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到大學忽然就迷失 - 芝士蛋糕

良登上巴士，沿著樓梯來到二樓，找了一個沒有陽光照曬的窗口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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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良還能保持隨和跟愉快的心情，但隨著距離逐漸靠近上班的公司，意志頓然渙散起來，還記得昨天用手機跟經理聯絡時，自己是何其直接了當地提出辭職的要求，而經理亦沒有深究或者挽留，循例問辭職原因便放行了，後續交還工作制服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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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待會兒見到經理，良內心的鬱結更進一步，幻想一陣子會發生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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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理，我回來還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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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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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再正常不過的情境，而自己亦沒有犯錯，但仿似辭職是件良心會受責備的事，令人覺得羞恥，擔心沒了自己會影響公司的營運。事實上，自己不過是公司的一顆螺絲，更何況只是一介兼職，壓根不需抬舉自己，高估自己對公司作出的貢獻，走了也並沒有多少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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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把頭靠在窗戶上，靜默地看著窗外不斷流轉的建築和擦身而過的交通工具，腦袋卻不得放鬆，感覺越來越多的資訊匯聚到大腦，煩惱得海馬體也皺起眉來，臉兒攏成一團皺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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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咚——」電梯門開啟，良拖著似上了鎖的腳，一瘸一拐地步進餐廳。迎面而來的同樣是兼職的同事——美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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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作家，最近有什麼『新搞作』。」美蘭自從得知良空閒時會寫小說打發時間，便經常用一種半調侃的方式稱呼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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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沒有甚麼。今天回來只是還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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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話說回來你進那間大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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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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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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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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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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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並不想與美蘭談話。她經常說上大學浪費金錢，不過是花十六萬，甚至更多去買個學位。如果是會計師、醫療、教育學院、社工等有牌照的學位倒還好，若是文科生，委實浪費錢與青春去換取迷茫。在美蘭的角度，唯獨創業才能在香港闖出一片天。在某程度上，良也認同她，以及她內心的獅子山精神，可惜現在不是二十世紀。至於美蘭要在餐廳當多久的兼職，良心裏沒有譜，只知道她文憑試成績不過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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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怎麼回來了。」材哥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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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哥是餐廳資歷深厚的員工，最近打算考餐廳內部的考試，若合格便能調遣到其他區的分店當經理。良初來乍到的時候也是材哥負責指導良的，從薄餅鋪食材到烤肉放薯仔片和多少勺的玉米皆是材哥一手一腳指點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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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還制服。」良從包囊裡掏出白色的廚師制服。「該放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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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休息室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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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罷，良邁步走向餐廳。料想到事情進展竟如此迅速，良內心不禁大喜，而且又不用看見經理，讓良喜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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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進休息室，燈光黯淡，只有一縷陽光從窗簾縫中擠了進來，灑在意式的磁磚地上，閃爍起油亮油亮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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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瞄到一男人正伏在桌子上睡覺，這是休息時間經常能見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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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放下制服，正要背轉離開，這時熟睡的男人轉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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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理！」良內心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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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經理並沒有張開眼睛，只是其中一邊手臂枕得太痠，換一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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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躡著手腳，屏息步出休息室，並沒有驚醒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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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輕柔地關上休息室房門，良趕緊地喘上一口氣，便快步走到電梯門口，撳下電梯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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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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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良即將要踏入電梯時，一把聲音突然從遠處喚來：「良，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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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下眉頭，卻上心頭。」良的腦海頓然冒出此句。「該來的還是要來。」良退出電梯，佇足在餐廳門口等待他人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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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理是不是要給臉色我看？然後說我這種千禧後毫無責任感，好逸惡勞。我倒不介意承認，畢竟在餐廳工作充斥著油煙，對皮膚不好。而且自己也不是什麼細心之人，稍不留神就會燙傷割傷，實在是經不起繼續幹。」良內心暗忖：「只是我工作的時候從來不偷懶，而且主動要求幹髒活累活，想不到自己為什麼要經受這番謾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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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念小學的時候，良清晰記得「九十後」是貶義的詞語，責備九零年代後出生的一輩是溫室的花朵，受了丁點的困難即擎起白旗放棄。現在這個「九十後」變成了「千禧後」或者「零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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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日本的電視節目曾評價日本的社畜生態：前輩責備後輩不努力，後輩埋怨前輩無能。幾年後，後輩成了其他人的前輩，卻說現在的後輩怎麼吃不了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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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良陷入苦思中，材哥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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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理說這個給你，我都給忘了。」材哥氣喘吁吁地囔著，手裏拿著一盒裝著甜品的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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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芝士蛋糕嗎？」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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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經理知道你喜歡吃芝士蛋糕，所以這份送你當離職禮物，也算是答謝你幾個月來對餐廳的辛苦付出。」材哥說：「拿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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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接過蛋糕，說：「經理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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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他出了名『爛訓』，怎麼嘈鬧也弄不醒的。」材哥：「經理還叮囑我跟你說前程錦繡，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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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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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提著芝士蛋糕來到室外，並不覺得外頭的空氣更自由，周遭卻瀰漫一股濃重的負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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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職真是一件讓人難受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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