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塵若云 - 第二章.上古淵毒

晨沐梳妝完畢的宮落絮踏入大殿，就瞧見御前座下站了一人，似乎已經等了有段時間。

「早上好，赤夜。」

「見過主君。」赤夜行了個禮，慎重道：「聽聞您昨日徹夜未眠，見此屬下已經叮囑管事，要格外注意您的作息和飲食狀況。」

「嗯，知道了。」宮落絮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隨口應了聲，便續道：「不是請了醫官，讓他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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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診完脈的醫官垂首跪於大殿之上。

在兩人的注目之下，他在心底斟酌過用詞後才徐徐道出：「魔君大人的傷以下官的能力無法根治。」

「噢？斐城不養無用之人。」立於座側的赤夜聞言當即擰眉，冷聲道：「你可知無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聽聞赤夜的話語，底下的醫官身子伏得更低，「赤夜大人恕罪，魔君大人所中之毒名為『淵』，因中此毒才使舊傷遲遲未癒，該毒下官也只在上古典籍中見過，而解藥據臣所知，已煙滅於第三次天魔戰役中，此毒世間再無藥可解。」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由他人口中被證實，像是墮於深淵的受刑之人，在囚禁的漫漫長夜中輾轉難眠，最終被上天釘上了死罪，連苟活於世的希望也抹煞殆盡。

宮落絮的表情猛地沉了下來，黑闃的眸子深邃地可怕。

雖然見不到座上之人的神情，但一瞬間冷下來的空氣和威壓讓醫官有了危機感。

他慌忙開口道：「此毒雖為毒卻不傷及性命，下官有方子能中和毒性，慢慢調理，身子自然會好起來。」

「你說的慢是多久？好起來是哪種好起來？」宮落絮手支於右臉，表情已經恢復平靜，「是不至於每次毒發時，疼得打滾，還是可於閒時舞劍，策馬長馳萬里？」

「稟魔君大人，此毒已侵入四肢百骸，中毒時長已有半年之久，要調理少說也需三年五載。」醫官抹了抹額上的涔涔汗水才又接續著說：「這⋯⋯恢復到魔君大人鼎盛時期，下官⋯⋯也沒有萬全把握，但疼通一定會隨著治療時長而逐漸緩解，只是這毒勢必會隨魔君大人之軀一輩子，而筋骨之傷⋯⋯下官只能盡力而為。」

「解毒如抽絲，現下只能與之共存，如若處理得當，毒發間隔能被無限延長，甚至往後餘生皆不再發作。」醫官換了一口氣，謹慎問道：「敢問魔君大人，此毒發作間隔為何？時長多久？」」

宮落絮回想了片刻便答：「每月一次，一次短約四個時辰，久至十個時辰。」

「最短的那次是否為初期中毒之時，而後期發作時辰則越拉越長了？」

「沒錯。」早在第三次發作時，她就發現了此毒的發作規律，雖說此毒不致死，但發作時卻會讓人生不如死，恨不得將四肢筋骨挑斷，以解其痛。

現在回想起發作過程，她的舊傷彷彿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將注意力強行轉移，宮落絮問了另一個她關心的問題：「有什麼辦法於毒發時不那麼難受？」

「這⋯⋯」醫官明白她所言為何，遲疑了片刻，「有一方法倒是比魔君大人長期借酒解痛來的有效，那便是毒發前食九幽花菱草煉製而成的藥丹，其藥效可持續二至三日，但此法為以毒攻毒之法，長久下來並非良策，無非如飲鴆止渴，若非萬不得已，下官不建議魔君大人親身使用。」

「聽起來怎麼倒比本君身上的毒還可怕了？」

「是的，因為用藥期間身體只會感受到快感，其餘的一切感官皆不復存在，許多親身試藥之人，最終耽溺於追求歡愉、刺激、快意的道路上無法自拔，直至殞命才肯終止，下官不願魔君大人也步上此途。」

「沒有其他辦法了？」

「其他方法魔君大人想必也試過，無異於杯水車薪，能完全壓抑『淵』毒的唯有九幽花菱草。」

「罷了。」宮落絮眼底落下一抹倦色，「本君乏了，你且交代完藥方後便退下吧！」

大殿上只剩醫官交述事項的聲音，宮落絮聽到一半有些走神，直至赤夜的話音響起打斷了她飛馳的思緒。

「主君，醫官已經走了。」

不知不覺大殿上只剩他倆，從剛剛開始除了簡單的應答，赤夜皆沈默不語，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本君這毒一日不解，傷便一日不好，這身子怕是不好使了。」宮落絮語氣幽然，聽在赤夜耳裡卻有些埋怨的味道。

赤夜立馬抱拳跪地，沉聲道：「是臣等無能，無法為主君分憂解勞。」

「你起來吧！本君不是在責難你，此意是讓你儘早去尋新的『容器』！」

感受到視線落在身上，宮落絮失笑，「本君看不見你的表情，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要不屬下也為您尋一副新身軀，助您早日從病痛中解脫。」赤夜話中倒有幾分真誠關切的意思。

「不了，現在這樣也挺好的。」宮落絮唇邊洩出耐人尋味的笑意，「本就該這樣『好好活著』，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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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夜心想：與其日夜受肉體煎熬地活著，反覆於萬般疼痛中陷溺，倒不如一死百了，這樣還痛快些。

可在最嚴重的那次毒發時，她只是死死拽著他的手，隻字不提所受之苦，所有的言詞都於夜色中模糊。

唯有那被淚水暈濕的雪眸在黑暗中蹭的發亮，她咬牙一字一句從唇齒間迸出，語音像淬著滾燙血氣，似乎要將人灼傷：「他們要我不得好死，我偏不，我要活下去，我一定會活著，赤夜我還不能死啊！」

回想當時她的神情和氣勢，像是要把人抽筋扒皮，生吞活剝似的，他現下回想起來都還心有餘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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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久不見赤夜回答，宮落絮也不鬧他了，她從腰間掏出一抹雪色遞到他眼前。

「赤夜你替本君繫上吧！」

赤夜自然而然接過她手中的白綾，將它橫過眼睹，於後腦勺綁出一個漂亮的平結後，他便恭敬謙卑地彎腰，雙手掌心交疊，平舉於前。

見此，宮落絮眉眼含笑，便將手搭了上去，「有時侯覺得你倒是很懂本君心思。」

其實早在醫官交代事項時，她的腦袋便隱隱抽痛，此時赤夜貼心的舉動正好讓她將神識收回，閉目養神片刻。

「您說您乏了，還時不時扶額鎖眉，屬下便猜您應當是想休息了。」

赤夜牽著她走下大殿的階梯，途中不忘細心提醒她小心腳下，走出殿門時，候在外頭的侍婢跟了上來，一路隨行至沙華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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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華殿為前任魔君辦公、召見下官的場所，今日前去就是要讓赤夜替她好好惡補魔界各方勢力、地理環境、種族能力等常識。

魔族大致可劃分為四大領域，分別是東北方的哈穆沙，東南方的陀勒羅，西北方奎厄，西南方的沛扈。

哈穆沙現今由女魃後代——始均侯統領。

北方地區乾旱少雨，土地極為貧乏，盤踞許多兇暴的魔獸，生存極為不易。

古時期，哈穆沙就時不時前來掠奪陀勒羅的領土和資源，直至前任魔君重新劃分哈穆沙和陀勒羅的領地，極大程度改善了哈穆沙的生活環境，持續千百年的大小戰役才終止。

陀勒羅領主兼現任魔君——宮落絮。

因最適合生存，其分佈的種族最為複雜，從最常見的動植物族群，到天地間化形而成的「虛生」，現在甚至是入魔後還保有理智的人族在領域內也可見得。

赤夜就是「虛生」，他誕生於血月當空之時，「虛生」雖會隨時間流逝越變越強大，但化形初期極為羸弱，很容易被當成孤魂野鬼，稍有不慎就會淪為魔族的盤中食。

千年難遇於魔界化形的「虛生」，百年不見能順利長大的。

聽說是前任魔君從千百隻妖魔嘴下將他救了回來，當時的他被眾獸殘食瓜分得只剩一口濁氣。

前任魔君不計代價為他續命，聽聞他無名，便親自替他取名，給了他安身立命的機會，甚至是與之並肩而行的位置，對於「虛生」來說這是多大的福澤機緣。

所受之恩德是他幾輩子肝腦塗地都無以回報的。

奎厄則由現今魅族首領——羽西所統領。

其域內階級、奴隸制度嚴重，最常被拿來販售交易的商品為瀅蘿族。

因其身嬌體弱，長相清麗絕美，在魔界眷養瀅蘿已蔚為風潮，蠻橫掠奪之下，他們沒了自己的棲息聖地，只能承繾於大戶人家或青樓酒肆之間，仰仗他人鼻息苟活。

沛扈領主為雌雄同體的類獸獸首——閻夏。

其族群自尊自大，嫉妒心強，且崇尚力量，因此類獸統領時期每日都會發生暴力衝突事件，可謂是治安最堪憂的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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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任魔君下落不明後，魔界就亂成一鍋粥，赤夜為了尋找前任魔君的蹤跡前往人界，最終也不知去向。

三位領主為了爭奪魔君之位把魔界搞得生靈塗炭，直至後來赤夜帶傷重回魔界平定亂局。

期間他隻字不提前任魔君之事，大家各有猜測，其中猜測他有任位之心的呼聲最高，但千想萬想，都不曾想過這樣的發展——他從人界大張旗鼓地回來，還帶了新任魔君回歸魔界。

這一舉動吸引不少雙眼睛盯著斐城，各方勢力又開始蠢蠢欲動。

她的繼位很難不引起眾人的關注，尤其她還是個入魔後未被魔氣吞噬心智的人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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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奎厄的領主羽西慵懶地倚窗而坐，一邊輕撫身邊美人的秀髮，一邊聽下人呈上來的消息。

古往今來還沒有哪個人類能捱過魔氣的吞噬，他倒好奇這個人族女子可有本事坐穩這魔君之位。

思索片刻，他忽然拿了個主意。

「你去替本王尋幾個瀅蘿來，風格各異、姿色絕美的都送來，本王要親自挑選品相，好送我們的小魔君一份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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