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風雁身後的河淵也來不及阻止一切,前一刻他還在催促風雁動手,這一刻他只能驚駭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事情,做不出任何反應。
因疼痛不支倒地的燕燕摔往風雁的方向,風雁拋開劍趕緊伸手接住妹妹。
風雁立刻感覺到懷裡的妹妹因疼痛而止不住顫抖,被誤傷的燕燕舉手在風雁耳邊呢喃了幾句就閉上眼、垂下手,不知道是痛昏過去了還是斷氣了。
河淵看不清楚燕燕的狀況,只能看到背對他的風雁,在燕燕的手咚地一聲落到地上後,伸手又準備拿劍。
風雁的右手慢慢舉起劍,卻沒有任何要移動身體的樣子,河淵才大感不妙,快步衝到前面,抓緊風雁握住劍的那隻手。
「放開我。」風雁看向河淵的眼神沒有光點,左手仍緊緊扶著妹妹。
「你不要衝動……先帶你妹妹去救治。」河淵臉色蒼白,毫無把握地說,他一靠近他們兄妹倆身邊,就能感覺燕燕安靜的出奇,她沒有顫抖、沒有喘氣、表情放鬆,似乎已全無氣息。
風雁看了河淵幾秒,將眼神帶往燕燕的脖頸處,說:「她已經死了。」
河淵瞧見風雁的左手就扶著燕燕的脖頸,也就是說,風雁能感受到手中不再跳動的那條脈搏。看著滿臉是血的風雁,河淵徬徨道:「抱歉……我……」
這場意外太突然,河淵剎時無法組織語言說出除了道歉之外的任何話,他覺得這時候不管說什麼,都會像是狡辯。
「我不怪你,你也沒錯。」風雁搖搖頭,不知道在拒絕什麼。
河淵猛然想起了事情最根本的原因,立刻抬頭看往四周,小房間內完全沒有阿影的蹤影,似乎已趁亂逃走。
風雁看河淵在分心,便晃了一下自己握劍的右手想掙脫河淵。
現在若是追出去可能還不遲,「抱歉。」河淵又說了一次抱歉,現在沒時間了,他只能先把風雁敲暈,免得風雁自尋短見。
風雁暈了之後,河淵拿回自己的劍,便趕緊走向屋外尋找阿影,但夜色太黑,附近的鎮民又都去參加婚宴了,也完全沒有半點燈火,暫時無法看出任何痕跡。
河淵只得先返回,他清理小房間內的血跡,並將燕燕的屍身跟昏迷的風雁移至婚宴地點附近的僻巷內安置,隨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擺出慌張的神情衝向婚宴內大喊要人幫忙。
結婚宴上消失的新娘成為冰冷的屍體,並且新娘的哥哥也昏迷不醒,河淵掩蓋一切跟眾人解釋說是盜匪所為。
因為新娘穿得富麗堂皇,離開自己的婚宴會場透氣時被盜匪盯上,風雁跟河淵前往搭救時,混亂中已然不及。
當眾人尚在懷疑外地人河淵所說的事情真偽時,醒來的風雁像瘋了一樣不停喊著妹妹是自己害死的,河淵的說法才被採信。
風雁有多麼疼愛妹妹是當地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他們只當風雁說的是因為自責無法保護好妹妹而崩潰的發言。
風雁也無法說出所有事情的真相,燕燕窩藏阿影是罪,一同隱瞞的自己也有罪,河淵就像他自己剛才說的沒有錯,若是將真相宣之於口只怕如河淵所說的牽連所有家人。
而河淵一邊想去追查阿影的蹤跡,一邊擔心風雁想不開,好不容易說服風雁的父母暫時先把風雁當作病患一樣,且有自尋短見的跡象,必須嚴加看管起來,他才放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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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後的河淵追查了數日,甚至都耽誤了回去中央的時間,阿影卻像人間蒸發了一樣,連擅長偵查情報、追蹤行跡的他都完全沒有找到阿影的線索。
阿影找尋不到,中央又不停催促河淵回去,再耽擱恐怕就是自己違抗命令有危險了,焦頭爛額的河淵只能暫時作罷,先趕回中央報到。
等一切塵埃落定後,河淵只能一邊執行軍方派給他的任務,一邊暗自搜查。
但河淵還沒找到阿影,就先聽到風雁的死訊,和過往隊友一個又一個不幸的消息傳來。
河淵便開始私下留心這些消息,風雁是在妹妹的墳前自刎而死,過往隊友則是出現各種意外。
有匪盜劫掠、急症暴斃、捲入人命案件或因犯罪受刑、更有突然消失無蹤或同風雁一樣自殺而亡的。
一切看似沒有關聯,卻有唯河淵和軍方高層知道的共通點。就像要驗證河淵心中的猜疑,曾經為勝仗立下不為人知功勞的這些影子一個接一個亡故。
在知道最後一位曾經的隊友也死亡的消息之後,河淵自嘲式的對著天空叫了一聲:「汪!」
狡兔死,走狗烹,河淵不知道哪時會輪到自己,現在找不找得到阿影已經不重要了。
終究,他還是沒保護好任何一位曾經的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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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世界管制局』內,衛頁直到現在,偶爾都會回想起,當初的父母為何將他和妹妹各自取名為雁和燕,希望兄長如大雁有鴻鵠之志,希望小妹如嬌燕般平安幸福。
只是,這些寄望在那場意外的夜晚後,一切都無法如願了。
衛頁一直記得屬於妹妹的,那黏膩的血珠滾進他嘴角時的味道,在這之後他吃任何食物都能嚐到那腥甜的味道。
就算兩度來到『異世界管制局』、就算一度轉生過,不管有沒有記憶,那個血腥味始終在衛頁的口中無法散去,變成刻在靈魂中的記憶,難以抹滅。
一開始,衛頁吃什麼都反胃,吐光了所有東西,剩下的膽汁苦味才能稍微減緩那個血腥味。
食物的味道越清淡,口中的血腥味越發明顯,所以,衛頁變得只有在真的飢餓時才會進食。他偶然在多年以後,巧克力問世後,發現巧克力的苦味可以混淆一些血腥味。
現在,即使衛頁已經能和這點血腥味和平共存,金迴也都習慣為他帶巧克力味的食物。
也許,再過久一點,衛頁還能在喝毫無味道的白開水時,細細品嚐回味那股血腥味。
他太想念她了,即使是可怕不堪的回憶,衛頁也漸漸甘之如飴。
衛頁沒想過要在這裡遇見妹妹,但現在,也許就是她本人來到自己眼前了,他卻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辦。
是靜靜等待小露後續會有什麼動作,還是主動出擊詢問小露,衛頁做不出選擇,他無法揣測對方的心思,過了太久了,對她既熟悉又陌生。
靜靜等待的話,煎熬的是雙方,但主動出擊打亂所有事情的步調,會是對方願意的嗎?
說到底,衛頁的確還是無法確認小露到底是誰,現在都只是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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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多少時間給衛頁思考他該如何面對小露,一大早他打開房門就看見笑小露笑咪咪地站在他的房間門口。
「吳果姊不舒服,今天只有我們兩個了,多多指教。」小露雙手搭在背後,嘴角維持剛好的幅度微笑著說。
不確定是小露有意為之,還是真的時間會這樣完全改變一個人,衛頁不曾在小露身上看到一丁點關於妹妹,燕燕的影子。
而如今,小露的笑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笑容裡又帶著什麼含意,衛頁也毫無頭緒。
「好,那……就麻煩妳了。」衛頁想如同往常那樣,淡淡地說句好就結束對話,但他發現自己居然辦不到。因此,說了第一個字之後,連他自己都能聽見說話的聲音在顫抖,於是他趕緊調整氣息,多說幾句話好掩飾其中的動搖。
衛頁和小露倆人一前一後的走到辦公室時,金迴知道吳果不舒服後,說明今天只有衛頁和小露要一同出勤,便略為擔心的悄悄向衛頁問:「你能跟她獨處嗎?」
「沒事。」衛頁毫不猶豫地說,忽略剛才自己曾經動搖過的事實。
金迴招手示意在最前面的磊時過來,「今天的任務就先交給我和阿時就好」他根本不相信衛頁說的沒事,過去的河淵就是太放心風雁,才會徒留遺憾。
磊時走過來,一臉疑惑地問:「怎麼了?要出發了?」
金迴在衛頁耳邊輕聲地說:「克莉斯朵說,可以用竄改資料的名義先將小露關起來問,」
衛頁突然激動地大聲拒絕道:「不行!」他記憶中的燕燕,可是個就算被父母罰禁閉也不肯低頭的倔強孩子。
小露在衛頁突然大聲說話之後,立刻站起來走到衛頁旁邊,說道:「好啊,我沒關係。」
衛頁看了一眼衝過來的小露,「沒關係什麼?」
「我聽到了,關我啊?」像在說別人的事情,小露蠻不在乎的口吻說著。
「妳不是最討厭有人限制妳的自由了?」衛頁下意識問出他自己覺得燕燕會有的想法。
「我最討厭?你以為我是誰?」小露轉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突然口氣不耐煩地問。
衛頁沒想到小露會直接反問他,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問出口。現在小露的口氣和態度是不管在『傳送部』見習時,或入職之後都不曾有過惡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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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衛頁像下定決心了一樣,站起來直面著小露。
「……燕燕?」他小心翼翼的,說出這個他已經好幾百年不敢喚出的名字。
小露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她抬頭看向衛頁,眼神漸漸犀利並咬牙切齒的說:「你終於敢提這個名字了?」
衛頁看著對他來說,這個完全陌生的表情,疑惑地再次問道:「妳是燕燕嗎?」
小露不知道從哪抽出一把小刀,伸手直逼衛頁的脖頸處,「你真的,躲在這裡當縮頭烏龜太久太久太久太久太久了!」小露表情變得越發扭曲,口氣接近歇斯底里。
一旁的金迴跟磊時都被這個舉動嚇到,金迴急急道:「妳先冷靜。」
磊時則悄悄繞到小露身後,伸手想制止小露。
小露瞥了一眼在悄悄移動身體的磊時道:「收起你的手,不准過來。」她將刀尖直接碰上衛頁的脖子。
磊時沒被小露這樣兇過,也一時無法相信,只是聽完小露吼完就下意識把自己的手放到背後。
隨後,小露慢慢逼近衛頁,扯起一邊的嘴角笑著對他道:「你真的在這裡逃避很久,久到可以誤認自己的妹妹,你是不是腦中已經沒有對她的半點映像了?」
「妳不是燕燕,妳……你是阿影?」此時衛頁已經不覺得小露是燕燕了,燕燕不可能對自己露出這種神情。
「你!」聽到阿影二字的小露沒有否認,只是突然轉頭,瞪大了眼睛指著金迴大吼:「你不是很會看?來啊!我讓你們看看,燕燕在哪!」
金迴被吼的一時愣住,微微皺眉後道:「不管你到底是誰,先把刀放下。」
「哈!怕什麼?又不是活人了,這點皮肉痛都忍不住嗎?」小露完全不理會金迴說的,她停在和衛頁的臉龐咫尺間,神情幾乎近似鬼魅,手中握著的小刀又更逼近衛頁幾分,讓刀刃割破一點衛頁脖子上的皮膚,傷痕冒出幾滴血珠,它們匯聚在一起,變成一條細細的小河那樣,往下流淌。
事已至此,金迴只能伸長手,將掌心靠近小露的額頭。
小露隨即閉上眼睛,似乎在認真回想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好讓金迴可以看到自己腦海中所有畫面,而金迴也緊閉著眼睛努力擷取所有的線索。
四人僵持的樣子維持了好一陣子,久到衛頁脖子上的血珠都乾硬成血塊,小露和金迴才緩緩張開眼睛。
金迴面有難色地看著衛頁,欲言又止。
小露率先開口打破沉默,道:「我已經答應那個人,不告訴你也不為難你,我只有這樣做,才能透過金迴會告訴你。」
說到“那個人”的時候,小露的神情明顯低落,衛頁甚至都曾看到她緊咬自己的下唇直至破皮。
小露收起抵著衛頁脖子的小刀,轉了轉自己僵硬的手腕後,看向一直面有難色的金迴問:「都看到了吧?說啊?當事人現在很好奇哦?」
「小露……的確是那個阿影。」金迴好半天才憋出這句話,接著他皺緊眉頭,撇過頭道:「燕燕……在無間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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