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休息之後,麻子才好不容易緩過來。他們越過存儲區域,在男、女性可以一起相處的交界地裡找到了能夠稍事休息的交誼場所,儘管夜色已逐漸幽深,本身並非使徒的他們是龍葵曾經公開認定過的座上賓,巡夜人並不把他們違反宵禁的事情放在眼裡。
初獅一直陪在麻子的身邊,而念奴嬌同樣也是一副放心不下的樣子,本來應該是來到一處新地方,應該是能夠享受嶄新相遇的時刻,事情卻如此急轉直下,更讓麻子心底感到過意不去。
「別擔心,這些都在我的預料之中。」初獅仍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讓妳去探查這裡的真實現況本來就是我的計畫之一,或遲或早都不是問題,只要來得及把妳拉回來就好。」
「龍葵在遊戲當中本來就擅長使用『幻惑』,這不是什麼很罕見的技能,但是要能夠用得好,必須要有過人的觀察力和眼光。」念奴嬌喃喃說道:「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個技能在現實世界當中竟然會變得那麼危險……」
「幻惑,本來是讓玩家的視野出問題的異常技能,和聖歌一樣只需要持續發動就有效果,但使用的人不能移動,說句實在話,在遊戲裡真的也是個難以形容的廢技……」麻子搖了搖頭,試圖驅散腦袋裡的那一股迷霧,「但是在那個樹洞裡,我敢百分之百肯定,那技能無非就是毒品。」
「毒、毒品?」念奴嬌聽到這個稱呼簡直就像大禍臨頭一樣,臉色發青的樣子在她這位經常理智且聰穎的女性身上可不算常見,搞得麻子有些疑惑。
「念奴嬌妳怎麼回事?毒品對妳有什麼陰影嗎?」初獅也是歪著頭古里古怪地望著她,卻見她悠悠地嘆了口氣。
「你們大概不知道吧,國、高中小學,毒品氾濫的情況到底有多嚴重。」她一面說,一面像是看到什麼恐怖畫面似地抱著頭,「一開始,我們也是純粹地為這些年輕學子擔憂。憂心他們染上毒癮啊,或者是從此生活品質出問題等等的,但是隨之而來的,是沉重無比的工作量——」
「工作量?」麻子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這些孩子的人生,還用老師來拼命工作保障的嗎?家長都在做什麼呢?」
「習慣性把教育責任推到老師身上的,就是現代家長啊。」初獅苦笑著說道:「這對我們來說,應該感受更為深刻吧。」
聽初獅這麼一說,麻子也不由得漫上了苦楚。
她和初獅兩人都是歷經了原生家庭的荒唐而淪落至社會底層的人物,更別提初獅的父母還是販毒者,要不是薄雲會出面打擊這些在地盤上兜售毒品的人,透過地下社會的力量予以一個程度的制衡,說不準初獅的人生還會走鐘得更為嚴重。
「起初,我們也是很希望可以幫得上忙的。」念奴嬌垂頭喪氣地說:「但是隨之而來的事情完全可以把這些熱誠給消磨掉,像是教育部的稽核啊,各種公文書的製作與往來,每天每天都在被文件追殺的日子不斷重複,而孩子們的那些差錯也漸漸變得像是給我們這些大人找麻煩似的……啊。」
像是從夢裡驚醒似的,念奴嬌脹紅著臉望向面露微笑的麻子與初獅,「不、不知不覺抱怨了好多啊,仔細想想,麻子沒有順利完成學業,初獅是混幫派的……我講這些好像在指責你們一樣,呃也不對,我這種說法超不好的呃呃呃呃——」
「嬌嬌別想這麼多啦,我和初獅沒問題的。」麻子微笑著抱住陷入混亂的念奴嬌,「那些貼在我們身上的社會標籤,可不是說撕就能撕的。雖然這麼講好像有點不太好,但現在這種世道……怕是也沒什麼人在乎以前的那些價值觀了吧。」
「妳也從那些消磨心志的公文書裡解放出來了。」初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換個角度來看,雖然妳沒有辦法同理那些沾染毒品的孩子,但最起碼不用再繼續承擔在音樂成就上得不到佳績,最後落得只能在中小學做個被公文淹沒的『公務員』這種下場吧。妳始終還是一位優秀的音樂老師,在這樣的末世當中,為了自己選定的目標而唱著『聖歌』呢。」
毀壞的世界,也為她帶來了不同的寧靜嗎?念奴嬌在心底這麼嘟噥著,總感覺還是有些地方難以接受。她回過頭來還想說些什麼,但那些話就像是梗在喉頭一般,再難說出口。
也沒有注意到她欲言又止的模樣,麻子回想起不久之前那個狂亂的樹洞,「毒品嗎……可怕的東西啊,想不到『幻惑』這個技能在現實的影響下能變成這樣。從前我被賣淫集團控制住的時候,也給我們打過某些毒品。那真的是對身心的一種永難磨滅的毒害。」
「就像是有一隻手探進了你的靈魂裡。」初獅點了點頭,「直接對準了一個按鈕按下去,那瞬間你就彷彿什麼都有了。你有光、有愛、有激情、有成就感。你似乎已經完成了人生的目標,你好像已經活過了兩百年,已經閱讀過所有的夢想,也歷經過世界上無數種愛情的樣貌。你滿足,你漂浮在痛苦遠遠沾不到的天際,你看見神所看見的所有顏色和眾生萬象,你明白了所有秘密和世間尚未被發現的隱匿……」
「沒錯,那是超乎常理的幸福感,不正常的幸福感。」麻子為難地低下頭,「然後,藥效過後,你回到了世界,於是世間再也不會讓人感到幸福了……」
「就是這麼恐怖的東西。」初獅也苦笑了一下,拍了拍念奴嬌的頭,「妳知道嗎?妳的工作真的很了不起,雖然是那麼枯燥又乏味的事情,但妳嘗試過、阻止過那些尋求者。不存於此世的虛偽幸福,只會越找越遠離真正的快樂。」
「而黎明森林正在用這樣的東西維繫著信仰……嗎?」念奴嬌無力地垂下了雙肩,「初哥,我們是不是應該趕快離開這裡比較好呢?」
「正好相反。」初獅微笑著說道:「黎明森林似乎把盟主的『幻惑』當成不會藥劑過量,也不會對身體產生負擔的的毒品在服用,對他們來說,這種快樂完全不可或缺,也正說明他們的意志是很統一的。」
深有所感的麻子無奈地附和道:「嚴重依賴藥物的快樂是很難戒除的,這也是為什麼使用毒品對人群進行控制會那麼有效。反過來說,我們能信得過黎明森林盟主的話確實一言九鼎,而只要有他在的話,他給我們的諾言就是確確實實的。」
「最起碼我們進一步確認到,被他當作『貴客』的我們是真正意義上被保障安全,有他的支持,對飛機的調查、對『再創世』的研究肯定不會受到更多妨礙,這麼一來我就放心了,謝謝妳,麻子。」
聽初獅這麼誠懇地安慰,麻子微微低下頭,臉頰紅通通的,「我、我也沒有真的那麼好,要不是初獅你和嬌嬌即時趕到,說不定我……」
「話說回來,那邊真的很隱密呢。」念奴嬌歪著頭說道:「初哥你和麻子都是怎麼認知到那個地方的?在我看來,就像是忽然穿過了一層泡泡一樣……」
聽念奴嬌這麼說,麻子和初獅面面相覷,不同的是,初獅臉上有著已經知曉真相的坦然,而麻子則帶著徵詢的疑惑神情。
「初獅,難道你也看過了嗎?」
「就像妳想的一樣。」初獅抿了抿嘴,「我也看到邦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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