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蒲公英搭起我的肩,說要到下個地方去了,他叫我閉起眼睛,站起來,推著我的肩膀原地轉了一圈,然後拍拍我的背說可以睜開眼了。
當我再張開眼時,天空已換成了一輪彎月,許多乳白色的矮房一間一間隨著山坡的斜面分布,有些屋子的上方呈藍色的半圓形,屋子外的陽臺發出橘黃色溫暖的燈光,前方的大海像鏡子一樣,將這些充滿希臘風格的漂亮建築倒映出來,下方不時傳出人們輕聲交談的聲音和開心的笑聲,我和蒲公英則在其中最高一棟房子的屋頂上觀賞這讓人感到愜意的夜景。
我贊嘆著道:“我從沒看過這麽美麗的夜景!”。
我們就這樣看著大海,聽著房間內傳來的音樂,蒲公英不知又從哪裏拿出兩瓶美酒和精緻的玻璃杯,我們兩一夜都沒闔眼,直看到太陽又從海平面上緩緩升起,刺眼的白光照入我的眼中,讓我忍不住伸手到眼前遮擋,當我將手放下的時候,便又回到了現實,我略感遺憾的問道:“剛剛那些也都是真的嗎?”
蒲公英沒有回答,我聽到他喘氣的聲音,他額頭上冒出鬥大的汗水,他好像蒼老了不少,他的手臂甚至顫抖了起來。
我擔心的問道:“你怎麽了?沒事吧?”
蒲公英斷斷續續的說:“沒事,今天先到此爲止吧,明天記得……再來。”
我不安的問道:“需不需要帶你去醫院看一下。”
蒲公英搖搖手,說道:“我需要休息,醫院幫不了我,你先回去吧。”
但我仍不放心蒲公英的身體狀况。
蒲公英看出著我擔心的神色,說道:“不用替我擔心,一會我就好了,走吧。”
在蒲公英的堅持和催促下,我只好起身離開,當我走過對街,當我忍不住回頭看他的時候,他已經不在那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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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閣樓後,我滿腦子盡是剛才所見到那鬼斧神工的自然景觀,如夢似幻。
隔日起床後,我和昨日一樣先到酒吧裏幫忙,和其他人聊天,同事們對我的態度也熱絡不少,他們說一開始見到我的時候,感覺我是個很陰沉的傢伙,都不敢主動找我說話,現在才知道我是個挺好相處的人,子晴也不時的對我投以充滿溫柔的眼神,這份工作好像也沒有之前那麽無趣了。
那晚我帶著劉蒸特別替我烤的披薩和薯條去找蒲公英,關心的問起蒲公英的身體狀况,幷問他昨天那些壯觀的山河、美麗的夜景是真的存在這世上的嗎?我仍舊不敢相信這世上有這麽美的地方?
蒲公英說,這幾天我所看到的畫面都是真的,從那些生活在森林裏的可愛動物、海底的生物、自然界的壯觀景象,包括那殘忍、血腥的畫面、世界末日等等……我所看到的每一幕都是真的,都是地球過去、現在和未來會發生的事情,這幾日爲了帶我看到那些畫面,他將剩餘的能量都耗盡了,今晚是他在現世的最後一日,他已經完成了他的使命,回去的時間到了,但他告訴我,這一切還有改變的機會,而他們也會持續觀察我們對在星球所做的每一件事。
我失落的問道:“我該怎麽辦?”
他拍拍我的肩膀說道:“你能做的比你想像的更多,你只要相信自己,重拾起信心,重心去體會愛,愛這個星球上的每一個生命,愛你周遭的人,還有愛你自己。你沒發現嗎?你已經開始改變了,我想你也感覺到周圍的人對你的不同,還是那句話,你能做的比你想像中還要多。”
喘了口氣後,蒲公英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幫我完成,這件事也只有你能做到。”
我問道:“什麽事情是只有我能辦到的?我怎麽不知道我有這麽厲害。”
蒲公英說:“還記得我們第一天的對話嗎?你要將我的故事告訴世人,這是你的使命,答應我,你做得到。”
我望著他的雙眼,點了點頭,堅定的回道:“我答應你。”
之後我們就坐在超市外的橱窗外,吃著披薩、薯條和啤酒,像交往數十年的老朋友一樣聊著,他告訴我許多他在現世發生的趣事,我也和他談論酒吧裏面的人,那晚沒有奇幻的景象,沒有未來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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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遇到他的最後一天,我們一直聊到黎明升起,我們大笑、大哭、大吃也大喝,臨走前他給了我一筆錢,叫我去超市買一個月雙人份的食物,幷囑咐我將在趴睡在墻角的梁若涵帶回去。
在分別之際我感到非常難過,我有種預感以後再也遇不到他了,一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相信自己,不要失去信心,重新體會愛,愛你周遭的人,更要愛這個美麗的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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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氣候出現了急遽的變化,氣溫驟降,我從窗外看到一朵朵雪花飄下,地面也積起厚厚的一層冰,道路都被冰雪封閉了,酒吧也停止了營業,新聞報導,因爲聖嬰現象的影響,昨晚在幾小時內,氣溫從溫暖宜人的二十六度急遽降到零下十幾度,全國各地有上千人在睡夢中猝死。
我哪也不能去便在房間裏將蒲公英的故事一個字一個字的寫了下來,當我寫完之後,天氣又恢復了正常,這詭异氣候持續的時間正好是四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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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的積雪化成了水,流進路旁的水溝蓋,當我走下樓時,印象中地面上那又黑又黃的焦油和臭味都不見了,我看到的是灰色乾淨的柏油路面,聞到的是乾淨的空氣。
我不由自主的深深吸了一大口,感覺到氧氣充滿了我的肺,跟著我立刻朝超商的方向跑去,希望蒲公英還會和之前一樣等著我過去,繼續和我說故事,可當我到來到超商時,沒看到任何的人,一陣失落涌上心頭,那感覺就像是去參加摯友的喪禮一樣,明明早就知道這一天會到來,可當他真的發生的時候,仍覺得相當難過。
突然間一陣匡啷!匡啷!的聲音傳出,順著聲音我朝超商後方擺放資源回收物的地方走去,心裏期待著:“難道蒲公英今天換地方了?”
隨著我愈走愈近,聽到了一陣悅耳的歌聲,歌聲中充滿了生氣、輕鬆、喜悅,走過轉角,我看到了一位衣衫襤褸的老漢正在雜物堆中挑撿可以變賣的物品。
我四處都找不到蒲公英的身影,眼前只有這位老流浪漢。
我站地原地看了他一會,聽著他唱歌,那老人拿完他需要的物品後,朝我點了點,露出開心滿意的笑容離去,他的笑聲是這麽的爽朗,好像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够影響他愉快的心情,和我擦身而過時還特意按了按他推車上的鈴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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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一直站在那裏注視著他,直到他完全消失在我的眼前,看著那老者怡然自得的生活態度,我也笑了起來,抬頭看著天空,天好藍,雲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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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在山區的一小學校裏當教師,也兼著管理當地的一所動物園,生活不算富裕,但每天都很充實,小孩喜歡圍著聽我說那些奇妙的故事,那些蒲公英告訴我的故事,對了,我把梁若涵也帶上了,沒想到她的夢想居然是當個動物保育員,現在每天帶著孩子和動物玩,可開心了。
晚上休息時,我常仰望夜空,幻想蒲公英會重天而降,告訴我天堂的模樣,當然這願望還沒實現。
你有見過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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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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