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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沖個澡、提提神，等等來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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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像個遊魂般飄進浴室，打開蓮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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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已大致適應環境和語言，第二學期的課業依然不輕鬆。再加上新增社團和手語課的支線任務，整體的負擔及壓力與上學期相比，差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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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及至此，秋便不得不慶幸自己有個強者我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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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是優等生的好處跟斯斯一樣有兩種。一是有問題的時候馬上有人能問，二是同修一門課需要分組時，近水樓台可以先搶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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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他們需要討論專題或報告，秋會抱著筆電去夏的房間邊討論邊做作業。這樣的次數多了之後，常常就算他們討論完畢，秋也懶得移動，就繼續留在那邊。於是一個人坐在書桌前、一個人坐在床上，各自做不同課堂的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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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有人一起並肩作戰的感覺挺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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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上規定的畢業條件包含必修一門與認知、行為學相關的課程，秋在這個學期選擇修認知心理學來完成任務，該領域對他來說是完全陌生，搞得他一個頭兩個大，為了期末報告，已經連熬了三天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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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還有其他課的期末專題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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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水淋在頭上有益血液循環，沖澡十分鐘讓他覺得ＨＰ也恢復了 10％，走出浴室又是半尾活龍，可以假裝神采奕奕地抱著筆電跳到室友床上討論專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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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真的有辦法討論嗎？」夏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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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打開筆電，堅持道：「剛洗過澡有清醒一點，沒問題，一定能撐到討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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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花費一個多小時討論和改善專題內容，實作的最終版本大致定型。夏自告奮勇負責書面報告的撰寫，而秋在上傳完整程式碼後，打開認知心理學報告想做最後結尾，字打到一半，意識卻逐漸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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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察覺這不是自己房間，晚些才意識到自己躺在室友床上，被子蓋得好好的。側頭一看，筆電不知何時被蓋起來轉成休眠模式，和眼鏡一起端正地擺在床頭櫃。他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戴上眼鏡，從口袋摸出手機一看，還不到七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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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夏推門進房，好像剛晨浴完畢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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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有點不好意思，心想還好這是雙人床，不然房間主人反而沒得睡，見對方戴上助聽器，立即道歉：「抱歉，不小心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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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我看你那麼累，就沒叫你。」夏從衣櫃中拿出一件排汗衫，說：「你可以繼續睡，我要去 Gym 了。」說完便將身上的睡衣脫掉，露出結實的肌肉線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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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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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看得眼睛都直了，心裡羨慕讚嘆不已，暗想與之相較自己簡直就是白斬雞。睡迷糊的腦袋不經思考，脫口問道：「你腹肌練得不錯耶，練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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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年級開始的吧，身體練壯一點，比較不容易被 bully。」夏穿好衣服，背起電腦包和運動包，打開房門，又回頭提醒道：「十點有課，別睡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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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向室友比了個ＯＫ手勢。理智上覺得明明自己房間就在隔壁，應該要回去睡才禮貌，但身體還是很誠實地倒了下去，將手機鬧鐘設在九點十五分後，安心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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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空位摸起來猶有餘溫，隱隱散發著沉穩的木頭味，像是陽光中的森林一樣令人心情平靜。聞著這個香味，他舒適地再次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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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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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期末的天空總是特別蔚藍，陽光也格外明媚，校園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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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興奮地採買要帶給家人的禮物，準備回台灣爽一個暑假。而夏申請雙主修人機介面通過了，為了多拿一些學分拚直碩，決定留在Ｐ市暑修，於是兩人說好，暑假期間夏可自由使用秋的車，並負責秋的機場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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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台前一天，秋見夏房門沒關，便直接走進去拍拍對方肩膀，「Owen，為了謝謝你幫我顧車，今天晚餐我請客。」有台灣學長一直推一間泰國菜，他也想趁此機會去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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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ere to?（去哪？）」夏微笑著用英文問，秋也反射性地用英文回：「How about Thai Me Up?（去 Thai Me Up 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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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的雙眼頓時瞪得斗大、眨個不停，嘴巴開開合合，好一會才勉強發出聲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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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ai Me Up？」秋以為他沒聽清楚，便放慢語速，盡量咬字清晰地重複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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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依然是一副不知所措，甚至有點驚慌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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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發音那麼不標準嗎？到底聽成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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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兩人之間有點雞同鴨講，秋乾脆用手語把字母一個個拼出來，「T-H-A-I M-E U-P，吃泰國菜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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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夏終於恍然大悟的樣子，也不知道為什麼，一瞬間臉紅到了耳根，連忙點頭道：「Sure, s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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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耳上的紅暈一直到出門上車時都沒褪盡。奇怪，今天有那麼熱嗎？秋好奇著，一邊發動車子開往城南的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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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泰國菜的確不錯吃，除了辣度實在是太配合美國普羅大眾以外。秋意外發現自己對面那位美國人似乎不太能吃辣，吃這種辣度也一直在喝冰水。而每次夏伸手拿水壺加水時，秋便不得不去注意那手臂的線條，並偷偷彎曲左手臂，繃緊肌肉自我檢視，思考自己是不是也該練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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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帳後，夏說要去一趟洗手間，秋便先走出店門透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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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大約八點，太陽逐漸西沉，建築物之間的天空都染上一片橙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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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能不能給我一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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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有人在身邊說話，秋將視線轉移至聲音來源，見一名鬢鬚雜亂、身上散發異味、抱著個睡袋的中年男子，站在離自己約五公尺處，正伸手向自己乞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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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照從小到大教導的習慣，對男子搖搖頭，說：「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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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街友乞討不成，便會走開不再糾纏，可這名男子不知是心情不好，還是精神狀態不佳，竟開口罵道：「滾回你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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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真的有人會這樣說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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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端端地被這樣罵，秋並不覺得受辱，反而感到有點新奇。由於還在等室友，他選擇不離開現場，呆站著任人罵了好幾個互不關聯的詞彙，旁邊零星有幾個路人經過，都不免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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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y！」夏從餐廳出來，見此一幕，立即出聲阻止。那男子可能看他長得人高馬大，氣勢馬上縮了一半，但離去前仍不甘願地挌下一句：「Jap faggot!」一次丟出兩個歧視日本人和同性戀的字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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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變了臉色，用明顯不悅的語氣回道：「吃你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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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連忙勸道：「誒你……別激動。」相處一學年，室友一向態度從容穩重，少有負面情緒，沒想到第一次見到對方動怒，竟是因為這種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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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看了秋一眼，語氣還帶微慍：「你怎麼就站著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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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聳聳肩，「跟他計較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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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應該要生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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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生氣？」秋皺起眉頭，「我不是日本人，也不是 gay，他就在亂講啊。你才為什麼那麼生氣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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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無言半晌，語氣轉為無奈：「……因為你不生氣，我只好幫你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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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覺得室友的回答很有趣，不禁笑了出來：「哈哈哈哈哈，多謝啦。」他拍拍室友的背聊表謝意。夏神色稍緩，也回拍秋的肩，兩人並肩走向停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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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秋難得地夢到了小學時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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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田雞，沒人要跟你玩，你才只能跟聾子玩。」討厭的同學指著自己和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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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反了吧，果然是笨蛋。他心想，隨即反唇相譏：「他是我們班的第一名，我當然跟他好，誰要跟你這個最後一名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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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一時語塞，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夏在一旁拉他，說：「好了啦，不要理他，我們去那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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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本來要走開，對方突然指著他的鼻子大聲道：「沒人要的孩子，神氣什麼？大家都知道你爸爸不要你，你才會跟媽媽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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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講莫名其妙的話。他對這種胡言亂語根本理都懶得理，但身邊的夏十分激動，推了那名男同學一把，怒喝：「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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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也推回去，「臭耳聾，我說姓秋的沒老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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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臭耳聾！」對方在短短時間攻擊好友的生理障礙兩次，秋也火大了，加入動手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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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是二對一，可對方發育好，比他們略高一個頭，這場架誰也沒討到便宜。他們被抓去訓導處罰站時，對方的制服扣子掉了三顆，夏的膝蓋破皮紅腫，而秋的眼鏡甚至在混亂中掉在地上摔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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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想起來了，我們當時是這樣打起來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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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入室內，秋睜開眼睛，嘴角微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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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的夏熠輝平常一副紳士樣，不爽時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兇，看來要小心一點別惹到他。不過，也只看過他生氣這兩次，不知道他的雷點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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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窗外逐漸縮小的城市，秋暫時將Ｐ市的一切放下，滿腦子都在考慮下飛機後第一餐要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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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回家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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