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兇手承受罪孽退位,死亡領主化解執念升天,事情的發展雖然意外但能稱的上圓滿落幕……個槌子。
一直到集體整隊回聖殿後我都努力保持臉上的表情,免得被人瞧出端倪,但一直到全員被光明殿的祭司們看過傷勢治療以後,明知失禮、也稍微違反了先前自己說過絕對不會多問的話,可我還是忍不住想找太陽騎士長想問個清楚。
畢竟其他人也許不知道,但我很清楚的啊,作為說出的話曾觸及死亡騎士的執念、踩到絕對地雷的人,我大概是當時在場除了羅蘭以外,最清楚他的執念是與兇手無關的人,僅僅是國王宣布退位哪可能讓他因此升天?
所以當時我在看到羅蘭懸浮起時就發動了感知,在屬性構成的世界中很清楚就能見到風屬性和光屬性是如何製造那場彷彿舞台特效般的『升天』環節,更別說羅蘭最後的消失還留下再明顯不過的瞬間移動魔法痕跡,漫天飄落的羽毛也是用魔法傳送出來的,羅蘭根本沒有化解執念,而是藉著這樣的障眼法下從皇宮消失,瞞天過海,給所有人留下死亡領主升天的印象。
那問題來了,死亡領主離開皇宮後去了哪裡?死亡領主這樣危險的存在是可以被放任繼續存在於世的嗎?太陽騎士長只打算把死亡領主當作逼肥豬王退位的手段,成功後就可以放著不管了嗎?還是說直接把他轉移去火刑場了……不會的!太陽騎士長不是那樣的人吧!
我趕緊搖頭甩去那可怕的念頭。
因為我可是硬生生吃下了死亡騎士那把劍的攻擊,除了治癒術之外還需要淨化入侵的死亡之氣,在我和夏書的努力下沒有受太多傷的太陽騎士長,慷慨地取過小刀,割破手指對著我頭上撒了一圈血,我還來不及向他問個清楚,就被祭司大哥大姐們團團圍住念起了淨化術的咒語。
圍著淨化就算了,還被幾位工作上接觸過的前輩教訓了,說身為祭司就該好好待在後方支援,怎麼會衝上前線扛刀……不是,我不衝過去就是國王陛下被切開來或是我們的太陽騎士要被捅個透心涼耶,前者就算了,和後者受傷比起來怎麼想都是我扛刀比較划算,應該要誇誇我呀!
當我好不容易從治癒室擠出來,只能慌忙對早早被放出來等我的夏書說聲抱歉,「對不起我有很緊急的事要先忙!」就丟下想說些什麼的他跑了,呃、有點對不起他,可是我覺得目前這件事比什麼都重要。
為了不幹出在走廊上奔跑這種引人注目還會降低自己評價的事,儘管真的很趕時間,我也只能踏著小碎步快速前進。
然後悲傷地在拐進聖騎士長房間的走廊就見太陽騎士長臥房的門扉關闔上,而審判騎士長則剛推開自己的房門準備進去。
這是、這是兩大龍頭剛聊完正事紛紛要就寢的概念啊,這樣子我再去打擾太陽騎士長不太好吧……只能明天找機會再問了嗎……
我失望地停下腳步,回身一百八十度掉頭便要離開,卻被審判騎士長喊住了,想來是高跟靴子踩起小碎步趕路的跫音太明顯了,讓他想不注意到都難。
「有什麼事嗎?玫瑰祭司。」
「呃……也沒什麼事、就是想確認一下今晚的任務需不需要寫報告……之類的。」我尷尬地從拐角處折返回來,走到審判騎士長的視野中,隨口編了個合理的藉口。
「今晚的任務有些特殊,你們不需要準備相關的報告,審判所會負責這次事件的所有書面紀錄。」
「誒……我們?」
「妳和亞陽是朋友吧,麻煩妳轉告他,今天的事件無需繳交報告。」
「是的,明白了。」我迫切想抓到機會告辭,上司卻還沒有要放我走的意圖。
「此外,玫瑰祭司,妳能說明當時為什麼沒有立即回到神殿求援嗎?」審判騎士長雖是面無表情,但身上的壓迫感就和平常審訊犯人時差不多。
完啦──終究逃不過這樁嗎?早知道我就不追過來問了!不光沒攔到太陽騎士長,還要被審判騎士長抓起來檢討,為什麼偏偏在這種情況下被逮著獨自訊問呀!但還好,這件事情上我是站得住腳的……吧!
「因為太陽騎士長特別吩咐我不要讓死亡領主殺死任何人,所以混亂發生的第一時間我沒有直接回聖殿,而是想徵詢太陽騎士長的意見,是要留在原地阻止可能的傷亡還是出去求援,但在得到指示前我便察覺到空間移動要發動的徵兆,所以就先以保護國王的行動為優先了。」
「是麼。」審判騎士長點點頭,「確實做得不錯,不過希望以後不會再見到這樣莽撞的行動,盡力完成任務固然很好,但以妳們的立場來說,自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啊,審判騎士長是知道我們身為穿越者的使命才這麼說的吧?「好的,我會注意的。」絕對不會有下次了,今天對面這要不是羅蘭我也不會拖到得用這麼原始的方式來阻止,直接情況不對就用精神系魔法和敵人對幹了,總不會又有得和羅蘭站在對立陣營的「下次」吧?
「那麼早些休息,玫瑰祭司。」
「是的,今天辛苦了,也請您好好休息,審判騎士長。」
互道晚安後我行禮告退,在聽到身後傳來門扉闔上的聲音後才放心地喘了一口大氣,步伐踩得飛快地趕回房間。
這樣的時間再怎樣曉楓應該都已經睡著了吧,那我得小聲一點,免得吵醒她,巡邏了一整天應該很累吧……
我取出鑰匙插入鑰匙孔輕輕轉開,小心翼翼推開房門,再躡手躡腳地踏進房內──才發現整間房燈火通明,曉楓穿著祭司服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詩織則坐在我的書桌前,兩人眉開眼笑地在話家常的樣子。
難不成已經早上了嗎?我一頭霧水地抬頭看了眼時鐘,沒搞錯啊,現在還是深夜呢,距離曉楓平時起床的時間還有幾個小時。
「玫瑰姐姐終於回來啦!」
「真慢呢,詩織都過來好一陣子了。」
「呃不,」我忍不住扶額,有些不知該從哪裡吐槽起,「給我等一下,為什麼這個時間點詩織會在這裡,曉楓妳又為什麼還沒睡。」
「我睡了呀,晚餐都沒吃就睡了,睡到現在醒了剛好吧?」曉楓微笑道,「詩織中午和我約說半夜可能會來打擾嘛,所以我得先補眠才行。」
「我是從正門進來的哦!畢竟有先預約!曉楓楓出去接我的,」詩織坐著兩腳椅晃呀晃的,「人家才不會用什麼非法手段闖進別人的房子裡哦!」
我覺得妳在酸我,不是錯覺吧?作為一個至今不知道用空間移動潛入多少場所的慣犯,還真沒有什麼辯解的餘地……但這不妨礙我揍她,翅膀長硬了呀這樣消費我。
我走向前對著詩織的腦袋瓜子就是一拳,然後按住她的椅背不讓她繼續那個危險動作在我面前晃悠,「所以呢,妳來做什麼?我希望妳是為了羅蘭的事情給個交代而來的,那個帶特效的傳送魔法是個什麼鬼?」
「真聰明!不愧是玫瑰姐姐!果然不會被忽悠過去,那個是前輩教我做的道具,演出效果還不錯吧?是太陽騎士向前輩指定的效果哦。」詩織一臉想求誇獎的模樣,我也不知道她在和我邀功些什麼,「我想著玫瑰姐姐一定會很擔心羅蘭的下落,所以就過來找妳啦,羅蘭現在在前輩家裡好好的哦,妳想去見他的吧?」
「當然,帶我去,立刻馬上。」我壓著椅子的手直接變成搭在詩織的肩膀上,並漸漸使起了力,「當然如果可以也請順便把太陽騎士長委託了妳們什麼事情給我說清楚,我記得妳們是死靈法師吧?太陽騎士長為什麼會委託妳們事情?」
「誒痛痛痛玫瑰姐姐停停快放手人家會說的快停──」
「吵死了,要出去快點去,我要繼續睡了,我可不像妳明天有休假哦。」
最後以曉楓把我倆一起趕出去為這小小鬧劇畫下句點……不對,曉楓怎麼就直接把我趕出來了,我還沒和她說今晚的事情經過呢,而且昨天我剛睡醒曉楓就已經出門巡邏了,我也沒來得及和她說二公主確實就是紫綾的事情,只好午餐的時候再說了?
為什麼不在早餐時說?因為我覺得我肯定直接睡到午餐時間了。
「嗯……雖然一來我就這麼講好像有點不對,不過前輩似乎是超級厲害的人,如果要處理一些棘手的事情就需要請她出手協助的那種,」詩織眉飛色舞地比劃著,大概是覺得自己能跟著那麼厲害的人學習是很開心的事情吧,「太陽騎士就是因為這樣和前輩有聯繫的……後來因緣際會下成了前輩的徒弟?」
「先等一下,充滿光明的太陽騎士長可以當死靈法師的徒弟?」光屬性和暗屬性能並存嗎?這個世界的魔法元素中我唯一無法聚集調動的就是和我擁有的聖光能力完全相反的暗屬性,大概就是某種因為兩者無法並存的宇宙真理導致的,太陽騎士身兼死靈法師學徒?這怎麼可能?
「我也不清楚,不過前輩說太陽騎士是她徒弟就是吧,所以她才會在這次事件中出力,而且答應會一直收留羅蘭……」詩織一面帶路一面向我解釋。
她說太陽騎士長是昨天下午找上門的,希望她們可以協助製造死亡騎士升天的假象來讓羅蘭的存在藉此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如此他便不用在明知死亡騎士並不是邪惡的那方情況下還得將自己過去的摯友親手綁上火刑柱。
「當然,這件事情只有我和前輩知道,羅蘭他是不曉得的,當時禁錮魔法差點被他掙脫掉我嚇死了,他也太強了吧……然後呀!前輩真的很厲害呢,那種魔法道具都做得出來耶!雖然實際動手的是我,可是做法是前輩指導的。我覺得太陽騎士該慶幸動手的是我,不然前輩老想把所有東西都弄成粉紅色的,我在做的時候也老想拐我,像是想把羽毛掉包成玫瑰花瓣或是想偷偷加上香水味什麼的,還好我都有發現……」詩織拍了拍胸口,「雖然說前輩很厲害,但確實是個怪人呢。」她忍不住補上這段結論。
她的那位死靈法師前輩……我記得是叫粉紅對吧?怎麼說呢,還真是人如其名?太喜歡粉紅色了吧,難怪詩織會一副自己應該被誇獎的模樣了,我可無法想像當時那種死亡領主升天的神聖場面,天上飄的是粉紅色的光芒、落下的是玫瑰花瓣、甚至還帶上甜美的花香什麼的……那是什麼鬼故事!
一想到自己差點就得看到羅蘭配上滿室粉紅花香的場景,我忍不住伸手拍拍大功臣的頭,「幹得漂亮。」
「嘿嘿!」她露出滿足的笑靨,接著繼續開啟話匣子,並拉著我的手一路走。
可實在走得太久了,走到我都有點犯睏了,雖然詩織一直滔滔不絕(我實在佩服她那總有辦法生出話題的腦子和嘴),從這幾天學了什麼死靈法術說到前輩又派了什麼奇怪的任務給她,可我已經沒辦法集中精神跟上她的話題,變成只能敷衍地嗯嗯喔喔,還想著有沒有什麼可以閉上眼睛休息又不用擔心走路絆倒的方法。
因為我真的好累,應該可以說是身心俱疲,雖然外傷已經都被治癒術和淨化術處理好了,但某種深沉的、致使我四肢發冷的疲倦感依然存在著,是這幾天的一連串在心理陰影上蹦跳的事件導致的嗎?
再走下去都要到城外了吧這距離,還不如告訴我具體位置我直接瞬間移動……嘛,但其實我本來就是想和詩織這樣邊聊邊走才沒讓她直接報點給我的,畢竟……曾經會一起放學的高中生活已經離我們現在的異世界生活太遠太遠了,我還是挺珍惜這種可以停下腳步,懷念一下從前日常生活的機會的──問題是我們可從來沒走過這麼長的放學路啊!
終於,我被領到一處破敗的小屋前,外觀看上去是久無人居的廢墟,甚至可以看到窗台後結滿厚厚的蜘蛛網,我沒有懷疑詩織是不是帶錯地方,畢竟我知道死靈法師要住在葉芽城的話,怎麼可能沒有點偽裝魔法隱藏據點呢?
「前輩~」詩織推開因門軸生鏽發出吱呀聲響的大門,甜甜的聲音仍然元氣飽滿,看樣子說了一整路的話完全沒有給她帶來任何負擔,「我帶朋友回來啦!」
「唉呀,妳再晚幾分鐘回來就直接給妳關外面囉~」出乎預料的,被稱作「前輩」的聲音相當稚嫩……應當被稱為小女孩的嗓音。
偽裝住處的魔法在受屋主同意的訪客進門後消退,映入眼中的是滿室的粉紅色,牆壁是粉紅色、地板是粉紅色、連房中的家具都是粉紅色的!說實話,刺眼程度讓我覺得自己情願待在先前如幻象那般破敗的小屋中,都不想踏進這粉紅到讓人精神衰弱的地方。
在這滿屏粉紅的小屋內,有個渾身灰白與整個空間格格不入的身影佇立著,身後張著一副銳爪龍翅,因為想確認來客而轉過頭露出的面龐固然俊秀,可在稱讚起他的容貌前所有人都會被那眼眶中跳動的黑火給攫住所有注意力。
「──!」
待我回過神來,我已經從詩織身後衝出來,一把抱住了面前的死亡領主……一把抱住了自己曾經的心上人,抱住了羅蘭。
肌膚傳來的冰冷溫度,收緊臂膀後踏實的觸感,這些情報透過感覺神經傳導至大腦後被轉換成某種安心劑,緊繃著的心弦終於得以鬆懈、胸腔中遲遲無法紓解的不安感被驅散,某種暖流從胸口滋生而後擴散到四肢百骸,渾沌不堪的腦內總結出的是某種與「失而復得」的情緒相近的欣喜。
雖然我很清楚羅蘭並沒有升天,清楚死亡領主還沒有從這個世界中消失,可是只有此刻真切見到了羅蘭就在眼前,指尖能踏實地觸及他的存在,我才終於能放下心來。
這就使得眼淚也無法克制地奪眶而出,怎麼辦?我沒打算要哭的啊。
突如其來被我抱個滿懷的羅蘭雖然感到意外,卻也沒有任何反抗的舉動,從我微微顫抖的身軀和近距離下無法聽漏的嗚噎注意到我正在啜泣時,可能還有些不知所措,我察覺到他抬起手又無措地放下。
我其實並不想讓羅蘭覺得困擾,也很想第一時間鬆開手衝著他笑告訴他「開玩笑的」「我沒有哭」裝沒事,可我現在正被稍微冷靜後一湧而上的羞恥感定住無法動彈,旁邊傳來的目光好刺人,我快羞恥而死了。
居然連和屋主打招呼都沒有就撲向羅蘭,做出這種以我們的關係來說過分親暱的踰矩行為,毫無禮數可言!更別提還在陌生人面前莫名其妙地哭出來!感覺臉已經丟乾淨了,我乾脆就把臉埋著以躲避從旁邊刺來的視線。
完啦,一來就在詩織的前輩面前丟人了,第一印象直接以崩壞開局,真的沒臉見人。
坦白說羅蘭胸前的盔甲好硬,把臉埋在上面可不是什麼舒服的事情,雖然冰涼的金屬觸感正好能拿來冷卻一下臉頰因羞愧而燒起的溫度,不過啊──我一直想吐槽死亡騎士這是什麼打扮!為什麼盔甲長成這樣啊漏這麼一大塊腹肌,保護作用在哪?視線一往下瞟就是訓練得體態完美的肉體,我現在抱著好尷尬啊!臉埋在人家胸前也像個癡漢似的啊!這是什麼社會性死亡的狀態!
「呀,這就是詩織一直想帶給我看看的朋友?妳沒告訴過我她和羅蘭認識啊。」
聞言,我悄悄探頭望向這位名叫粉紅的死靈法師,入眼的是一位金髮藍眼的小女孩,精緻如洋娃娃般的相貌非常可愛……如果排除膚色是粉紅色這點的話,粉紅膚色產生了一種獵奇的視覺效果,我想我知道這個人為什麼叫作粉紅了,她不光喜歡粉紅色,連自己都是粉紅色的。
我能感受到她目光中赤裸裸的審度意味,自覺丟人的我只能別開眼,把頭埋回羅蘭胸前……不對這個動作更丟人啊!醒醒啊玫瑰妳在幹什麼!
不過,小女孩樣貌又具備召喚死亡騎士能力的死靈法師前輩?不是我要說,托之前盧斯教事件詩涵的福,我對小女孩這種生物真有點創傷後症候群,以至於我現在整個人起雞皮疙瘩,粉紅她大概、不……絕對也是巫妖吧?巫妖是這麼常見的物種嗎?我半年內可以見到兩個?還都在光明信仰的大本營內?
「誒?俺醬沒說嗎?我還以為自己講過了,真是的!真是失智詩織!」詩織一拍腦門作了個鬼臉,接著拉起粉紅的手往屋裡走,「走走走,前輩,我剛從朋友那邊拿到寒冰騎士特製的草莓果醬哦!我這就去做草莓鬆餅給您吃!」
「草莓鬆餅!」粉紅發出了小女生雀躍的歡呼,乖巧任由詩織跩著她走向廚房。
詩織這言行……是為了替我爭取和羅蘭獨處的時間吧,還順便免了讓我被粉紅揪起來敲打一番的可能,真是謝謝這孩子了,感覺來到異世界以後她變得更貼心了呢。
「……」我沉默地鬆開抱著羅蘭的手,雖然眼淚已經止住了,可我退開來才發現他胸前的盔甲留下了被我的臉一通亂糊的痕跡,羅蘭順著我僵住的目光往下望,也看到了盔甲令人發笑的慘況,而後他抬頭望向我,我也愣愣地回望他,空氣中只有尷尬在蔓延。
「「對不起。」」
我慌亂組織出的道歉居然與羅蘭的聲音重疊了。
「誒不是,為什麼要道歉?羅蘭有做錯什麼嗎?」把你本來很帥氣的盔甲搞得亂七八糟的人是我耶!你跟著我一起道歉做什麼?
沒有旁人的目光且整理好情緒的現在,我終於可以找回正常和羅蘭相處的方式,現在不需要考慮到什麼兇手什麼執念還有羅蘭會不會被抓去火刑,一切都結束的現在,我的心情無比輕鬆。
居然可以這樣輕鬆、什麼都不用考慮地待在羅蘭身旁,是幾天前的我想像不到的愜意,雖然現在的他是死亡領主,可是怎麼說呢……我還是覺得很開心、身心狀態可以說是這幾天來最放鬆的。
畢竟明面上,死亡領主已經升天了,光明神殿會終止所有追捕羅蘭的行動,皇家騎士那邊也是一樣的;肥豬王退位以示負責,有大王子保證未來不會有同樣的悲劇發生,羅蘭也就不用再想著要去暗殺仇人,加上有偽裝戒指可以讓死亡領主保持人類的假象,只要離了葉芽城就沒有人認得他那張臉的人了,也就是說,羅蘭今後完全可以展開自己的新生活吧!
雖然……其實羅蘭渴望終結也說不定,自己如今是「邪惡」的,我們短短的幾次會面中他數次提到這個詞,對嫉惡如仇嚮往光明正義的羅蘭來說,其實是討厭以這樣的姿態繼續存在於世的吧?先不考慮我自己的想法如何,退一百步來說,作為「朋友」我也該去傾聽羅蘭的感受,了解他對走到這一步懷抱什麼想法,哪怕一絲絲也好,他有沒有想「存在」下去的慾望?
羅蘭的目光落在我的左肩,「那時傷到了妳……我很抱歉。」他露出愧疚的神情,「我沒想到妳會出現在那裡,妳不是應該是新人祭司嗎?為什麼那樣的場合,格里西亞會帶著妳?」
「嗯……這有點說來話長,」我猶豫該不該在這時告訴羅蘭關於我穿越者的身分,可這要是細細解釋來,實在不是在新鮮現做的草莓鬆餅被吃完前能說清楚的事情,所以我決定先不提那部分,「我不是隸屬於光明殿的祭司,而是隸屬聖殿戰鬥體系下的聖殿祭司,這是新成立不久的職位,我算是第一屆吧!羅蘭你也知道我是會用魔法的嘛,所以當時被審判騎士長當成出了變故要第一時間回神殿求援的保險一起帶去了皇宮。」
「但妳在我失控時並沒有去求援,而是擋到了國王陛下身前,」羅蘭微微蹙眉,「妳沒有執行審判騎士給予妳的任務,而是採取會讓自己陷入險境的行動,那不是一個合格的下屬該有的行為。」
哇,來這邊還會被說教一遍的嗎?你要是知道我為了你的事情幹了多少非法勾當,是不是還會勸我去審判所自首呀?我想我得把這幾天的經歷瞞著他一輩子才行,化成灰都不能讓他知道。
面對羅蘭的叨唸我沒有絲毫不悅,甚至還有點兒按捺不住自己想笑出來的慾望。
畢竟,這就是我所知道的羅蘭會說出的話啊,即使面前的他是死亡領主,卻還是同過去的羅蘭一樣,彷彿死亡與死靈法術不曾給他造成任何影響似的。
當然,親身經歷過幾小時前那般險境、目睹羅蘭失去理智後的所做所為、見證過死亡領主的強大與可怕的我,是最清楚「成為死亡領主」不可能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影響的人才是,可當在此與羅蘭交談時,我無法阻止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懷疑起那些認知。
直到現在,我都無法將這幾日困擾著我的疑問得出結論,可既然暫時不需要與羅蘭告別,我想我可以不用急著找出答案。
「我才沒有做不該做的事!」我可不認為我今晚的行事有任何失職嫌疑,連忙抗議:「我那是因為有太陽騎士長的命令!聖殿之首是太陽騎士長,他讓我不要讓死亡領主殺死任何人,我只是優先執行了這項命令而已!」
「原來如此,那我收回那句話,」羅蘭點點頭,「追根究柢,是失控的我的錯我欠妳一個道歉,對不起。」
「沒關係的,雖然當下很痛,但治癒得及時,完全沒有留下後遺症,四捨五入等於你沒有砍過我,不用放在心上,」我忍不住按了按肩膀,在太陽騎士長的治癒術下那裡早就不存在任何傷口了,但羅蘭愧疚的目光這麼盯著看總給我那裡仍是血肉模糊的錯覺,「而且,要說欠誰道歉這種事情,我才該對昨晚害你被巡邏的聖騎士發現的事情道歉吧?我差點害死你……」
「我已經死了,玫瑰妳不會『害死』我的,」羅蘭神情認真地糾正我的用詞,然後正如我接受了他的道歉一般,他也希望我不要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不是妳的錯,這幾日入夜後,我頻繁地在皇宮附近活動,被巡邏隊找上是遲早的事情,反而是多虧那樣的騷動才能找到機會和格里西亞相認的。」
「是嗎……那太好了。」不管是不是只是為了安慰我才這麼說的,我的負罪感確實減輕了,可羅蘭看向我的肩膀的神情卻一點都不像有釋懷的模樣,我只好再度開口,試圖轉移話題:「不管怎樣,自己衝去接你刀子是我自己活該啦,明明有的是其他辦法,我傻了才直接衝上去的……唉,其實我一點都不想阻止你的復仇的,可國王要是真被殺死,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到時你是一定得被綁上火刑柱的,太陽騎士長是想保下你才計畫了這齣吧,他真的很用心,才能在不違背自己立場的情況下讓事情圓滿落幕。」
羅蘭沉默了一會兒,才神色凝重地開口:「……即使我沒有殺死國王陛下,你們還是應該燒掉我。」
「……」話題如我所願的往這裡發展,羅蘭看起來對於自己不會被光明神殿處置一事並不樂見,我思量了一下該如何表達我想傳達的訊息,「即使我們這樣努力地想讓你免受那些殘酷的結局,你也執意想被燒死嗎?」
我知道自己這話說起來像是在情緒勒索,可我只是希望羅蘭有意識到……最起碼我和太陽騎士長都不希望他就這樣消失,所以有所努力……啊,這麼說可能太厚臉皮了,為了反抗既定命運努力的人只有太陽騎士長,我在更早之前就放棄對抗「死亡騎士必須被消滅」的「作為光明神殿的一員」的立場,所有行動都消極得只為了自己能夠舒心地面對羅蘭的消逝而已。
沒辦法,我畢竟是一個,如果看不到五成勝率就連努力都做不到的人。
「太陽騎士長一定是把你視作摯友才會這樣費盡心思的謀劃,希望你可以繼續存在於世,而即使知道他的用心良苦,羅蘭你也依然希望被燒死嗎?」我這樣發問,「我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單純想知道羅蘭你是怎麼想的而已。」
「正因為我們是朋友,我才更應該被燒死,如果被人知道太陽騎士居然包庇死亡騎士,格里西亞會有麻煩的,這點對妳來說也是一樣的,玫瑰,妳也是光明神殿的一員,不該和死亡騎士有所來往,萬一被人發現了……總之,不能讓我的存在牽連你們,我本來就已經死了,再被消滅不過是小事,可你們不一樣,你們還有自己的未來,」接著他露出苦澀的笑,「說起來,像我這樣邪惡的存在本來就該被剷除,我知道自己的這份力量會帶來無盡災難,你們也親眼見過我失控的模樣了,所以,燒掉我才是最好的。」
「所以,你認為自己應該被燒死,是因為自己是邪惡的嗎?」我朝他猛踏一步,故意忽略他那「為了你們好」「不能牽連你們」的說詞,用一個偏頗的結論來當作羅蘭的那一串話的總結反問道,羅蘭愣了一下,一時半刻也沒覺得我有哪裡說錯,於是他點點頭。
「邪惡?你對邪惡的定義也太奇怪了吧?你是變成了死亡騎士甚至成為了死亡領主沒錯,可你還沒有殺過任何人啊?和手染不知道多少無辜人的鮮血都能厚著臉皮活下去的前國王相比,你連邪惡的邪字的第一筆都還沾不上邊呢!你怎麼會覺得自己是邪惡的呢?你可是阻止了那種人繼續擔任國家領導者,比起邪惡,羅蘭應該是正義的一方才對吧?是正義還是邪惡,並不是由是不是死亡騎士來決定的啊!」我成功地把羅蘭繞進我的邏輯裡,讓他找不出我這段話哪兒有錯誤,也想不出可以反駁我的話語,但他情感上並不贊同我的理論,只能露出無奈的神情,看看我還打算說什麼。
「正義的皇家騎士羅蘭死於昏庸的肥豬王,死後為了避免更多悲劇誕生化作死亡騎士重返人間,最終因執念化解而升天了,這些是最後會被留下紀錄的『真實』,」我握住羅蘭的手,「也就是說,在眾人眼中,這個世界上已經不存在死亡領主了,你又有粉紅給你的偽裝戒指,難道不能就當個一般人羅蘭就好,而非得提醒自己是死亡領主嗎?只要不使用死靈法術,你不過是個不用吃飯不用睡覺有更多自由時間的人而已呀!雖然現在當不成以前的皇家騎士了,可難道不可以去當個冒險者,去看更廣闊的世界嗎?或是做任何你想嘗試的事情……這樣子,有誰說是不可以的嗎?」
「這種事情……」羅蘭想開口,雖然不知道他想說什麼(但我猜大概也只會是駁斥我的天真言論的話吧?),但我強硬地截住他的話頭,我想說的話還沒說完呢。
「你難道不可以把這當作第二次機會嗎?羅蘭已經把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嗎?肯定還沒有的吧!不然是不會成為死亡騎士的,一定是還有未盡的遺憾才對,畢竟我知道你的執念和前國王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沒猜錯吧?」
「……是沒錯。」
「是嘛!比起燒死,把你的執念化解,真正地升天難道不是更好嗎?」我微笑道。
如果能陪著羅蘭去完成生前的遺憾再與他告別,會是件幸福的事情吧?至少讓現在的我做選擇的話,如果非得和羅蘭再一次告別的話,我想選擇更接近幸福結局的方式。
「但是,我的執念……」羅蘭露出有些困擾的神色,在我充滿好奇的注視下,有些艱難地道出他之所以能在短時間內進化成死亡領主的真相:「……是想當太陽騎士。」
「噗──」我沒忍住噴笑出聲,明明還握著羅蘭的手想營造感動的氛圍用溫情攻勢打消他想燒死自己的念頭的,這下功虧一簣了。
「嗯,那確實是不可能的願望呢,我也終於知道你那時候為什麼會突然失控了,」我那時真是精準地踩在地雷上啊,偏偏自己主動提到太陽騎士,還在羅蘭面前大肆誇獎了太陽騎士長一番,他如果不暴走反而不是個正常的死亡騎士。
既然走溫和升天路線行不通,那只好自私一點,利用羅蘭這種利他性格來製造他覺得自己該留下來的「理由」吧,就算這可能是最差勁的手段,我也想把他留下來。
雖然這樣很對不起他,但我想任性一把,我想讓自己活得快樂些,活在有羅蘭陪著的世界想必是很美好的事情吧。
「好吧,所以化解執念行不通,羅蘭你不可能升天了,」我揉揉眼角,剛笑得太過了,眼角都泛淚了,「但是除此之外,你還有其他還沒完成的事情吧!沒有嗎?」
「……」聽我這麼說,羅蘭只好努力思考自己還有什麼生前未盡的遺憾。
「難道我的巡邏報告還沒交嗎?」
「不,那早就不需要了吧,都幾個月了。」我忍不住吐槽一本正經地提出這個可能的他。
「不是嗎?」羅蘭的手抵在下巴處,思忖良久才提出另一個可能,「還沒去過何里提議下次隊聚要一起去的新酒館?」
「……雖然我不是指這個,但是也可以,雖然已經辦不成小隊聚了,但我可以陪你去那家新酒館,還可以順便帶我的朋友給你認識!」
「也是,羅蘭小隊早就解散了吧。」聽見這話我都覺得鼻酸,羅蘭居然還笑得出來,「還是別去吧,浪費食物是不好的行為。」接著他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腕處,若有所思地道:「那……去找回弄丟的袖扣?」
「才不是這個!別去找!你是要去哪裡找啊!」在被囚禁虐殺期間弄丟的東西是要去哪裡找!你是多喜歡那個禮物!我的審美這麼合你心意嗎?這種時候怎麼會去想到那邊的?
我明白羅蘭要是下定決心要做一件事,十頭牛都拉不住他,深怕他真把這當目標,連忙阻止他,「那麼喜歡袖扣我會再送你的!之前的就別管了!我是指這個……」我從空間中取出西洋劍,直接在羅蘭面前展示起劍法,劍尖隨著肢體的扭轉畫出流利的曲線,輕盈靈巧的步法配合劍勢竟舞出了凌厲感,可惜在幾招後便突兀地中斷。
這是當然,畢竟是一套未完成的劍法啊。
「啊……」明知是錯覺,但有一瞬間我彷彿看到羅蘭那雙燃著復仇之火的眼中閃過光芒,他的嗓音中所流露的似乎是喜悅,唯一確定的是在看過我的動作以後,羅蘭整個人散發的氛圍顯著地柔和了起來,「沒有被丟掉啊……那些草稿。」
「嗯,弗蘭克拿給我的,我試著按照上面的練習了一下,但也做不到更好了。」可能是受他特別的反應所感染,我的聲音正微微顫抖,「因為他說那是、要給我的……」突然間我又覺得不好意思說出口了,自己說出來好像就是在討劍法一樣,可比起一個完整的劍法,我更想要的是……像很久之前那樣,那陣短暫卻又記憶鮮明的歲月,羅蘭會訓練我、鞭策我,讓我變得更強的那些時光。
「這確實是還沒完成的遺憾,我怎麼會差點忘了?」他嘆了一口氣,然後同意了我的論點,「看來我還還不能被消滅呢,我完成這份要送給妳的禮物的。」
太好了,雖然是用這種手段,可至少順利讓羅蘭有想「留下來」的念頭了,心中的一塊巨石悄悄落下,面上露出最真摯的笑,我滿懷感激之情地開口,「謝謝你,羅蘭。」
謝謝你至少能有暫時不想消失的想法。
「不過,玫瑰……妳方才說『第二次機會』吧?我想我該表達清楚,我已經死了,現在的我只是一具行走的屍體,不是人類……兩者從本質上就有所差異,已經不是人的我並不是復活,而是成為別的存在,妳明白嗎?這樣,能說是第二次機會嗎?」羅蘭看著自己膚色灰白、上頭還有著龍紋纏繞的雙手,「生前的記憶還有很多沒被想起、說不定有些已經永遠地遺失了,連許多對生前的我來說應該是重要的事情都需要被提醒才能回憶起,只有死前那段日子的記憶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腦海中,死亡留下無法抹滅的痕跡,我也許已經不是妳認識的羅蘭了,這樣也可以嗎?」
聽見羅蘭帶著些許不安與惶然的這番話,我只是微微揚起嘴角,真誠地望進他的眼中,「連你都不確定的話,我就更不會知道了吧。」原來我一直在迷茫、在猶疑的事情,連羅蘭自己都沒有答案,那我何必再去糾結呢?「可是,就算已經不是我曾經認識的羅蘭又如何呢?我可以認識現在的你,認識新的你,然後和現在的羅蘭成為朋友啊,應該沒有人規定不可以這樣吧?」
差別只是,我必須葬送那份喜歡過去皇家騎士羅蘭的心情,不能將愛意傳達出來,因為那份感情想傳遞的對象已經死去了,如此而已,現在的羅蘭沒有理由要去承擔我的那份戀慕,他已經因為我個人的小小任性暫時打消了希望自己消失的念頭,把感情再往他身上加也太過分了。
就讓我好好地當現在的死亡領主羅蘭的朋友吧,既然用自私的行動妄圖把他束縛在這個世界上,那麼我會希望,至少能夠有朝一日讓羅蘭是發自內心地想繼續留在這個世界,而不是為了誰的願望,而且哪怕只有一點點都好,我想讓他不要厭惡以這樣的姿態留在世界上的自己。
雖然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做,但……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對吧?
「好啦──訪客時間結束了!」看上去心滿意足想必飽餐一頓的粉紅走進客廳,終結了我和羅蘭的獨處,詩織則掛著某種……應該能解釋成興奮的表情跟在後面,看著她那副模樣我這才想到這間屋子隔音應該不可能多好,我剛才說得激動的時候可沒有控制音量的意識,啊──被聽去了多少啊好羞恥!
「是的,很抱歉打擾了,稍早沒有和您打招呼真是抱歉,謝謝您讓我來拜訪羅蘭,詩織這段時間也受您照顧了。」進入營業狀態大概是面對羞恥最好的處理方法,我對粉紅行禮,她既然是召喚出死亡騎士的死靈法師,那是不是應該算死亡騎士羅蘭的母親啊?總之用敬語應對就對了。
接著我站到了詩織身旁,這才注意到她提著兩個行李箱,身上還穿上了風衣,一副要出門的打扮。
「是呀,這段期間承蒙前輩照顧了,以後我會常常回來看前輩的~」詩織把其中一個行李箱交給我,然後也跟著乖巧地對粉紅了個禮。
怎麼……這種我好像突然變成監護人的發展是怎麼回事?我可不知道詩織今晚就要離開,她不是說自己要忙一陣子、可能還會和我們站對立陣營嗎?這就包袱收一收走人了?這表示她當時說自己要忙的事情就是死亡騎士的事件嗎?現在事情解決了她當然可以走人了?
「啊啦,詩織是個能幹的孩子哦,真捨不得放她走呢,但是後輩想出去歷練,我當然不可能阻止嘛。」粉紅從口袋中取出棒棒糖,坐上了一旁的粉色搖椅,一面晃著小腿一面露出可惜的神情。
「前輩過獎了,人家才沒有那麼厲害,還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呢,可不能一直給前輩添麻煩啊。」詩織笑吟吟地回應,但我總覺得這笑容背後,是她正在費心掩蓋自己的緊張。
「哼嗯……」粉紅空閒的另一隻手捲著自己的金髮把玩,接著話鋒一轉,「話說回來,羅蘭,你怎麼都沒有告訴我你認識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呢?太見外了吧!」
羅蘭對她的調侃充耳不聞,拿起擺在一旁的佩劍就推門而去,徒留粉紅沒趣地撇撇嘴,「真沒意思,又去練劍?練劍有什麼好玩的。」
詩織見狀拉拉我的衣袖,「那玫瑰姐姐,我們也走吧?再待下去我就要錯過和人約好的時間了。」
「好,那麼打擾了,我們先離開了,」我向粉紅告辭,接著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開口問道:「我能偶爾來府上叨擾、見見羅蘭嗎?」
不知道為什麼,粉紅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用一種十分意味深長的目光打量我,我被盯著渾身發毛,我和她不過第一天見面,對她的瞭解只建立在詩織的轉述上,根本猜不透她的行為背後藏有什麼意圖……雖說我也不覺得和巫妖多認識幾天就能猜出對方的思路就是了,我只能無措地站在原地等著對方的下一步行動。
像巫妖這類隨心所欲的強者,應該不會突然看我不順眼就把我宰了吧?我不但是她帶著的後輩的朋友,也是她召喚的死亡騎士的朋友,應該……不會這麼狠突然就動手吧?
不知最後粉紅是從我身上看到了什麼令她滿意的東西,又或者是想到了什麼高興的事,小女孩突然綻開純真的笑靨,甜甜地回應:「可以哦~我當然歡迎羅蘭的朋友來找他玩呀,不然那孩子成天練劍多無聊呀?當然,能給我帶些禮物過來更歡迎哦!」她揮揮手上的棒棒糖,俏皮地對我眨眨眼。
「好的……謝謝您。」我雖然想保持合格的營業狀態直到最後一刻,可雙腳已經迫不及待地往門口逃了,如果每次來找羅蘭都得接受粉紅這般死亡凝視的話,我會減壽的吧,希望這只是初次見面的特別關照。
「掰掰啦前輩~」詩織對粉紅揮揮手,殿後關上門扉。
門扉完全掩實後,粉紅小屋立刻被破舊老屋的幻象覆蓋,我環視周遭一圈,想找個合適的座標點當作以後休假來找羅蘭時使用空間移動的點位,就看見羅蘭在一旁的廢墟邊練劍。
那一刻,眼眶有濕意在蔓延。
「玫瑰姐姐?」詩織突然湊到我面前,「妳怎麼了?被前輩嚇哭了?」
「不是,什麼嚇哭!」我指向羅蘭的方向,「我只是沒有想過,我居然還能看見羅蘭在練劍的畫面而已,莫名地有點感動……而且比起我,妳才是,怎麼一副很怕粉紅的樣子,妳不是一直誇她很厲害,說和她學習很開心嗎?」
「這個嗎……不能說是怕前輩吧?我只是怕我脫不開身,有點怕她出爾反爾而已,因為怎麼說……前輩待人挺不錯的,但也是可怕的人,她的價值觀註定了我沒辦法把她當好人看待,也不能篤定地說她是壞人就是了。」
接著詩織突然蹲下從行李箱翻出個首飾盒,「唉……妳知道嗎?其實跟著前輩學習的時程在更早之前就該結束的,我本來是不需要站什麼對立陣營的立場去襲擊夏書他們的哦,是前輩她扣著這個讓我把死亡騎士的事件處理完才要放我走的,還好事情這麼快就解決了,也沒有發生什麼我得去光明神殿把羅蘭搶回來的事情,真是感謝渾沌神的保佑。」接著她開心地為我展示首飾盒,天鵝絨墊上躺著兩副手鍊和一條項鍊,款式還有點眼熟……我似乎在紫綾那看過同款設計的項鍊,只是顏色和裝飾物的差異,而手鍊的話,夏書好像也有同款?
「這算是神界的伴手禮吧!」詩織和我解釋道,「是上頭的指引者準備的,我們五個人都有哦,應該是想增加我們的存活率和降低進行各種行動的難度才準備的,只是不知道神界出了什麼紕漏,工期被延誤了,妳和曉楓來到這個世界時沒有帶著妳們本來該有的禮物,而是托我轉交給妳們,結果被前輩發現這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製品,就被找藉口扣留了,我只好乖乖加班好把它們贖回來啦。」
神界還能搞工期延誤的嗎?這也太寫實了點,只要有行政系統就必定會出紕漏嗎?
「這個是給我的,」詩織取出金色系的手鍊戴上,金屬鍊上的花紋繁複華麗,細看紋路還帶著某種規律,可能是某種我所不知道的魔法文字體系,手鍊中間鑲嵌著一串透明水晶球,隱隱流動著奇異光彩,根據我對一些魔法道具的了解,中間的這串水應該也是魔法水晶,還是品質上乘經過特別處理的那種。
然後她把那副銀色系的手環戴到我的手上,輕輕點著中間的水晶裝飾和我解釋,「這是玫瑰姐姐的,中間的水晶是專門貯存暗屬性的哦,」她聚集暗屬性注入手環中間的魔法水晶中,本是透明的水晶在吸收了暗屬性後漸漸加深了顏色,想必灌注屬性到最後,水晶會變成滿載暗屬性的純黑色吧?
詩織卻沒有將它們都注滿暗屬性的意思,她只是示範一下就收回手,「灌注屬性在其中的人,他的魔力波長也會被記錄在水晶裡,玫瑰姐姐如果會讀取魔力波長的話,甚至可以藉此沿著魔力追蹤替手鍊灌注過屬性的人的位置哦……」詩織露出了小惡魔般的微笑,「玫瑰瑰懂我的意思吧?」她朝羅蘭的方向努嘴,「簡直就是一個現成的衛星定位系統,以後羅蘭跑到天涯海角妳都抓得到,很棒吧……嗷嗚!」
我一掌往她不知道都在裝什麼的腦袋瓜子拍下去,沒好氣地吐槽,「神界出品的手環最好是拿來當衛星定位器用的,給我說重點,不要扯什麼奇奇怪怪的,小夏手上也有類似款式的手環,作用是對元素魔法的增幅,我這個的作用呢?」
「我還以為玫瑰姐姐一定最喜歡這種功能耶……」
「並沒有,我又不是變態……」我頓了頓,「但確實是很有用的功能,也許有機會用到。」
詩織摀著頭用譴責的目光看著我,被我無視了。
「使用魔力啟動填滿屬性的魔法水晶就可以發動魔法,玫瑰姐姐的那個是可以隱匿氣息的隱身效果,不光能在他人肉眼的注視下徹底隱身,連感知都無法察覺哦。」
好耶,省了個消耗精神力用幻術隱身的功夫,甚至連感知都能躲過,這也太好用了吧!不愧是神界出品!這就是讓我更方便去幹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對吧?真是貼心的小禮物。
「那詩織妳的呢?」我看著她手腕上那串金色手環,「讓我猜猜,是不是這樣?」我凝聚聖光,將聚集的神聖屬性注入水晶中,透明的水晶果然開始吸收神聖屬性,慢慢地變成金黃色的水晶珠,我將中間最大的水晶珠填滿屬性後便收回手,「剩下的讓曉楓和夏書給妳用吧,正好把大家的魔力波長都蒐集一輪?然後呢,效果是什麼?」
「效果是可以偽裝我身上的暗屬性不讓人察覺,甚至是誤認為是聖光,連感知都可以欺騙……」
「啊,那這是為了讓妳順利待在聖殿而給的禮物吧?」我點點頭,「真省事啊,不用擔心說死靈法師不能和我們一樣進聖殿了……是說既然穿越者要進中樞來培育世界分支的話,幹嘛還要發死靈法師這種職業牌呀?全去當祭司聖騎士不就好了,還有為什麼還得有個二公主,而且光明信仰為主的忘響國的二公主居然是給戰神指引的?」
很久之後我才明白,上頭的神明大人在安排每個人的角色時,總是有祂們的深意在,每個旗子擺在它們該待的位置,隨著棋局推進,自然就會發揮各自的作用,他們如此安排的理由是無需、也無從我去揣測的。
「可能工作全丟給光明神不公平吧,所以三位神祇才會各自分工?」詩織接著指著項鍊,「這個是給曉楓的,是對任何種類的魔法攻擊都有百分比削弱效果的護身符哦,連精神系魔法都有一定抗性的那種。」
「這個東西在冒險者時期不給,當祭司的時候才給也太晚了吧?當了聖殿祭司哪還有出外衝鋒陷陣的機會。」說起來這些道具我們要是一早就拿到,當初處理盧斯教事件時根本不需要那麼艱難,好想罵人哦,工期延誤到底是什麼鬼啊。
雖然不久後我就發現,正是因為當了聖殿祭司而不是普通的光明祭司,我們多的是面對各種危險戰鬥的機會。
「那紫綾呢?紫綾好像也有一個這樣的項鍊,只是顏色不一樣。」
「嗯,雖然她的那份並沒有延誤工期,和夏菇一樣穿越過來的時候就帶上了。」詩織對著自己的脖子比劃一個弧形,「項鍊上的裝飾是可以儲存藥水藥效的魔法水晶,很適合二公主的道具對吧?如果放解毒劑進去就能防暗殺呢,還能時時刻刻防備迷藥什麼的,很不錯吧?」
「是很不錯……」宮廷劇最常出現什麼毒殺戲碼了,但願這邊的政治環境沒有那麼險惡,「對了,妳不是說和人約的時間要到了,不趕緊走嗎?」我把詩織稍早塞給我的行李箱遞回去。
「玫瑰姐姐不送人家過去嗎?」詩織低頭看著了沉甸甸的兩個行李箱幾秒鐘,對我投以求助的目光。
「妳不是趕時間?我想和羅蘭告別再走,怕耽誤到妳的時間呀。」我看著手環,想著要怎麼解釋才會讓羅蘭願意聚集暗屬性幫水晶充能,「而且妳也沒說妳是要去哪兒啊?出去歷練?妳要離開葉芽城嗎?」
「沒有沒有!我要去紫綾那兒啦!我怕我再待下去可能不小心就被前輩騙去簽什麼賣身契,就說我在事件結束後想去歷練一番,其實就是要去聖殿啦,曉楓說夏書他們在請人安排我進聖殿的事情了,紫綾說我確定進聖殿前可以先去她那裡借住一陣子。」
「可是我很睏想早點回去睡覺,我直接把妳扔去皇宮大道可以嗎?」我的精神已經到極限了,迫切地需要睡眠,所以有什麼事情都速戰速決吧,我累了。
「誒?」詩織茫然地眨眼,似乎沒想通我的意思。
「行李拿好喔。」我確認過兩個行李箱都穩穩地被她提在手上,然後微笑著退開兩步,這時詩織似乎終於想起我不但可以到處非法入侵民宅還總能直接堵人憑藉的最大本事是什麼。
「玫瑰姐姐妳──」
「掰啦。」我揮揮手,一道風壓捲過,直接一個瞬間移動把人丟過去了,畢竟是很熟的環境,現在又是沒什麼路人的凌晨時段,我對直接把她連人帶行李一起丟過去這件事非常放心,絕對不會出任何問題的。
之後我一直保持愉快的心情,順利地忽悠羅蘭為手鍊注入暗屬性(其實就是老實地表示需要他的幫助就完事了),接著和他約定好持續的書信往來,也得到可以定期來找羅蘭練劍的允諾,雖然會想約他出去走走看看,但一來我大概沒時間,二來羅蘭對葉芽城應該比我熟,就沒特別提了。
因為信使大概沒辦法把信送來這種連地址都沒有還有魔法偽裝的廢墟,羅蘭應該也不方便頻繁去給我寄信,所以我盯上了羅蘭練劍的這處廢墟,本來屬於這戶人家的郵箱在周遭都成斷垣殘壁的如今還堅強地立著,雖然木質打造的它理所當然因年歲久遠而破舊毀損,但還算結構完整,稍微修整一下依然可以放信,加上防護魔法後就更穩妥了。
我打算給它立個簡易的傳送魔法陣,專門傳送物品的那種,以此當成互相傳信的樞紐,多虧羅蘭現在是死亡領主,使用魔力對他並非難事,他半分猶豫都沒有便同意這項提議反而有些出乎意料,但我挺高興的。
雖然我並沒有對詩織說謊,是真的疲憊至極到恨不得馬上兩眼一閉睡過去,但我稍微有些捨不得就這麼離開……太久太久沒見過羅蘭練劍了,好想在旁邊看啊……但我還是別冒著一不小心就昏睡在外頭的風險,老老實實回聖殿吧。
於是我打起精神和羅蘭道別,踩著夜色的盡頭回到聖殿,勉強能說是心滿意足地入睡。
結果再張眼就收到自己被二公主召見的消息,怎麼,直接把詩織打包扔皇宮大道的事情要被拿來和我算帳了嗎?詩織妳這樣不厚道呀!
曉楓看著睡到午餐時間都過了被回房的她搖醒還一臉悲痛的我,忍不住伸出手彈了我腦門一下,「妳在幹嘛?清醒一點,趕快換好衣服,紫綾的馬車在外面等了哦,我和夏櫻都準備好了。」
「妳已經知道二公主確定就是紫綾了呀?」我揉著臉爬起床準備梳洗,一面打著哈欠問道。
「不然妳以為凌晨的時候詩織是來喝茶的嗎?當然把該交換的情報都交換完了。」
「我哪知道妳們具體聊了多長的時間……」
「行了,快點,別廢話了,三分鐘內準備好。」
「好~」但是三分鐘也太嚴苛了吧,以前妳明明會給我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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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上魔法得以順利在三分鐘內完成準備的我跟著曉楓走到聖殿廣場,遠遠便看見華麗的皇室專用馬車,並且有個挺陌生的身影在一旁等著,我加緊步伐來到馬車邊,對著那位有些不自在地擺弄裙襬的紅髮少女露出微笑,頗有精神地打起招呼。
「啊啦~這不是夏櫻嗎?真是好久不見呢!」我用戲劇化的語調打趣道,接著收斂音量:「或者該說是……初次見面?」畢竟我倆入職這麼久,每天都是和男裝的夏書打交道的,今天是吹了什麼風,能看小夏換回女裝了?
「……別鬧了。」夏櫻翻了個白眼,接著調整起頭飾和肩上薄紗的位置。
「哈哈抱歉,但我說的是實話啊,和『夏櫻』祭司見面什麼的是第一次嘛……原來妳的聖殿祭司服長這樣啊。」要不是在廣場這種公共場合上,我可能直接上手去撩她的衣服以看得仔細了,「很可愛呀!不是男裝的小夏真是好久不見,身高也令人懷念!」男裝偽裝下的亞陽騎士長夏書用了增高鞋硬生生把自己墊高了足足有十公分,平時對話時都得仰著頭看他,現在聖殿祭司裝扮下的夏櫻終於恢復了與我齊平還稍矮個一兩公分的個子,看得我忍不住想抱抱她。
「哇,我才剛整理好披肩耶!」被我一把抱住猛蹭的夏櫻發出譴責。
「抱歉嘛,這身衣服真的太可愛了!小夏這身真的超可愛哦!」我鬆開手,環著夏櫻一圈細細地打量這套裝扮。
夏櫻的祭司服主體是藍色系的,有著蕾絲點綴的藍色抹胸小禮服配著淡紫色的薄紗披肩,不得不說裙襬的暗紋質感真的很好看,腰間的紫色蝴蝶結緞帶接著長長的外紗,白色膝上襪搭著深藍色長靴,頭上則戴著淺藍色的薄紗,整體是一種夢幻又飄逸的氣質。
如果能撤下紅髮的偽裝,恢復成本來櫻髮的模樣,肯定更好看的吧!
夏櫻首次在我面前亮相的裝扮使我因還沒睡夠而有點昏沉的頭腦順利地變清醒,我壓低聲音悄悄問道:「為什麼會突然換回女裝啊?」
「因為二公主的邀請函上明確寫著夏櫻‧維萊的名字,我只能換回女裝了。」夏櫻兩手一攤,有些無奈,「還要假裝夏櫻正好剛完成任務回聖殿的樣子,真是麻煩。」
「挺不錯的啊,比起夏書,還是夏櫻看上去更讓人心花怒放。」
「好了別鬧,快點上車,人家在等我們了。」在曉楓的催促下我們乘上馬車,被紫綾派遣的車伕送往目的地。
幾分鐘後,我們在那家外表樸素神秘,實則裝潢氣派豪華的書店前下車,門口那位那天招待我們與「鈴蘭」碰面的老先生等在門口招待我們三人入內,領著我們抵達二樓最深處的包廂後離去。
推開門後撲面的是糕點的香甜氣息和濃郁的茶香,只見穿著洋裝的詩織和紫綾坐在準備豐盛的下午茶桌前等著我們。
「好久不見!」詩織開心地對我們打招呼。
「也沒有很久好嗎?」曉楓吐槽,「該說好久不見的是紫綾吧,儘管前幾天在妳隱藏身分的時候見過一面。」
「唉呀,這不是想來個小小驚喜才隱瞞的嘛?別生氣啊,這罐糖果當賠禮,原諒我嘛。」紫綾靛紫色的雙眸眨呀眨,然後掏出一瓶用緞帶裝飾的糖果罐,色彩繽紛的糖球晶瑩剔透的,很是好看。
「哼……沒生氣呢!」儘管如此,糖果罐還是被她抱在了懷裡,「為什麼需要搞這種小驚喜啊,早點相認不好嗎?」
「怎麼說呢……我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吧?我本來偷溜出去行動時就有偽裝的習慣了,畢竟不能讓人看到公主殿下到處亂跑嘛,後來得知妳們入了聖殿,就開始想著要怎麼和妳們接觸,又擔心太早入局可能會亂了妳們對中樞的影響,所以想著先等這一陣子的事情平息後再和已經進聖殿的妳們接觸,但是從詩織那知道玫瑰想調查死亡騎士的事情,我就想幫忙啊,所以就打算隱藏身份幫完忙就跑。」紫綾端起茶杯啜飲一口,接著抿嘴一笑,「我也沒想過明明有人在我沒有任何偽裝的情況下共舞了一曲之後都沒認出我,卻有人可以在我蒙面改瞳色、連聲音都沒發出的情況下認出我啊。」
「我錯了,拜託不要再鞭屍我了,我就金魚腦嘛。」夏櫻悲痛地摀住了臉。
「我那是愛的力量哦,哼哼。」我得意地笑,「請不要小看我對妳們的廚力。」
「那玫瑰姐姐為什麼一來就揍人家。」
「因為我們沒有愛,」我白了詩織一眼,「任誰看到自己的摯友被沒見過的人壓在地上打第一件事肯定是衝過去幹架吧?妳還敢說。」
「那妳這次還是沒有問『學測考幾級分』就認人嗎?」
「呃……沒有。」
「唉,好可惜。」
「她問了我會揍她哦。」紫綾掩嘴輕笑。
就這樣,我們一面閒聊著一面開始了下午茶,在大概穿越了一年後,曾一度以為沒辦法五個人再團圓的R黨俱樂部終於在今天到齊了,大家的相處熟捻得彷彿沒有經歷過穿越、彷彿彼此並沒有歷經久別,就這樣自然地聊開來,沒有任何尷尬,這副光景令我幾乎要因喜悅而落淚,恍惚間我似乎回到了那個下午,好像我們都還是那時一面喝茶一面討論著將來的高中生。
那時的我還在為未來進路迷茫,那此刻的我呢?我找到自己想走的那條路了嗎?我找到獨屬於自己的目標、所謂「活著的意義」、不再是人生路上的迷失者了嗎?
似乎是還沒有呢,目前的我只是聽從神諭待在聖殿這個中樞生活著,然後努力在自己也不知道有沒有成功的情況下來對世界之樹造成影響,可像這樣的穿越者除了我還有四位,這並不是獨屬於我的責任,所以那不是我想找的那個……能讓我一直走下去的目標。
但是不要緊的,還有的是時間呢,雖說還沒找到那生存的意義,可我現在確實找到了屬於我的小小夢想啊,那個希望羅蘭能發自內心地想繼續留在這個世界的心願,可以當作迷失者找到的第一個路標吧!
因為直接睡過午餐時間一頓飯都沒吃的我餓得很,首先拿了幾塊司康來墊肚子,即使以填飽肚子為優先也不忘專注傾聽她們的話家常,偶爾加入話題說上幾句,有個特別有意思的討論:我們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穿越的。
紫綾抵著額頭,回憶起當初神色有幾分無奈,「那天解散後我想去逛書店,結果我走過電動門後就是神界,被簡單告知一些事情後再睜眼就成了海外遊學當中的二公主,當下唯一感想就是學測剛放榜居然馬上把我扔去學習新知識,這幫神簡直太沒良心了。」
「我那時候是在火車站地下道,一邊走一邊在肝手遊,打到一半突然跳網路失去連結的提示,然後我就發現我穿了,而且是直接就來到這裡,身上制服都還沒換。」夏櫻忍不住又碎念起她為什麼是唯一直接被放生來這個世界的。
曉楓拄著下巴思考,「我記得我最後是在搭電梯,走出電梯就失去意識……再睜眼就身處異世界了,但照詩織的說法,我們應該是有先待在神界的?」
我趕緊將口中的蛋糕吞下去,接上話題,「啊,我的話是在擠公車哦,因為那班車人很多我整個人有點昏沉沉的,然後再清醒就已經在異世界的床鋪上躺著了。」
「我只是摔了一跤,爬起來就到神界了哦。」
「「啊?」」這個畫風差太多,我們都震驚了。
「而且我摔倒的時候手機還飛出去了,人家爬起來想撿呢,結果一眨眼就到神界了,」詩織用叉子戳著軟綿綿的蛋糕,嘟噥著:「剛換的手機殼耶……早知道會穿越就不買那個手機殼了,拿去多吃塊蛋糕或是多喝好幾杯珍奶還比較好。」
對不起,應該是很可憐的,但我卻只想笑。
除了這種閒散的話題,期間大家也交換了各自的能力情報,挺意外的是紫綾的稱手武器居然是鐮刀這種使起來很吃力量的中短距離型,總覺得二公主殿下應該要當遠程法衛或是輔助吧,而且這樣我們隊內的近戰遠戰好像有點不平衡耶……不對,讓詩織別搶近戰位好好當她的死靈法師應該就剛好。
紫綾還提到自己尚在海外修學時戰神有頻繁託夢給她一些指引,儘管回到忘響國後就再也沒有這層連繫了,但這是繼夏書有簽訂契約的半神祇跟在身邊、詩織保有在神界的記憶並依指示跟隨巫妖學習之後,第三個提出自己明確與上頭的神祇有著直接連繫證據的人。
那我和曉楓呢?我倆啥都沒有,在神界的記憶也沒了,來這裡除了被夏書拐進聖殿簽契約當了聖殿祭司之外也沒有任何和光明神有關的體驗,那什麼……我知道我們是被指引者的,也知道要相信光明神,但是!但是這對比起來也太委屈了一點吧!
「但比起指引,我覺得更像是給我做心理輔導,畢竟我可是一夕之間突然成為了鈴蘭,要同時消化身為二公主和身為紫綾的記憶,那種彷彿兩個靈魂突然融合在一起的感覺讓我一度有些自我認知的割裂感,更別說還要把那些突然塞進腦中的新知識消化成能自由運用的能力,剛穿越過來的那陣子真的過得很吃力。」她輕輕嘆口氣,「現在想來,我的心理素質可真是不錯,也難怪戰神要天天託夢,怕我精神崩潰就毀了吧。」
「別一派輕鬆地說著那麼可怕的事情啊。」
「自己被捲進虐殺案差點沒命還隻字不提的人沒資格說吧。」曉楓吐槽著毫無自知之明的夏櫻。
「誒……啊?妳們還是知道啦,沒事啦,我人不還是好好的。」
紫綾贊同地點頭,「沒錯,反正結果人沒出事,輕描淡寫地帶過就行啦。」
「不過說到託夢,」詩織往茶杯裡加了兩塊方糖,拿起勺子輕輕地攪拌,「讓我想起以前在神界時,渾沌神為了迅速讓我記住每種詛咒的效果,每晚都在我夢裡播放各種悽慘死狀的獵奇影像,說是教材……」她肩膀一抖,約是想起了曾經見過的血腥夢境。「同樣是介入夢境,為什麼人家是受到這種對待啊?」
……好吧,我更正一下我的想法,我們沒有與神明大人建立什麼直接聯繫真是太好了!妳們的經驗看起來就是過得很辛苦才有連繫的啊!在神界的記憶被抹掉說不定是件好事!
在大家把桌上的所有甜點都一掃而空後,紫綾傳喚仕女將桌面淨空,並添上全新的茶水,久別重逢的寒暄告一段落,談正事的時刻到了。
「我聽說詩織很快就能跟妳們進聖殿了,雖然我也很想早日和妳們開啟值得期待的團體生活,但暫時還沒辦法,畢竟我家這邊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但是放心,我預見過在聖殿任職與妳們一起生活的未來,所以麻煩妳們再等我一陣子吧。」
接著她取出通訊水晶,示意我們把自己的水晶拿出來紀錄彼此的聯絡方式,「不過我畢竟是皇室的二公主嘛,名下的專屬圖書館、溫室和研究室的資源只有我用太可惜了,妳們有需要的話,用通訊水晶聯絡下我就能帶妳們去。」
「妳提醒了我,我能和妳買些制服犯人用的麻醉劑嗎?」曉楓比劃出印象中噴霧罐的大小,「妳發給巡邏的皇家騎士小隊用的那種,審判所的工作挺需要的。」
「哦,那個呀,買就不用了,那種麻醉劑成本很低的,庫存有一堆,我直接請人送一箱過去吧。」紫綾的食指輕輕扣起桌面,「除了這個以外還有什麼嗎?我待會兒還有點事要忙,可能要散會了。」
「妳要忙我們當然就先不打擾了,」我替自己斟了最後一杯紅茶,「不過趁著今天休假,我想去皇家的圖書館找些資料,可能還會借點書,可以嗎?」
「沒問題,那待會玫瑰就和我一起回皇宮,之後還有事情的時候會再以二公主的名義召見妳們的,啊……」
「我突然想起來似乎還有件應該告訴妳們的事情。」紫綾像是想起了開心的事情,倏然綻放一個嬌豔的笑,「我交男朋友了哦。」
「嘩……」詩織發出了任誰都能聽出她超級興奮的抽氣聲,我則差點被茶嗆到,趕忙放下茶杯,眼角餘光一瞥,發現身側的兩人也瞬間精神了起來,只能說聽了這句話,在場沒有人的八卦之心不會燃起來吧?和某幾個在國高中就早戀過的人不一樣,這可是!紫綾的初戀啊!
「──對象是白雲騎士。」
「「啊?」」目前在聖殿任職的三人齊齊發出詫異的聲音。
這波是、是該驚訝於紫綾居然和我上司在一起談戀愛,還是震驚我上司居然被公主拐了?對象居然是白雲騎士長!誰追的誰?誰先告白的?怎麼認識的?不行,有好多好奇的地方!
「不是啊,這種話題要早點說啊,告訴我們怎麼在一起的呀!」夏櫻忍不住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面色滿是痛惜,「居然聽不完八卦就要散會了,紫綾妳好慘忍……」
「之後再找機會慢慢說嘛,我們已經交往快五個月了,我經常溜出去找帝約會……」任職於聖殿中的我們當然知道白雲騎士長的全名是帝摩斯‧白雲,而紫綾用愛稱輕喚戀人的那種戀愛中少女的感覺好可愛呀,居然已經交往那麼久了嗎?
「其實關於妳們三個的資料大部分都是帝告訴我的,聽說妳們進聖殿以後,我和他說妳們是我以前的摯友,想知道妳們都過得如何,帝他就把妳們的履歷給我了……他真的很可愛呢,對吧?」她甜甜地笑,我卻有種看到了她身後有惡魔尾巴在甩動的幻覺。
好的,我要震驚於我單純的上司居然就這麼被紫綾拐了,自閉騎士與小惡魔公主的愛情嗎……被拐了就算了,還把我們的個資外洩,所謂二公主的內應竟是我上司?
「對了,我們算是地下戀情吧,我家目前只有我姊知道,妳們要保密哦,畢竟有公主這個身份在,即使不想管也得考慮一下什麼權力結構的問題,忘響國內有政教爭權的傾向嘛,如果戀情曝光可能會讓他被捲入麻煩的事情,暫時還不想公開。」
放心,保守秘密……就某方面來說,是我們聖殿祭司的專業呢,光就死亡騎士事件這回,就有無數得被我們帶進墳墓裡的秘密得好好保密。
雖然我沒想到,紫綾居然連自己的這份秘密公開的時機與作用,在此時的茶話會間都已經盤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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