饗，宴　～她所聽見的溫柔料理樂聲 - Chapter.5　奏響無聲之音

他們順利出了校門，然而，有台黑色轎車擋在面前。下一秒，轎車的車門開啟，一名婦人優雅地走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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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頭髮花白，臉上布滿皺紋，老鷹般的銳利的眼神給人一種如臨大敵的感覺，她身穿保守且莊重的服飾，散發一股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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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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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您怎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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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長得跟樂正弦子有點相像。倒不如說，那是彈奏古箏時，露出嚴肅表情的樂正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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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子一邊發出低語，一邊停下腳步。婦人──弦子的奶奶用冰塊般冷澈的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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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子，妳現在要去哪兒，還不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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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並不是請求，而是命令。一種上對下，必須絕對服從的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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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我並不想回家，我想跟身邊的男生，跟響一起約會」這句話已經到了弦子嘴邊，但她卻什麼都說不出來，看起來只是微微張著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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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響明白了什麼，發出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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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弦子的奶奶把視線移到響，以及他們所牽著的手上，用不悅的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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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時候，妳還跟男孩子混在一起，妳應該知道畢業之後我們要搬到美國，到時候即使不願意也得分開，妳這樣會給人家添麻煩的，還不盡早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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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句話，響一瞬間屏住呼吸，雖然他早有畢業之後兩人會分隔兩地的預感，但卻是在這種情況下得到應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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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人生的重要階段就會面對一次選擇和離別，這是無可奈何的事。要問他是不是能接受和樂正弦子分開，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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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響的心情和事情的發展無關，人們總是不得不面對現狀，要拋下什麼、要留下什麼，都得不斷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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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心中，與樂正弦子度過的時間非常可貴，這一個月可以說是他高職生涯中最開心的時光，但是要問響能不能放棄去法國學習料理，或是逞強地說自己要跟弦子一起去美國，答案都是否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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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子也明白這一點，她知道響有自己追尋的目標，兩人無法並肩同行，所以她從未跟響提過，自己要離開臺灣搬去美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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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有一位成就非凡的古箏大師，她表示能收弦子為弟子，用心指導她，所以樂正家才會做出這項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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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弦子的心中，依然有著想跟一般女孩一樣，穿著可愛的衣服，跟中意的男生一起吃飯，一起到處遊玩，如此這般平淡無奇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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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弦子知道那是錯誤的，遇上瓶頸的自己，根本沒時間遊玩，必須一個人孤獨地走在音樂的道路上。放學後的幾個小時，跟響待在一起的時光已經是她最大的任性，但是時候也該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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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子鬆開響的手，沒錯，這樣就對了，她不能作為本來就是自由的響的束縛，她咬緊下唇，硬是吞下口中的苦澀，努力想要擺出一如往常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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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響卻緊緊抓著她的手，弦子對著他露出驚訝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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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那雙手，響感受到她的溫度，以及背後的那股顫抖。他知道，事情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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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那不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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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將視線轉向弦子的奶奶，用絲毫不畏懼，彬彬有禮的語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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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我叫連響，我跟樂正弦子是要好的朋友，接下來，我們打算一如往常地去吃飯，稍微遊玩一下才會回家。我會把她好好地帶回來的，請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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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胡說什麼？弦子哪有時間到處遊玩，我打算立刻帶她回去，而且，我剛才也說了，你們遲早要分開的，還是別白費工夫在弦子身上。你自己也有想做的事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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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子的奶奶眼眸中閃過一道冷冽的光芒，她靜靜訴說自己的主張，絲毫沒有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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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握緊弦子的手，進一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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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應該也知道，這段時間我最想做的事就是跟樂正弦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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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開玩笑了。打從我兒子，也就是弦子的父親生場大病，好不容易痊癒後，我就知道放任孩子的想法是錯誤的，你們這樣只會更加痛苦，為什麼要把自己逼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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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逐漸暗了下來，路旁的街燈嗡嗡地亮起，照在弦子的奶奶臉上更凸顯那份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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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連響咧嘴一笑，然後對著弦子奶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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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您總是要求弦子放學後立刻回家，把她關在練琴室，等到一定時間才把她放出來，這都是為了讓她不要跟父親一樣，任憑自己努力練習到生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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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這是在諷刺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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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子的奶奶瞪向連響。響搖頭，直面對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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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掌控練琴室的鑰匙，目的並不是把人關起來，而是防止自己那跟父親一樣發憤練琴的孫女，在您不知道的時候偷偷溜進去練習，進而搞壞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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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學校的老師，您也知會一聲，請他幫忙注意弦子的安全，督促她趕快回家，我說的沒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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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習古武術的「惡鬼巡視官」能憑藉氣息，察覺到躲在烹飪室的弦子。但他即便知道真相，也沒刻意點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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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他的目的是注意弦子的安全，並告知家長。反正弦子也不會乖乖回家，倒不如說待在那邊而不亂跑，已經能掌握行蹤及人身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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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更進一步來說，響認為現在會在這裡遇到她並非偶然，或許她總在這個時間因為擔心孫女而跑來，卻又不想讓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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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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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說中一般，弦子的奶奶沉默不語，於是響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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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成了反效果，弦子現在只要戴上耳機，關在房間裡就會覺得痛苦，這您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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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番話，弦子的奶奶首度露出愕然的表情。弦子抬頭，望向自己的奶奶，用斷斷續續的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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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這是真的嗎？妳都是……為了保護我，才會這麼待我嗎？」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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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子的奶奶一邊這麼說，一邊別過頭。那個樣子，也跟害羞時的樂正弦子是同一個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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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為，爸爸生病之後，奶奶就對我加倍嚴厲，是因為要我更加努力，沒有把古箏彈好，練滿更多時間就不能走出練琴室……我一直都覺得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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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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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她沒在練習時將門鎖上，或許弦子就不會這麼痛苦，但那時是出於一種「既然要練就專心練」的心情，弦子的奶奶才會做出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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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露出後悔的表情，喪失氣力般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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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爸爸曾經練習過更長的時間，我以為縮短後不會給妳帶來過多的負擔，但在這點上是我太過自以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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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弦子，接著暼了一眼牽著弦子的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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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弦子。我只是……擔心妳遭到危險，也擔心妳承受多餘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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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單是一位嚴厲的家長，同時也是因為過度擔心子女，卻弄巧成拙的母親和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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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責地低下頭，就在這時，弦子撲進她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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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子一邊抱著奶奶，一邊用堅定的視線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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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她畏懼起奶奶嚴厲的目光，所以總是害怕地無法對視，但現在她眼中所見的，卻是小時候總會趁著媽媽不注意，塞給自己零食的慈祥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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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我已經沒事了。我已經長大了，就算不久之後會分離，我也能夠承受，之後我會照顧好自己，一邊把古箏彈得更好，變得愈來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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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回想起曾經有人說「音樂是自由的，能跨越國境、種族、以及任何隔閡，傳到每個人的心中，用力迴響。那麼能創造音樂、能演奏音樂的人類，當然是更加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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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頰被液體濡濕，但是她沒有移開自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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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自己這麼說的人，正是一開始教她彈古箏的人，不是爸爸，不是媽媽，而是眼前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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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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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就不需要奶奶了」婦人一邊露出些微的苦笑，她並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光是感受到孫女的成長已讓她備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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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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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奶奶今後也要繼續陪在我身邊，我會讓妳看見我的名聲響徹國際，因為我，是樂正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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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子挺起胸膛，大聲宣告道。

就跟平時在響面前的樂正弦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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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滿自信，她那高貴的身段教人難以移開目光，但此時的她，比起過去任何時候還要更加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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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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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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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男孩子邀請我去約會，而我答應了，所以接下來我們會一起行動，在練習時間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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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子的奶奶聽了輕聲嘆一口氣，用慈祥的語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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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路上小心。我等妳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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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完，將視線轉向響。她從懷中拿出智慧型手機，點開應用程式後，畫面出現一個二維碼，然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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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弦子的朋友，可以跟我交換聯絡方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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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那是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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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也操作自己的手機，與弦子的奶奶加了好友。沒想到對方的頭貼畫面是某個動畫電影的場景。響也很喜歡那部電影，每一幕都精美得可以拿來當作桌布使用。除此之外，響還將一個東西交給弦子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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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這是我們等一下要去的地方。還是跟您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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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還真是懷念。有需要再跟我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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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那倒是不用，因為我已經得到足夠報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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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子的奶奶點點頭，沒有多做回應。她乘上黑色轎車，兩人目送她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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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校門口旁邊的響，朝著學校門口略微行了一禮，就牽起弦子的手邁出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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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門的後方，不久傳出一道「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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