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璡與小松再次坐在桂城行政服務中心的戶政服務大廳裡,這次接待他們的民警並不是他們上次見過的那位,面前這位女民警年約三十,中等身材,穿著一身熨貼潔淨的制服,頭髮束起髮髻,不苟言笑,投射出一種生人勿近的距離感。但對方拘謹的外表也同時給人一份專業幹練的感覺,與他們剛從肇慶天鄉鎮派出所裡所見的鄉土風情形成了強烈對比。
這位女民警反覆閱讀張璡交給她的信件,臉上一副公安人員公式的木納表情,但從她閃爍的眼光與嘴角偶爾抖動的些微變化中,張璡知道她正在努力思索, 想找方法去處理眼前這個爛攤子。
與上次走訪肇慶天鄉鎮派出所一樣,張璡今次來到桂城公安局的戶政服務廳前,也預先準備好一封信件,內容與上次交到天鄉鎮派出所的信件類似,主要描述凌小松的身世與情況,只是抬頭改為致桂城公安局戶政科領導罷了。但與上次不同的是,張璡在這封信中以隱晦的語言,特別指出了兩個重點:
第一,他們在上週曾經來過這裡一次,當時的當值民警告訴他們,在公安局的電腦系統中找到了凌小松在肇慶的戶籍紀錄(那是你們親口說的啊)。
第二,他們在兩天前已經去過肇慶天鄉鎮派出所了,之後凌小松的戶口簿便被當地民警當場收繳(所以我們今天又來麻煩你們了)。
也不知這位女民警將信件讀了多少遍,之後見她拿起張璡遞上來的其它文件逐一審視。她先是簡略看過由天鄉鎮派出所簽發,確認收繳了凌小松原有戶口簿的回執,再細看凌小松的出世紙,最後是看張燕的戶口簿及當年法庭判處張燕入獄十五年的判決書。文件通通看完一遍後,女公安又再捧起張璡的信件從頭再讀一次,好像生怕漏掉了某個細節,又或者想從中找出某些漏洞的樣子。女民警在閱讀的過程中一言不發,沒有向張璡或凌小松提出任何問題。
最後這位女民警向坐在她左邊的一位同僚招手,將所有文件連同張璡的信件交給對方,卻沒有交代任何說話,好像在業務上他們都很有默契的樣子。
這位男性民警重複了女同袍早前的一系列動作,過程中就連他臉上的表情變化也與剛才的女民警差不多。最後他轉頭向女同袍遞個眼色,再與她一起站起身來,走到坐在他倆身後一張辦公桌的一位女警官,將整套文件交給對方,再三人一起竊竊私語起來。
過了良久,那位女警官從辦公桌上站起,走到張璡與凌小松坐著的窗口。這位女警官年約四十多歲,身形瘦小,臉上架著一副銀色金屬框眼鏡。她望著凌小松說:「妳的情況確實是比較特殊,我們這裡實在沒有經驗處理,現在唯一的處理方法就是請示領導,看領導會給我們什麼批示......」她頓了一頓,然後轉頭對張璡說:「我會將你寫的信件交給領導審視,信上既已寫上你倆的電話號碼,在收到領導指示後我們便會聯絡你們了。」
張璡心想幸好自己有寫好這封書信,否則以事情的複雜性,即使在場的民警有耐性肯聽完他敘述,要再靠他們的口頭轉述向上級取得指示的話,當中又不知會有多少偏差與錯漏了。如今小松的遭遇既有白紙黑字寫清楚,便不管傳閱到誰的手上,都能起碼保證故事的一致性。
聽到女警官如此說法,張璡與凌小松都只能點頭表示同意,準備離開再等待公安局的後續安排了。然而此刻女警官卻仍有話說:「但不管領導對這個女孩的情況有什麼批示......」女警官望著張璡:「你若真想幫你外甥女的話,你還需要先去搞好她的出世紙,她現在手上的這張出世紙是不成的......」
張璡與凌小松對望了一眼,不明白對方所指有什麼不妥,卻聽見女警官解釋說:「在你們手中這張出世紙上,明確寫著她生父姓何,母親姓張,但她自己卻姓凌...... 唉~這樣子的出世紙我們可以如何處理呢?這文件是沒法辦理戶籍的。」
張璡急忙分辯:「那是因為她媽媽後來跟一個姓凌的男人在一起,而那個男人又認了小松作養女,所以小松才會姓凌......」
「你剛才說的情節,用來寫武俠小說或許還行得通,但在現實中,收養一個孩子是有程序、有手續、有文件的,然而她那個養父顯然什麼都沒有做過,所以這張出世紙現在只是廢紙一張。」女警官搖頭歎氣:「所以你若真要幫你外甥女的話,就要帶她去桂城醫院,那是她當年出生的地方,叫醫院幫她重發一張出世紙吧。」
女警官轉頭問凌小松:「妳確定妳跟妳生父沒有聯繫,現在已經無法找到他了,是嗎?」
凌小松點了點頭,女警官隨即對張璡說:「那你就叫醫院將出世紙上父親的一欄留空,那是不要緊的,父親在孩子的出世紙上是可有可無的......」
自己作為一個父親,張璡聽到父親的角色原來無關痛癢時,心裡不禁感到有點不是味兒。卻聽女警官續說:「重要的是出世紙上一定要有母親名字,也叫醫院將她母親張燕的身份證號碼打印在出世紙上......」
之後女警官又轉頭對凌小松說:「還有就是妳要改變姓氏了,以後不再姓凌,要跟母親姓張,從此以後妳的名字就變成張小松,叫醫院將張小松的名字打印在出世紙上,對此妳有沒有反對?」
小松搖了搖頭,又隨即點了點頭,是表示既不反對,也表示完全明白的意思。女警官最後歎了口氣:「你們要是能搞到這張新出世紙,我們才有辦法去幫她,否則以她現在拿著的這張文件,是肯定行不通的。至於後續的具體程序如何走法,待領導有批示後我們再通知你們吧。」
聽到女警官如此說法,張璡與小松便一起點頭,張璡還特意向她表示感謝。女警官離開窗口後,原來接待他們的女民警走回到坐位,她叫小松將今日帶來的文件通通複印一份給她,有張璡與小松簽署的信件則要原件留下,最後還叫小松到大廳出口旁的櫃式證件照相機,拍攝一套四張的證件相片給她。
張璡與小松走到這部櫃式的照相機旁,細讀了一遍張貼在證件照相機旁的相片要求:
1. 不著制式服裝或奇裝異服;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78k9YojrT
2. 要著有深色衣領的衣服,因為背景是白色;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SDiIjt5AL
3. 不能戴耳環和項鏈;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OCtd8xnML
4. 不能化濃妝,面部整潔不能有油光;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YgPXkfE4M
5. 頭髮自然平整不能遮住雙耳,不能染髮和戴頭飾,女性要求頭髮扎好放於頸後。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92JCkqgcA
6. 常戴眼鏡的居民可以配戴眼鏡。
小松的問題出在第二及第五項。一來她長年愛穿圓領 T恤,今日也不例外;二來她的冬菇頭髮型正好蓋著了雙耳。
第一個問題容易解決,守在相機旁的操作員有現成的有領襯衣可以提供,小松取了一件最大尺碼的藍色襯衣,扣緊鈕扣雖有困難,卻總算可以將就穿上。
第二個問題卻比較辣手,張璡是個大男人,小松又抗拒女性化裝扮,他倆隨身根本就不可能有髮夾。張璡有一刻衝動,想拿起剪刀就將小松耳邊的頭髮剪掉,但他終於還是走回到剛才那位女民警的窗口,告訴她他倆遇到的問題。
女民警略一思索,便拿出隨身小包,取出兩個黑色髮夾遞給張璡。
張璡回到相機旁邊,將髮夾交給小松時,小松笑說:「你不要告訴我你的背包裡會有女人髮夾啊。」
張璡一腳踢在小松小腿上,將她推進照相機入口:「進去!」
過不多時,相片打印了出來,張璡與小松將相片交到女民警的窗口,也將髮夾一并交還給她。女公安全程沉默不語,只平靜地收下了照片,再將髮夾放回到自己的隨身小包中。
張璡與小松一起離開桂城行政服務中心,這時候張璡看看腕錶,時間是中午三時,他掏出手機,在百度地圖中搜索桂城醫院,發現醫院距離他們只需十多分鐘車程,便帶小松到停車場去取車,準備立即前往醫院詢問小松重發出世紙的事了。
正當他們的汽車駛離停車場一刻,小松的電話突然響起。小松接聽電話,只聽她發出一輪短促的哦,哦,哦後便將電話掛上,然後她對張璡說:「剛才的女警官叫我們先不要走,要我們立即回去戶政服務廳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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