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下的你【BL】 - 08 足，已。

內褲走的那天晚上，學長大概到半夜三點才回來，關門「碰！」的一聲很大，丟鑰匙、開抽屜、關衣櫃，全部都弄得好大聲，完全不在意會不會吵到已經倒在床上的我。我一動也不敢動，不管他摔東西的聲音再怎麼大，我都假裝自己已經睡著了。他似乎有走到我的床旁邊站了一陣子，非常靠近，卻只是安安靜靜地待著，我很怕他是不是突然要踢我或是揍我，可是他沒有。安頓好一切之後，他回到自己的床上，我突然發現到自己很久沒有自己一個人睡一張床了，好冷。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0RjYgUzt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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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再過來睡覺的，他不會了。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tKGAyt4x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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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糟糕到讓人抓狂，我們把彼此當作空氣，每次一回到這裡，打開房門看到學長在裡面時真的讓人煎熬到想要直接把門關上離開。「乾脆搬出去住算了」，他大概也有相同的想法吧？只是我們哪裡都沒去，像是廢棄魚塭裡的水藻，走不了也死不了，都留下來了。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zlmLnm95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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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把內褲所有的東西都丟掉，貓砂、飼料、貓砂盆以及唯一的一支他自己用便當筷子外面那層塑膠包裝和廣告氣球用的塑膠棒做成的逗貓棒，全部都丟掉，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把那些東西拿去哪裡丟了。幸好他丟了，幸好是他丟的。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frAEMJg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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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那頂安全帽，它的扣環被我摔壞了，我偷偷買了一個新的扣環把它修好。安全帽上面的刮傷，一些碎沙還鑲在裡面，我沒打算去動它們。我把安全帽收到衣櫃裡藏好，學長沒問我安全帽的事，似乎也沒去找過，我也沒打算還他，他大概覺得東西理所當然地消失了吧？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wyIkPpY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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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幾乎沒有說話，不過他和家人、朋友、以及一些我也不知道是誰的人講電話時，會故意講地非常大聲、非常快樂，久而久之這也讓我感到煩躁，於是用完全相同的方法回敬他。我們會故意在對方講電話時製造噪音，像是關門、摔東西、把音響調到最大等等。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xIhryF23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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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令人痛苦的日子持續到學長畢業前夕，一天學長突然叫住報告打到一半的我：「喂！你有安全帽嗎？」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8WJXJbRt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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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嚇了一大跳，畢竟好久沒說話了，聽到他跟我說話，我有點亂了手腳、說不出話，只是僵硬的點了點頭。突然驚覺，該不會是想問我那頂安全帽的下落吧？他知道我有把安全帽撿回來嗎？他還要那個幹嘛？難道要我賠他一頂？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ds9TlmoH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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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沒有問任何有關安全帽的事，只是淡淡地丟下一句：「我在樓下等你。」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4UnSfFtz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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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位置上呆愣了一陣子，才衝過去拿出躺在衣櫃深處好久好久了的安全帽跑到樓下，學長已經發動好機車了，應該是在等我吧？我躲在門後，讓自己因為奔跑的喘息先平靜下來、讓自己冷靜下來後，才走出去。學長看著那頂安全帽，愣住了幾秒才挪動機車等我坐上去。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cQAxInT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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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安全帽換上新的扣環後我第一次戴上它，而戴起來的感覺已經完全不一樣了，有點刺刺、癢癢的。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qHnNVd86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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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沒說我們要去哪裡，我也沒問。他騎得好快好快，儀表板上的指針衝向120以上，跟血壓一樣，一沒注意就又往上。我不確定「血的流速」和「風速」這兩者要怎麼去比較，或許「比較」根本不重要，兩者之間本身毫無關係，但風帶來的他的味道，是我的洗髮精的香氣，於是，血流也加快了一些。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iA67Vrhu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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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後坐的位置，我很熟悉從後座看出去的景色、很習慣這樣貼近他的耳畔說話、很習慣從後照鏡偷偷觀察他的表情、也很習慣偷看時被他發現；而這一次，我沒有偷看他，我們都沒有說話。空氣連同他的味道湧進肺裡，一如往常，我緊緊抱住他，每一次。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v9s4Rz3f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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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會說「把話講開了，關係才能繼續」，但是我和學長這一路上什麼話都沒說。如果說「講開了」的定義不局限於話語、如果把整段話重新整理成「永續的關係是彼此不斷的溝通以及互相理解」，好笑！這樣的說法真的太過惡劣，誰都沒準備好聽到對方內心裡的聲音，為什麼要強加於彼此呢？這麼做難道不是傷害？難道就不殘忍？我不覺得他有準備好聽我說什麼，或是準備好要對我說什麼，而這點，我跟他是一樣的。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yxCXblzx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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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很高，肩膀很寬，給人一種能夠依靠他的感覺。但是，我總覺得一但自己依靠了他、一但自己被他接納、一但從他身上看見映照出來的自己的影子，「我」就消失了。那種感覺不只是「自我消失」這樣的簡單，不知道怎麼形容，但我就是沒有辦法接受「自己被他接納」這件事，我沒辦法依靠他，我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很可憐。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IKZsKrM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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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些人會用「我愛他，但是更愛自己」來解釋這樣的心情，去說服自己「一切都是有原因的」；用「因為我比較愛自己」當作理由去解釋造成這一切的原因，但是我覺得不是這樣，我並不愛自己，而「愛」這個字用在他身上真的太廉價了。這世上有太多感情沒有辦法用語言去詮釋，「喜歡」描述的力道不夠，但「愛」又過於太廉價。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eTmvmmTQ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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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原因呢？為什麼會這樣？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IcAu2smJ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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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太陽蒸發了湖海河川，水氣在天空中凝結成雲，而雲彼此疊加，太沉重了，就降為雨滴回到大地。」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J8citw9i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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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是「雨」的原因，不！不對！才不是！不過是經歷了一連串事件後，「雨」就這麼發生了，雨不需要給它原因作為結論，因為結論對於過去太過殘忍、對現在只是短暫的撫慰、對未來不知道會造成怎麼樣的傷害，無論傷害自己或是他人。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PiYAeABp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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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應該給予原因、不應該草率解釋，但我好想知道為什麼呀！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2I0Zh4x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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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機車後座的感覺，我慢慢喜歡上了，從一開始得恐懼漸漸變成喜歡了，那種任由風吹拂的感覺，無論徐徐亦或是冷冽，像麻藥一樣，同時清醒、同時沉醉。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UHLruTbs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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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下午大概三點左右一直騎到傍晚。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qsde7WJ7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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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在等紅綠燈由紅轉綠時，一隻小貓咪衝過馬路，停在對街看著我們，貓咪的毛色也是玳瑁的，可能有點像內褲，卻又不一樣。我知道學長一直看著那隻貓咪，因為我一直在他的後坐看著他，既使只是背影。等到綠燈亮的時候，他也沒發動油門前進。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9EWF8KHB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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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想內褲，我也一樣，我好想告訴他我也好想念內褲、我好想緊緊抱住他，但是我沒有，不是不行、不是不願意，就只是沒那麼做而已，最多只是在學長也沒看到的、他的身後偷偷安靜流淚而已，最多也就這樣而已。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jDGE305m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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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就是一連串下來的，從我們抽到同一間宿舍、住在一起、遇到內褲、內褲離開、吵架（？）然後再回到機車上，哪一段故事該作為哪一段故事的原因？誰有資格去解釋誰？誰又有資格被誰解釋？殘忍的地方就在這裡，我沒有辦法把「破碎」歸咎給抽到同一間宿舍的緣分、答應一起住、甚至是內褲，又或是「我」或「他」，真的沒有辦法，因為這麼做真的太殘忍了。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5pcIVUC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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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間，我們不再不說話，雖然並不尷尬，但是還是有一些難以形容的差異。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Z2eI930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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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畢業，不管天氣再怎麼炎熱，學長都沒有再睡到我的床上來，我們在一個微妙的平衡中離開了這個奇怪的雙人房，這個像是將人隔離，卻又相連在一起的雙人房，或說它其實本來就是一體的，只是巧妙地被分割了。誰也沒對誰對誰承諾過什麼，沒有人替任何人套上枷鎖，可能所有人都受傷了，但是也說不清楚誰犯了什麼錯，沒有人真的有必要向什麼人道歉。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6Sw5grjj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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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時候還是會接到學長的電話，聽別人說他交女朋友了，但是他從來沒跟我提過，我也從沒問過他，如此而已。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VIGFS1G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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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會把重要的人放進皮夾裡，而我的皮夾裡沒有他。我的皮夾裡面有兩張照片：一張是內褲的照片，雖然牠根本就沒在看鏡頭；另一張是我和學長同寢室的兩個室友，照片裡也包含了我自己，那是我們在準備幫學長慶生的時候，隔壁房間的同學幫我們拍的。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nbJ9dAS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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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夾裡照片的人共同編織起一連串的故事，而故事，圍繞著你。我把故事收好，並以這樣的儀式，把某一部分的你忘記。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r3Yt08K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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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某部分的我們會永遠在機車上奔馳吧？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1XstKrIW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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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梳舟，自己和以前的室友偷偷養過貓，告訴他學長是怎麼誇張地把內褲帶回來、告訴他內褲之所以叫內褲是因為我的內褲，輕輕帶過了死亡，總體而言，其實故事是充滿了歡笑的。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mICZBmy6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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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居然把貓叫做內褲！」梳舟笑得很開心。這些短暫的快樂成為了內褲在梳舟腦中的記憶點，梳舟不需要知道完整的故事還包含了哪些，這樣很好。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AXxc8hvb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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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任何痛苦的本身都比用言語、非言語所表達出來的還要巨大，我知道布丁對於梳舟的痛苦絕對遠比他所說的還要強烈，而我也僅僅只能知道到這樣，無法完全經驗他所經歷。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5uSw9HtG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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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現在我也已經不是很在意梳舟到底有沒有要畫我了，我很享受看著他畫畫的感覺，看著他怎麼把世界變成他的世界，尤其是觀察他決定仔細雕琢的那些細節，猜測為什麼是那些？他為什麼選擇刻劃那些細節？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8OoAGf5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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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沒有答案的問題，我也沒打算問他，只是想在旁邊一直看著，並開始思考一些以前不會想到的問題......2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NTp13B4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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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日子，會永遠一直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