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政府所在地是前清某個衙門改建而成的，當地老百姓不認識字，也一早忘記了衙門原來叫什麼名字。所以，一直稱這裡是衙門。儘管新政府新時代了，人們還是用衙門稱呼多於鎮政府。
鎮政府裡有座新建的兩層樓建築。建築是通了電的，一樓是各個單位的辦公室，都搭了電燈，很是敞亮。二樓是鎮長辦公室和會議室，鎮政府一共有三盞舶來的電風扇，也全部安裝在二樓。其中一盞在鎮長辦公室裡面。
「髒死了，髒死了」一年輕人正奮力地用毛巾努力擦臉。
「少爺，我來，我來」一八字鬍中年站在年輕人身邊，殷切地想接過毛巾。「胡秘書，叫老五把隔壁的電風扇拆過來，少爺熱。」
八字鬍趕緊補了一句，「還有，去換盆水，拿條新毛巾來。」
「不用，不用，阿叔，你是長輩，趕緊坐，趕緊坐。」青年趕緊說道，「我很快就好了。一口煙屎牙，不知道多久沒漱口了，話不好好說，口水都噴我臉上了」
胡秘書打了一盆冷水進來，拿著新毛巾搓洗了幾遍，擰乾，疊好，走進年輕人身旁，恭恭敬敬地雙手遞了出來。
「胡秘書，我自己來就好。坐。」青年趕緊習慣地欠身接過毛巾，並把舊毛巾擺在辦公桌靠自己的位置。
胡秘書滿臉微笑地前傾收走舊毛巾，拿到臉盆架子上掛了起來，轉身走到八字鬍的下方的座位坐了下來。胡秘書不像八字鬍，恭恭敬敬地挺直腰板，只坐了半個屁股在椅子上。
青年是新上任的縣長，接過新毛巾，又仔細擦了把臉，定了定神，走到八字鬍對面的座位，坐了下來。
這時，一工作人員帶著一捆電線和一盞電風扇敲了敲門，走了進來。
「五叔，不用，拿回去會議室。」縣長擺了擺手。
工作人員望了望八字鬍，八字鬍看了看縣長，轉頭，「老五，聽少爺的。」
縣長笑了笑，側身將自己旁邊的電風扇轉向八字鬍和胡秘書。鎮長辦公室這台電風扇是固定風向的，不是那種可以轉動的。原來就鎮長一個人用，沒有什麼不便。現在坐著三個人，這不能轉向的電風扇就顯得很尷尬了。
「李叔，借你這扇子用了哦。」縣長對著李鎮長憨笑了一下，解了衣領的幾顆釦子，拿起扇子，給自己扇起來了。
「康縣長。」胡秘書開口了，「那謝老頭一家就這樣，自己仗著有六個兒子，整天在鎮子裡面橫衝直撞的，那個，那個，很沒素質，您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計較。」胡秘書終於想起來「沒素質」這個新詞彙了。
「胡秘書」，康縣長把衣領的釦子系了回去，把扇子放下，也端坐了起來。「是很沒素質，不過，我現在也不生氣了。」
「李叔，」康縣長對著李鎮長說，「我家司令也是說胡話。」康縣長不稱呼自己的父親為父親大人或者爸爸之類的，母親教導，除了大哥從軍，可以喊父親以外，其餘是三兄弟都需要稱自己父親為司令。
「隔壁縣才抓了3個罪人。全省最多的一個縣，才抓了10個。」康縣長頓了頓，「司令卻說要抓20個。然後他要繞開省長，直接報告中央，讓中央給我下嘉許狀。」
「少爺，我覺得大哥這麼做是對的，」李鎮長察覺胡秘書在隔壁，趕緊改口，「我說，康司令的想法是對的。」
「去年中秋，康司令就叮囑我們弟兄幾個。」李鎮長也端坐起來，「從軍不進中央，從政必須進中央。」
「我們幾個手底下的兵頭都讓司令上交給了中央，大少爺現在只是個參謀，我們弟兄幾個搬來這里後，就被安排到不同的部門當小官。」
「我們再退一步，別人就會敢欺負我們司令了。」李鎮長開始有點激動。
「康縣長，其實，這個事情並不難辦。」胡秘書插話了，從口袋裡掏出一包捲菸。伸手遞到康縣長面前。
康縣長舉了舉身旁的茶杯，推辭了香煙，並茗了一口茶水。
胡秘書轉向遞給了李鎮長，鎮長抽出一根。胡秘書趕緊給鎮長點火。
「我們可以還是報上去20個，」胡秘書趕緊說道，「但我們輕判，每人三個月的勞動改造如何？」
「可以。」李鎮長明顯沒聽懂，但是，他更怕他的少爺不同意。
「胡秘書，您接著說。」縣長示意。
「縣長您新官上任，總需要立一立官威。」胡秘書接著說，「我們縣還是有幾個地痞無賴騷擾地方的，所以，何不藉這次嚴打，順道整肅一下地方治安？」
李鎮長聽到這，趕緊掐了香煙，伸出雙掌，「少爺，我出十五個。」李鎮長不是蠢人，而且，他明顯聽出來裡面的好處了。
「少爺，您看。其他三個鎮不是司令自己人。我們信不過。」李鎮長接著說，「我是司令從死人堆裡面拽出來的。我不怕。」
「勞動改造30天吧，」康縣長思考了一下，「還有，把謝老頭一家放了。」
「是的少爺。」「是的縣長。」
「李叔，30天。一天都不能多。」
「少爺，您放心。我，我，我，膽子最小，最老實的。」李鎮長憨笑，「您又不是不知道。」
縣長點點頭。
「胡秘書，把謝老頭一家放了。」鎮長立刻端起臉，嚴肅地說道。
「行行行。」胡秘書被這變臉藝術家鎮長給逗笑了。「我現在去。」
「我跟你一起去。」縣長明顯不放心這位看起來就很狡猾的胡秘書。
「我們一起去，一起去。」李鎮長是看著這少爺從小長到大的，還不知道少爺想的什麼。趕緊攤開手，簇擁著自家少爺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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