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恆暮色的文獻所帶來的一連串紛紛擾擾終於結束。無名墮影時造成屋內嚴重受損，多數家具報銷，牆面、天花板與地板幾乎化為黑炭，廚房與休息室的隔間只剩半面，和室的地板泰半塌陷，最糟糕的是黑影所造成的損壞還沒辦法以十三的道具來進行復原。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69CBRvzi3
另一方面，由於網路上的消息已經傳開，自下午起，三日月的電話便響個不停。來電人士除了熟客以及上游商家，還有主導眷村再造計畫的Ｈ市文化局。小花聽說他們稍晚將派人來訪，立刻面如土色，坐立難安。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wBR5iLlh5
因此十三打了一通電話，對電話那頭嚷嚷：「出事了啊，吉米——」接著便消失了好一陣子。十幾分鐘之後，他帶著一名男子經由蟲洞回到三日月裡。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XcHQFbH79
男子穿著短袖襯衫與西裝褲，手裡提著筆電包。他的瀏海向後梳，露出寬厚的額頭，一張方臉上刻鑿著四十來歲的痕跡，小小的眼瞳裡神采奕奕。被稱為吉米的這個人是十三與小花的舊識，檯面上是一名律師，本業則以詐欺師自居。他曾在小花兩人剛定居曇天時，協助取得身份證件，後來還包辦了三日月開幕前後所需要的法律程序。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vZmXn3qy9
如今他盯著三日月屋裡的慘況嘖嘖稱奇。「我的天啊——到底要怎麼樣才可以弄成這樣？」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p2ZirKpLz
小花哭喪著臉湊在他旁邊。「吉米！拜託你救救我們！」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bLvTIyfFT
「嗯——那我想想，這次的酬勞該怎麼算才好呢？」他歪頭掰著手指，一根、兩根、三個……他朝十三伸出十指，眼睛笑得幾乎瞇成直線。「十個晚上怎麼樣？夠便宜吧！」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O0Nsa94PG
十三笑得很不以為然。「你獅子大開口啊？有三個晚上你就該偷笑囉！」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X9QW53PXz
「太——少了吧？」吉米腦袋往後仰，整個身子扭啊扭地。「那一個禮拜，七個晚上，總可以了吧？」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Q7fLaaUmj
一旁的柳皓和七月聽得有點不安，遂把小花給拉過去，低聲詢問吉米的計價方式到底是怎麼回事。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ikkyqRDxw
「那個啊……因為十三的蟲洞不是很方便嗎？」小花表示吉米的興趣是參觀各國的藝術名作，所以他都會請十三趁著夜半無人之時，帶他偷偷溜進已經關閉了的教堂或博物館裡，近距離親賭古今中外的傑作。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OSl6UTMvi
她說完後，對於兩人鬆了口氣的模樣不甚明白，也不懂得他們起先究竟是在緊張什麼。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GQpm7BkEF
最後十三與吉米達成共識，以五晚的蟲洞旅行換取度過這次的公關危機。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OxSvIO3od
眾人來到和室裡唯一堪用的矮桌之前，用十三的筆電擬了一份公告，聲稱是他們上午嘗試研發新式餐點時，使用火焰噴槍，才引發火災。為此，他們對於造成眾人困擾及文化財產受損——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kCxAVlK6y
「鄭重致上十二萬分的歉意……」十三照著吉米的口述 key-in 文字，打著打著就笑了出來。「噴槍的火會把整間店都燒掉嗎？而且沒有消防車來耶！」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RnpEZlp6L
「就說燒到和室的榻榻米，所以火勢迅速蔓延就好了。消防車的部分我會安排幾個證人和通報記錄，該有的網軍也不會少。」坐在他右側的吉米說著就撥起電話，開始安排；等待電話撥通期間，他笑咪咪地補充：「不過大眾願不願意買單，主要還是看你們平時的為人囉！」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819V1uWjW
之後，公告裡繼續陳述三日月將會為此事負起全責，並致力於將損害修復原貌；而之所以在第一時間搭起鷹架，正是為了方便勘查屋子受損狀況……不過重新裝潢與開業的時間尚在評估當中。至於屋子消失一事，因為根本沒辦法解釋，所以公告裡絕口不提；吉米指示若有人咬緊此點不放，可反控對方散播不實謠言。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8d57y9dk9
小花聽了忐忑不安。「不會太搧風點火嗎？萬一大家因此更加生氣……」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CRkKEW6B3
「安啦、安啦！我辦事，妳放心——」吉米把自己的筆電螢幕秀給她看，上頭將兩、三個人的個人資訊整理在同一個畫面，包含姓名、身家財產與ＳＮＳ帳號等等。「這些是一開始貼出三日月消失照的那幾個人。每個人總會有一、兩個見不得人的事情，到時候只要不著痕跡地把輿論焦點轉到他們身上，社會大眾自然就會對他們的言論失去信任了。」他說著說著，勾起十三的脖子。「就算那些人真的沒什麼不可告人之事，只要駭入他們的帳號，製造事端就可以了。這點小事十三很在行的吧？」十三狼狽為奸地豎起拇指。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jon84TpNN
小花打了個冷顫。「你們好可怕！」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vZwa0TiZ4
「小妹妹，妳不知道哥是詐欺師嗎？」吉米開朗地回應小花的「讚美」，開始嘟噥五天的行程要去哪裡才好。此時有飲料被端到他的面前——在這次的事件之中，廚房裡的飲水設備奇蹟似地完好無缺，七月用殘餘的茶包與冰塊簡單地泡了煎茶。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gKeS0MSTr
「哦，謝啦。」吉米的視線直勾勾地黏在七月臉上，盯得她不太自在。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MiWTaCLTf
「怎麼了嗎？」她問。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hexyHXRZQ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面啊？」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5F95L8Vqd
七月瞬間撇頭，露出嫌惡的表情。「這個年代還有這麼老套的搭訕方式啊？」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2xRaiP9fS
「妳誤會了，我可是有老婆小孩的囉？要不要看他們的照片？很可愛喔——」吉米得意洋洋地把手機的待機畫面拿到七月面前。趁她湊近時，他仔細觀察了她的五官。「我想起來了，妳是三日月開幕前後一直戴著口罩的那個女生吧？」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5pGrdLvZe
那一陣子為了替三日月取得營業執照，他曾幾次出入；事成之後直到現在，已久未再訪。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EWDRRbIdV
「妳沒戴口罩我就認不出來了，原來妳長這樣啊。不過……」吉米摩娑下巴，往她臉上瞇眼細瞧。「我總覺得還有在哪裡也看過妳耶……」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MZygUyutW
七月愣了一下，似乎意識到什麼，看了看吉米，又再次別開頭去，但吉米仍盯著她不放。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zb8mGM4fZ
此時柳皓從門口呼喊眾人——他的樂團似乎遇到了什麼突發狀況，因此神色詫異地走出離開眾人去講手機，講著講著便發覺鷹架外頭有幾名穿著襯衫、手提公事包的人在張頭望腦，因此引他們進入室內。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wGbw07gKi
來者乃是文化局的三名職員。他們對三日月展開激烈問責，所幸化身律師之姿的吉米有著三寸不爛之舌；在他的調解之下，事態逐漸往息事寧人的方向發展——儘管事後的大筆罰款以及裝修費用的負擔一樣沒少，不過與文化局所簽的駐點契約姑且未被動搖，已足以堪稱不幸中的大幸。
稍晚，待文化局的職員總算離去，柳皓也先行離開，小花像是斷了線一樣，直接睡倒在簷廊上，只剩下十三與七月替吉米送行。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VyimoCmiF
臨走前，他特別叮嚀了後續對外發言時的幾個要點。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bVHKI4CAn
「說是這麼說啦……但何必搞得這麼麻煩？你們之中不是有個人只要一開口，就根本沒有人可以動得了你們了嗎？」他向七月眨眨眼，嚇得她魂飛魄散。她知道吉米認出自己是誰了——她曾與黑道站在一塊兒。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CqL9XvWFK
「沒事、沒事，我不會說出去的，因為十三是我重要的客戶嘛！」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QC3KaJURb
他隨十三走進蟲洞之中，七月這才鬆了口氣，轉身回到店裡；還沒走個幾步，十三又經由蟲洞返回到她的面前——就像是刻意把蟲洞開在她的動線上一樣，他直直盯著她，最後面無表情地撇開頭去。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8hDXATWYF
「吉米說的妳聽聽就好。妳應該不會想要回頭找那些人出面吧？」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S0Z2yrTI0
「如果那樣就有辦法解決問題的話。」七月故意賭氣地說。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2sROsKk9W
「他會搞定一切的，妳就別白費功夫了。」十三貌似不耐煩地搔搔頭，下巴朝倒在簷廊處的小花努。「是說小花好像已經拜讀過網路上的輿論了……明明就超容易受到影響的，麻煩死了，拜託妳囉。」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nRlL3w9B4
她蹙起眉頭。「拜託我什麼？」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LFaJihzLh
「去陪陪她啦，她大概又在鬧彆扭了吧？」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9D3RXiOx6
「為什麼你不自己去？」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hTcyj2IiS
「哎呀——那種事情我不拿手嘛！」十三油條地笑了起來，七月正想開口發怒，他口袋裡的手機卻恰好響起。電話接通之後，她從十三的反應以及話筒裡流竄出的聲音來判斷，猜想打電話來的應該是瑀安。只見他漫不經心地說：「……那傢伙跟小花交手又經歷墮影，應該都消化了不少瑪納，多睡一點是正常的，不然恐怕會連現在的存在都很難維持吧……」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6tXhEnyZE
他注意到七月還盯著自己，旋即向她擺擺手，轉身往休息室的方向走。七月聽見他說：「噢，這些文獻……要先拿回去嗎？也好。」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QrCkJOPtS
七月忍不住哼了一聲。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NUABEPCBs
在那之後，她便沒再留意十三的通話。她走進和室，小心跨過毀損的地板；簷廊上的小花正發出鼻息，手邊映射白光。今晚無月，那道光是由她的手機所發出。七月蹲踞在她身旁，俯身讀起停留在螢幕上、有關三日月的社群討論——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cXtBbENOX
網路的世界具有一種現實中所不存在的力量。人們躲在螢幕之後，會變得很輕易就將埋藏於心底的深淺惡意傾吐而出；惡意在匿名的環境裡會被無限放大，於是言語之刺堆積成島。如今那便是三日月的處境。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rHt6LpZOh
小花坐了起來，揉揉眼睛。「吉米呢？」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rGTjz5sTn
「剛剛才離開喔。」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HjIXa5Ku5
她看見七月讀著自己的手機，想起了那些令人不快的言論，一瞬間露出受傷的表情。「七月，對不起啊，跟我們一起經營店鋪卻這麼辛苦，明明妳還特地解開口罩的封印了。」她轉頭面向庭院，故作輕巧地說：「平凡實在是太難了。」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9mMxlCJQk
從七月的角度只看得見她淺淺勾起的嘴角——她試圖想像赤腳踩在針島上的小花，腳底一片血肉模糊——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ShLuNxGN9
「小花，妳想要的真的只是平凡而已嗎？」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W5zeV06GF
小花轉回頭來，困惑地蹙起眉頭，以眼神提問，致使七月有點後悔自己問了這句話；因為無論她做了什麼、說了什麼，或許都只是在隔靴搔癢，但她還是只能說：「就算不平凡也無所謂。小花就是小花，妳不用變成誰也沒關係。」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JMbhfrRbn
而小花陷入沉默，以悠遠的視線望向庭院，許久才發出聲音。「妳說的對，七月。」那恬靜的笑容貌似是在道謝，卻令七月的心裡頭感到陣陣刺痛。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iUzn7oiIi
如果求助於黑道就可以使小花幸福，她倒不是不能考慮；可是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看不清小花所面對的——她所凝望的庭院深處埋藏著什麼？荊棘又何嘗只存在於腳下？真正知曉一切的人卻袖手旁觀。這就是為什麼她總是看十三不順眼的原因——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KuNAQpVhY
真正應該待在這裡的人並不是我。她想。他到底是在逃避什麼？17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r9oWx9eM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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