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袋偶戲 - 第一部第十九章前往冬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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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保險起見，我隨手撕掉自己親手寫的備忘錄，趁著上廁所的功夫，把它扔進飛機廁所中的垃圾桶。

　　坐在廁所裡，心想順手把口袋裡的垃圾都掏出來丟了，默默地伸手，摸到了一堆棒棒糖紙之外，還摸到了一張票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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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攤開票根，我看著上頭的文字，赫然想起——其實我並不是一個能言善道的人，特別，外語的部份更難不上「能言」，連讀都有困難，都是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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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像現在這樣能夠順暢地看懂外語，大概是我唯一能夠感覺自己正處在不正常環境的佐證。

　　其實不只英文，我還聽得懂又看得懂日文與中文——這大概也是一種劇情需要……啊，我終於想起來那叫什麼了，「御都合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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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劇作家」也覺得，如果把一個「演員」做過的事情都羅列出來，那一小塊「學習日文」很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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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劇作家」的霸氣嗎，「御都合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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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強硬的彌平劇情上的細節的方式，簡單又有效，但對劇內人而言，一定是必須戒慎恐懼來提防的——若是再仔細想想，我是不是也被這種創作的方法影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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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說不定。

　　我的一切都像被列在劇本上，說不定也就像「細節」一樣。如果「祂」能夠隨意塗改劇情的發展，那麼，是不是也能隨意塗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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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情緒，看似是「我」，我發怒、我難過、我沮喪、我麻木——這些讓人能確信是自己的波動，說不定也是誰手裡執著筆桿，能夠隨手揉捏的字句。

　　嘖，不行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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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手把機票收進外套口袋，我熟稔的處理了一件件上廁所完需要的小瑣事，站著洗手台前，鏡中映照著不屬於自己、卻又覺得無比熟悉的臉龐，還有那雙顏色微微相異，恰似寶石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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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感覺真奇妙。」

　　盯著自己的臉龐，我不經喃喃自語道。

　　我對於自己是克莉絲汀這回事，漸漸的感受不到異狀，這是不是也是一種「御都合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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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如果我們真的是同一個人，又為什麼，在劇本最初的時候要明確的分別開？

　　蒙森神父的回覆，確實是讓我對「自我」的認知堅固了一點，但他並沒有解答我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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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知能夠揭露的未來說不定也有限。

　　捧起水來，濕冷的感受在掌心匯聚，我為了梳理紊亂的心思，將水潑在臉上，借用外力打斷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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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思慮的間隙中，有一本書的存在突然介入了繁雜的思緒，用水的冰冷和它的存在將我與焦躁暫時隔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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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說來，那本書……

　　我從背包中翻找出它，那是一本外皮微微龜裂的皮革精裝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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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我從常用的書桌上發現的，一本可疑的書。

　　而我隱約覺得，這本書，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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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需要的東西全都列在備忘錄之上，單手拿著那張小紙條，我決定循序漸進——首先，是魔術研究的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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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開房門上的魔術術式，進到魔術工房中、再直直穿過工房，推開位處工房深處的門，門後是一間採光絕佳的小房間。克莉絲汀的魔術研究室，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小而巧的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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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寬不過五步跨步、深不過兩人雙臂平舉，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靠著牆的大書桌，書桌上，緊貼牆面處豎著一對木桿子，在書桌上撐起了一個架子，架上能陳放不少物品，但比起視線自然所及之處還要高一些，一眼望去全都是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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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仔細看，案子的質地樸素、結構堅固又厚實，一張高高的木椅扣在書案前方，桌上散放著一張張厚厚的手稿，被井然有序地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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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克莉絲汀）的書桌，我靜靜的入了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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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貝們，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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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喃喃自語著，我撫了撫桌面，隨即小心翼翼地將一旁的手稿收整，按照我的撰寫順序排列、用鐵夾夾起來，再用塑膠資料夾好好的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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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魔術師而言，研究手稿相當於排球在我生命中的地位那樣，值得這麼大張旗鼓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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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我與克莉絲汀對魔術師這一個群體都沒有歸屬感，但手稿是一個魔術師費盡渾身解數，投入鑽研魔道的痕跡。

　　對克莉絲汀而言，那幾乎是生命的一切。就算無法認同，也沒有辦法拋棄自己存在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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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將它單手護在懷中。

　　痕跡，存在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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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由得，我駐足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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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裡，我曾埋案苦思。克莉絲汀也是在這裡開始她天馬行空的魔術研究。

　　我們是為了什麼在這裡刻下痕跡。又是為了什麼，不行在輕鬆平坦的道路上，以山巔（根源）為指尖所向、目光所指，披荊斬棘的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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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倏然，我發現，如果對魔術師一點也不認同，她一點也不必在魔術的道路走得這麼遠；只是想要光宗耀祖，她也大可更加張揚，因為她早就已經完成平凡魔術師無法比擬的頂尖魔術，更身懷絕一無二的天賦，早就已經走得很遠、很穩，再者，她也還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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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我卻能時刻感受到焦躁，那不只是生命被他人執掌的焦急，更是另一種無法言說明白的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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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那樣的焦慮就是出於她。

　　我深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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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要離開還刻著她痕跡的地方了，我居然事到如今才發現。

　　胸口的沉重，讓我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大口吸進前進的動力，汰換掉後悔那樣，我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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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咳咳咳，啊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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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死的灰塵！

　　打了一個大噴嚏的我，頭毫不留情的大力磕碰在書案上，聲聲砰咚連響，書案上的架子受到觸動，一本本厚重的書籍掉了下來，毫不留情地砸在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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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啊……」

　　我摸了摸後腦，有點頭暈目眩——不過幸好，暈眩感一下就褪去了。要慶幸沒有砸在奇怪的地方，不然在這裡暈倒的話……真的是有點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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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晃了晃腦袋，起身前見到了一本書，它勾起了我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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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本皮革精裝書，從表面看來，時間已經在皮革上留下了不淺的痕跡，但書頁卻與那痕跡不符，只有微微的翹起，一點泛黃的痕跡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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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覺告訴我，這是一件很重要的東西——重要到，手稿可能在老師那裡能找到我寄去的複本，但這本書，說不定只有這麼一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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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隱約這麼感覺……哎！

　　總之帶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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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在這裡拖久了，那位紅髮的幼稚鬼又會怎麼要胡鬧，我的頭就開始痛了——我沒有多做停留，帶著書和手稿，離開了研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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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會，我再次檢視了一次備忘錄，看著勉勉強強擠在一個大行李箱的工具，大略的比對了一下。

　　魔術用的觸媒，好了；做好的魔術禮裝，盡可能帶了；魔術用的器具——只拿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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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看看小行李箱——

　　換洗衣物，好了；盥洗用具，當然；棒棒糖——呃，應該放在背包裡；拖鞋、睡衣、毛巾、內衣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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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看看背包和自己——手稿跟書，收得好好的！棒棒糖，一整包！「魔眼殺」眼鏡，戴著了，保險起見帶個普通的眼鏡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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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美，準備妥當，無懈可擊——

　　剩下的，就只有心理準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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