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秘傳太極的我，愛上木棉花少女 - 第一章：木棉花落（第一節）

愛一個人，不一定同時被愛；被愛的人，不一定知道已經被愛。

我們窮一生去愛與被愛，卻忘記每個人一出生，其實已無條件地被愛。

三個年輕人，親身面對死亡的一刻，他們都明白到，若要被愛，就要先去愛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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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這件事，是他後來才告訴我的。

他是我的同班同學——方萬能。

一九八九年一月，一個下著傾盆大雨的深夜，幽暗而寧靜的醫院走廊上，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十四歲的方萬能與父親匆忙地趕到病房門外，已在等候的主診醫生，神色憂傷地對他們說：「去見她最後一面吧。」

醫生說的每個字都直砍父子二人的心，世界就像霎時被冰封了一樣，他們只能茫然地站著。

雖然早已知道母親的病已藥石無靈，亦早已做好別離的心理準備，可是，一旦到了真正面臨死亡的一刻，內心還是無法接受。

淚水無聲地從方萬能的雙眼流出，在雨水沾濕了的臉上不住流淌。

此刻，他感到父親用力地握緊自己的手，於是他用顫抖的聲音問道：「爸爸，媽媽是否要死了？」

「……」

父親沒有回答，只是拖著他，推開了病房的門，看著一生最愛的妻子躺在病牀上，身上接駁了一些電子醫療器材，協助她用力地呼吸著每一口氣。

母親在四年前的一天突然在家中暈倒，然後被證實患上了簡稱ALS的「漸凍病」，也就是肌萎縮側索硬化症，病因不明，藥物也只能延緩病情。四年間，母親的肌肉不斷萎縮和無力，身體就像逐漸被冰封一樣，一步一步地陷入癱瘓狀態，到最後就連呼吸的氣力都漸漸失去，無助地躺在病牀上等待死亡的一刻。

方萬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母親被病魔折騰，怨恨自己甚麼也幫不上忙，又因為從來沒有為母親做過任何事情而感到愧疚。

「我們來了。」父親站在病牀旁，強忍著眼淚，用最溫柔的聲線，叫喚著妻子。

聽到丈夫的聲音，母親微微張開了眼睛，並用力地展露出笑容，然後氣若柔絲地說：「子能，對不起……我沒法再陪伴…你們了……」

「別說儍話，妳已經很努力了。」父親說。

「以後…要靠你…照顧…兒子……」

父親看著妻子每說一句話都要用盡氣力地呼吸，心中感到莫名的傷痛，只能緊緊握著妻子的手。

這時，母親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萬能…你在嗎？」

站在病牀另一邊的他，也捉緊了母親的另一隻手，回答說：「媽媽，我在這裡。」

「對不起⋯⋯」母親續說：「你以後…要聽爸爸的話…做個好人⋯⋯」

「我不要，我要妳好起來啊！」

「還有…你要記住…媽媽很愛你……」母親帶著微笑，合上了雙眼。

「媽媽，妳要好起來！媽媽，妳要好起來！」即使方萬能如何叫喊，如何激動淚流，也沒法改變任何事情，母親還是靜靜地躺在牀上，不再有任何反應。

「不行，媽媽我求妳不要走……妳要像平時一樣送我出門上學、陪我做家課、每天一起吃飯……」

方萬能歇斯底里地呼喊，令在場的護士也不禁心酸，發出了低泣聲。

病房裡的醫療儀器發出了「咇」聲的長響，顯示脈搏為「0」，即是母親的心跳已經停止跳動。

由於父親早已作出不再拯救的醫療指示，醫生只能默默地站在一旁。

但方萬能卻沒有放棄。

他一邊流淚，一邊不斷呼喊著同一句說話：「媽媽，妳要好起來！妳要好起來！」

懇切的祈盼不斷重覆著……

醫生上前為母親作最後檢查，證實已沒有心跳和呼吸，瞳孔也對光線沒有反應。

醫生看一看手錶，正要宣布死亡時間的時候，醫療儀器卻突然發出「咇、咇、咇」的響聲，母親的脈搏顯示由「0」逐步轉變為「10、20……」

她的心臟居然又跳動起來！

奇蹟發生了？

病房內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方萬能停止了哭泣，並大叫道：「醫生！你看！」

醫生也感到愕然，立即進行檢查，然後大感不惑地說：

「奇怪…怎可能？她似乎又回復心跳和呼吸，就像復活了一樣！」

父親一手抹掉眼淚，歡天喜地的對妻子說：「芬，妳聽到我的話嗎？」

「嗯…我……」母親發出了柔弱的聲音。

可是，還說不到一句話，她的呼吸又無力起來，而且臉容更顯得十分痛苦。

醫療儀器又再次發出鳴叫，她的心跳又再度停止。

短暫的歡欣過去，心情又回復到哀切悲傷。

「不行！不行！媽媽妳不要死！」

方萬能雖然已經是個中學生，這刻卻像個小學生一樣，呼天搶地，再一次祈求母親能夠奇蹟地復活。

而奇蹟竟然又再一次出現！

母親的心跳又再度恢復了！

「媽媽！媽媽！」

方萬能緊握著母親的手，心裡期望一定要捉緊這次機會，不能讓再她離去。

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萬分詑異，有人懷疑是醫療儀器出了故障，於是又搬了新的儀器來。

醫生又再一次檢查她的狀況，但結果都是一樣：她又回復了生命力。

可是，就像剛才一樣，無論他如何緊握著母親的手，她很快又再度被死神接走。而且，從母親的臉上可以看出，她正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如是者，方萬能的母親不斷重覆著生而死、死而生的情況，更漸漸令人感到懼怕，病者就像在無間地獄一樣，承受著不斷死亡的折磨。

在所有人當中，只有他的父親知道發生了甚麼事。

他對方萬能說：「媽媽始終沒有好起來，再這樣下去，她會很痛苦的……讓媽媽走吧。」

但哭得雙眼紅腫的方萬能大力搖頭拒絕，仍堅信母親最終會回到自己的身邊。

「兒子，聽我說，這個世界，有誰可以戰勝死亡呢？」父親說。

「我知道有人可以，他可以令人復活，自己死了也能在三天後復活……」方萬能抬頭望著父親，續說：「媽媽現在死了，也會在三天後復活嗎？」

「我也很想她能夠復活，可是媽媽不是神啊。」

「可是……」

「相信我，終有一日，我們會再見面的。」

「真的嗎？」

「真的。」

父親撫摸著方萬能的頭，說：「跟媽媽說再見吧。」

有了再見的盼望，加上方萬能亦擔心母親真的在受苦，縱使萬般捨不得，他也只好強忍著淚水，悄悄地對母親說：

「我們將來一定要再見啊……媽媽，我愛你。」

終於，方萬能的母親安然地逝去，同一時間，他也失去了世上最愛他的人。

窗外仍下著滂沱大雨，雷聲和雨聲無情地將悲哭聲掩蓋掉。

✫✫✫

（第一章第一節完，第二節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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