:“當然喜歡,我最喜歡大海了!”
蒲公英也說:“我也喜歡大海,大海裏面有著比陸地更多樣的生物,畢竟陸地上所有的生物,包含天上飛的鳥類都是從海中演化而來的。還記得我第一次到海邊,一碰到海水就感受到那裏面豐富的生命力,我一邊拍打著海水一邊游向更深的海中,我的父母則是手忙脚亂想把救生圈套在我身上,但救生圈根本圈不住我想探索大海的好奇心。
當我將頭埋入大海時,我看到了完全不一樣的景象,陽光像柔軟的布幕般蓋在海面上,五顔六色、各式各樣的魚兒在我身旁圍繞著,它們就這樣圍繞著我,而且愈聚愈多,突然間全部都游到我的前面,等著我跟過去,把我帶往更深的海底。
游到一半的時候,我感到雙脚踩到一種堅硬的東西,低頭一看,我的脚下居然是一隻大海龜。
那海龜用那像船槳狀的脚慢慢地載著我向前滑,就看它轉頭對我張嘴,但我搞不懂它想和我說什麽,這時那些魚群們就從後面推著我,將我的身體貼在那厚大的龜殼上,我就隨著那大海龜漫游于大海中。
我們來到了一處宛如森林的地方,可是那裏的植物不是綠色的,是有紅色的、有紫色的、有乳白的、有透明的,那是由各種千奇百怪的珊瑚所組成,我無法用言語形容他們奇异的顔色和形狀,有些看起來像麋鹿的觸角一樣堅硬、有些則像花朵一樣柔軟隨著海浪一開一閉,還有些長得像樹木一樣茂盛,但它的根却不像路上的樹一樣扎在土裏,而是像觸手一樣,會爬行、會纏繞、會行走的參天大樹”
蒲公英回憶的出神,從他的神情我幾乎可以感受到當時他的驚訝,蒲公英贊嘆的說道:“相信我,它們比世上所有的藝術品都還要美麗。”
接著蒲公英又說:“漁兒們見到了珊瑚就像回到家一樣,快樂的穿梭在其中,我也和魚兒們一起游向那漂亮的珊瑚間,正當我好奇著盯著一個有瀑布形狀一條一條垂下的黃綠色珊瑚時,那瀑布却突然動了起來,而且瞬間變成了墨色,跟著噗的一下從我身邊溜過,原來那不是珊瑚,而是一隻會變色的章魚。
對了,還有那可愛的海馬,我到現在都還搞不懂他們是怎麽游泳的,有時候他們會兩隻兩隻的碰在一起,嘴對嘴,像是在kiss,兩個半彎的身體剛好組合成一個愛心的形狀。”
說到此,蒲公英頓了頓後突然問道:“你有看過獨角獸嗎?”
我答道:“獨角獸?那不是神話裏的生物嗎?那幷不是真的阿?”
蒲公英伸出手指搖了搖,說道:“不對,不對,神話的存在就是爲了解釋一些人們無法理解的東西,但獨角獸,它可不只是神話。”
我驚訝的問:“難道你看到了?在海中?”
蒲公英說道:“當然看到了。”
我興奮的說:“真的嗎?它長的怎樣?它的角真的有魔法嗎?”
蒲公英說:“它的身體就像是海豚,但它的頭上長的好長的一根角,幾乎有它身體的二分之一長,三、五成群的游過,那畫面可壯觀了,對了,他那角還會發光呢!”
我好奇地問:“發光?”
蒲公英道:“是阿,一道道藍色的炫光,從角的底部移到頂端,顔色則由深藍漸漸變淡藍,尤其是當他們發出聲音的時候,那炫光更是耀眼,好像是他們的一種溝通的方式。”
我心想:“這實在是太神奇了。”
于是我迫不急待地追問下去:“然後呢?你還看到了什麽?”
蒲公英說:“我玩了一會後那海龜又背起了我,游向更遠的地方,我們來到了一群海豚嬉戲的場所,大約有數十隻的海豚在我身邊發出尖銳的聲音,雖然我聽不懂它們那特殊的溝通方式,但可以感覺的出它們是在歡迎我,此時海龜突然翻身把我甩到一隻海豚的背上,那海豚開心的一叫就帶著我朝前方快速的游去,它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我仿佛是站在快速行駛中火車的車頂上,我必須用雙手緊緊的環抱住它,才能避免被甩出去。
那海豚愈游愈快,愈游愈接近海面,然後你知道發生什麽事嗎?”
我正聽的起勁,蒲公英突然停下來問我,我趕緊回道:“不知道,別跟我賣關子,快告訴我接下來發生什麽事了?”
蒲公英露出開心的表情,抬頭笑道:“它居然飛起來了,穿過海面,飛到了空中,然後又落入了海中,接著又快速的衝刺,再度騰空而起,更神奇的是,其他的海豚像是受到感染一樣,也是如此,你能想像一隻只海豚躍到水上的畫面嗎?”
我隨著蒲公英的話語也抬起頭開始想像,說道:“那肯定是很美、很壯觀的景象。”
蒲公英接著說:“當我們再次潜入水中時,我看到了一個非常巨大的陰影罩在我們頭上。”
我緊張的問道:“那是什麽怪物?”
蒲公英搖搖頭,笑道:“那不是怪物,那是一頭鯨魚,在我看來就像是一座會移動的小山,背著我的海豚對于體型上的差距好像有點不甘心,它帶著我潜入更深的水中,然後以更快的速度沖上海面,它叫了幾聲,好像是在對我說:『抓穩了,我要跳得比那遲鈍的鯨魚還要高。』
接著我們又沖上了海面,這真的是它跳最高的一次,離海面幾乎有三公尺高,在空中劃出一條完美的弧形,當我們在那弧形的最頂端準備往下落時,一道强力的水柱把我們噴的更高,幾乎把我推到海平面有十幾公尺高,原來是那藍鯨在和海豚展示它噴水的能力,又一次我仿佛失去重力般,被拋向了天空,當我再落到海面時,一切都變了……”
說到這裏,蒲公英的語氣突然由開心轉爲哀傷。
我問道:“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突然變成這個表情?”
蒲公英難過的臉都皺在了一起,感覺快要哭了出來,悲傷的說道:“我掉進了一片血海之中,剛剛圍繞著我那條雄偉的藍鯨和如水中天使的海豚們身上都插了好幾根魚叉,一個個痛苦的扭曲著,接著就一動也不動,緩緩的沉入深海的黑暗中。”
聽到這我忍不住啊的一聲叫出來。
蒲公英接著說:“但我不願相信那只海豚已經被人類殺死的事實,我仍抱著它,隨著它一路沉到海底,我看到最初駝著我的大海龜,龜殼碎成了好幾片,我在水中大喊著不要,但在海裏沒人聽到我的聲音。
接著我們又沉入了更深的海底,我看到剛剛那鮮艶、充滿生命力的珊瑚群變成一片慘白的死灰,沒有魚群在裏面穿梭了,只勝下一片死寂,宛如海底的廢墟,害怕的我開始奮力朝海面上游去,但我發現透入海裏的陽光愈來愈少,海面上不知何時覆蓋了一層黑色的東西,那玩意像遮光布一樣,把陽光都隔絕了,而且還不斷的朝海底落下,我身上也沾到了一些,伸手一摸,那玩意又熱又粘,當我奮力游出海面時,我滿臉都沾滿了那東西,使我幾乎張不開眼、無法呼吸,那奇怪的東西鋪滿了整個海面,剛剛的魚群還有海鳥們也都被這東西粘在海上,鳥的羽毛只要沾上一點,就再也無法伸展開來,全身像被膠水固定住一般。
環顧四周,我看到了遠處有一艘大船翻覆,那黑色的東西就是從那艘船裏流出來的,在我因爲缺氧快要失去意識時,我認出了那刻在船身旁的字樣─石油運輸船。
當我再度醒來時,看到的是唐佳佳和蒲溪擔心的眼神,後來聽他們說,因爲游泳圈尺寸不合沒能罩住我,導致我差點溺水。
醒來後我就是一陣大哭,每個人都以爲我是被溺水給嚇到了,但其實不是。”
聽到此處我也不禁深深嘆了一口氣,就好像前幾日我置身奇幻森林的感受一般。
蒲公英說完這故事後感覺很累很累,好像他又重新經歷了那恐怖的回憶一般,虛弱的說道:“今晚就講到這吧。”
回去的路上我也感到心情特別沉重,今晚的天空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光,好像蒲公英故事中那飄浮于海面的石油把蒼穹也覆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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