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伯爵之戀》 - 瘟災龍禍兩茫茫（下）

爵銀龍在迷糊之間，感到自己被擱在冰冰涼涼的竹蓆上。

「沒事的啊，我哪裡都不會去。」

曉茉的安撫軟軟糯糯傳來，重覆了好幾次，爵銀龍意識到她真的不會離開，才稍微安心昏睡過去。唯獨甦醒過來時，爵銀龍睜開眼睛，卻發現這段時間每天擁著入眠的女孩根本不在身邊。

「總算退燒了。」

取而代之，此時在床前正襟危坐的是同為龍人族的溯藥師。

「我讓你喝下怨虎龍的血，徵狀應該暫時緩下來。」

見爵銀龍清醒過來，可以自行坐起，溯藥師亦開始收拾藥箱，不再多加照料。

「不用我診斷，自己的身體狀況，你自己最了解吧？」

話畢，爵銀龍的紅瞳閃過一絲黯然。

無論怎樣猛吃也很快重現的空腹感。

恢復嗜血的習性。

無法順利操縱噬生蟲。

甚至就像昏迷前，反過來陷入傀異化——

「高傲的伯爵，雖然我不認為你會虛心受聽，但我還是得要說。」

溯藥師停下手裡的動作，轉而重新正視爵銀龍，平日總是內歛的眼神，現在帶點怒火。

「五十年前因為你與冥淵龍一役，噬生蟲散落人間，引發起一場慘絕人寰的瘟疫。」

噬生蟲會帶來瘟疫——爵銀龍啞然一怔，他原本真心不屑聆聽這個對他充滿敵意的龍人解說，猝不及防溯藥師訴說了他毫不知情的歷史。

「噬生蟲會追隨強大的宿主，而你化龍為人之後力量正在轉變，如今它們反而成為你的負荷。假如噬生蟲不再視你為宿主，情況就會像五十年前一樣，它們為了尋找更強大的存在，會對各式各樣的生物進行寄生——

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待溯藥師要交代的事都交代完畢後，爵銀龍走出帳幕，便見曉茉手臂一揚讓福福鴞順利起飛，然後低頭打開一張紙條，看得非常入神。

「怎麼了嗎？」

「沒、沒什麼——哥哥寄來家書而已。」曉茉匆匆將紙條塞進口袋，緊張兮兮地跑過去，將他東拉西扯檢查了一遍。「倒是你，身體好點了沒？溯藥師他什麼都不願意告訴我。」

爵銀龍默看著神情擔憂的曉茉半晌，後來他也只是默默將曉茉擁進懷內，始終不發一言。

「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變得愛撒嬌？」曉茉伸手給他摸摸頭，直到溯藥師也從帳幕走出來，她才羞澀地掙脫離開。

「接下來就拜託妳了。」

「真的十分謝謝你——」

溯藥師揹起藥箱，向一人一龍道別後再次朝叢林出發。

曉茉也道謝完畢後，牽著爵銀龍前往高地，打算回小石屋好好休息，唯獨被爵銀龍拉住了。

「先陪我到一個地方。」

沒有太多疑問，曉茉呆呆點頭，看來為了揹爵銀龍過來主營地，她也累壞了。凝望身旁這個完全任由他牽著走的少女，耳邊迴響的，是溯藥師的苦心忠告——

「今天你承受到的痛苦，屆時會在曉茉身上重現，或許會嚴重數十倍也說不定，因為她只是個比你更弱小的獵人，沒有武器的話甚至什麼也不是。」

相牽的手驀然收緊了一點，曉茉向爵銀龍微微歪頭，純真的綠眸帶點好奇和不解。

爵銀龍當然知道噬生蟲會造成什麼。

因為他們是嗜血的同類。

當天他帶著被咬了一口的曉茉離開神火村，未幾曉茉便發起高燒，幸好最後靠著大量秘藥和生命粉塵撐過去了。這已經是爵銀龍及時制止自己的局面，如果換成貪婪的噬生蟲，下場清晰可見。

大難不死，曉茉現在得償所願和爵銀龍一起，世界亦沒有被破壞安寧，從結果看來這是最幸福的選項——

真正的結果是，即使曉茉捨棄一切遠離獵人據點，他們奔向的，依舊是悲劇的深淵。

即使這樣，爵銀龍還是沒辦法放手。

更何況，這次是曉茉心甘情願選擇了他。

走著走著，一人一龍回到最初的地盤，即使只剩下大拱門以及長短不一的石柱和框架，這座建築物仍然氣派磅礡，盡頭的棺木靜靜躺在瓦礫與枯樹裡，飄散著零星的徬徨之炎，頹廢中點綴了一絲淒美。

「怎麼又回來這裡？」

「我問過那藥師，他說這裡前身是一座教堂，曾經用以舉辦各種儀式。」

「各種儀式？」

「嗯，例如結婚。」

此話一出，曉茉先是一愣，接著羞澀地移開視線，她該感謝橘紅透紫的夜色為她掩飾了臉上那淡淡的緋紅。

「那、你現在知道什麼是結婚了？」

「大概是一生一世守護對方。」

曉茉漫不經心地點點頭，本想隨便回應點什麼，爵銀龍將她髮鬢繞往耳後，輕撫著她頸側的傷疤。她有點不耐煩了，於是將爵銀龍的手掌拉上一點，用微微發燙的臉頰輕蹭撒嬌。

「你再道歉的話我就要生氣囉？」

「所以妳已經做好覺悟了嗎？」

帶點嬌羞的表情稍微褪去，一雙綠眸圓圓大大，曉茉靜待爵銀龍接續說下去。

「我曾經傷害過很多人類，妳一個人的寬恕，不可能代表整條神火村還有整個王國，而今後我也繼續會是人類的厄災，這是我難以扭轉的命運。」

即使如此，爵銀龍還是抓緊了少女纖細卻充滿繭的手。

「所以妳已經做好覺悟，即使被村子捨棄，甚至必須丟下妳的兄長還有妳的隨從也要和我一起，是這個意思，我沒理解錯吧？」

爵銀龍屏息以待，彷彿只要曉茉頷首，就算拉著她一起奔向地獄也不會內疚。

曉茉不自覺摸了摸口袋裡的家書。

她低頭以劉海掩飾快要泛濫而出的淚水，再仰望爵銀龍時，臉上只剩下微笑。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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