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 第二十八章．下地獄吧

清晨眨了眨眼，啜飲一口龍舌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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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別喝了。」莫逆心知道他酒量不好，伸手就要拿過他手中的酒杯，卻在半空中被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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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了。」清晨抿了抿脣，笑道。「我只是想喝，不是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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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過了兩個禮拜，天氣正式邁入了秋天，外頭種的行道樹還是植栽什麼的，開始掉起了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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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路過的時候會看幾眼，然後莫名其妙地撿起葉子埋進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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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想隨著季節更替轉換一下心情，他刪了手機裡大半的聯絡人，順便把不必要的軟體和照片都清了，但是每次看到和蔣亦有關的東西，都還是習慣凝望一會兒，然後擱著不管，即使用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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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先生還是沒消息吧。」莫逆心看不慣他這消極的樣子，佯裝隨意地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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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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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就已經討論過了，莫逆心也很明確地告訴他要對得起自己，卻遲遲沒有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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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是不想，只是每回看著沒有下一句的聊天室，除了一陣空虛以外不知道還能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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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的好嗎」、「別來無恙」對他來說太過生疏又虛假，「我想聊聊」、「可以見面嗎」又太過正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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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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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最想告訴蔣亦的是這句，但最無法說出口的也是這一句，他暗笑自己的無用，卻也莫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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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等下去不會有結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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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裡相當寧靜，幽幽的迴盪著莫逆心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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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藉著酒意不小心都跟你說了，就都忘掉吧，不用管我。」清晨晃了晃酒杯，伸手遞給莫逆心。「我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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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說我不懂為什麼老闆會喜歡那樣的男人。」莫逆心將剩下的酒水倒掉，輕輕沖洗著。他白皙的指頭在杯口繞了一下，抬眸看了一眼正要離去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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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勾著外套袖口，往上折了一層，聽見對方的話，他不自覺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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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你之前交過的每一任都不太一樣，『長得高，長得帥，而且黏人又白目』你是這樣跟我說的。」他的聲線柔和卻像是在審判。「但是就算他對你做了糟糕的事，你還是會想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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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充耳不聞，回過神來後繼續整理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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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你也很糟糕。」莫逆心擦了擦吧檯，手上一刻也沒有閒著，卻分神注意清晨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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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知道自己辜負過的人不在少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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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心，你想跟我吵架？」清晨知道自己做了很多難堪的事情，但仍然有些不理解為什麼在此時此刻被提起，偏過頭看了莫逆心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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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只是上次聽完你的話，我覺得有些事必須跟你說清楚。」莫逆心繞過吧檯走到清晨身前，他伸手拉過對方，帶到沙發上。「因為把你當家人，我想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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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清晨，你必須承認自己很糟糕。被你辜負的人裡面，幾乎每一位都曾經像你這樣因為痛所以哭過，不論他們怎麼哭泣，有多大聲有多斯心裂肺，這都是不變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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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很糟糕……」清晨輕聲道，卻沒有被莫逆心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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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因為你也痛就當作是報應，這不是報應，這是在告訴你，我們都需要改變。它是在教你。」莫逆心搖了搖頭，眉頭攏在一起。「不能因為覺得自己可悲而就此不前，你要知道自己也有問題，然後去改變才能有好的結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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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頓時有些失神，在逐漸死去的記憶裡找到了有關洋語和Perth的記憶，他印象中最「在意」的兩個情人，也是被他傷害最深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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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為深信過往回憶太過悲催，即便多次懷疑自己的行徑，他始終沒有真正的譴責或改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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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所有痛苦的一切假設成從前糜爛的報應，他的所有都不會得到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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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終留在最初撞見清泊外遇的那間房裡，迴盪那句「不愛」的聲音，記憶將停留在內心下得劇烈的大雨，渴望而停滯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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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半輩子都在辜負他人，他一直以為自己接受並且正在反省這件事，但事實並非如此，實際上他只是假裝一切都只是懲罰而始終不肯面對懲罰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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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糜爛，他的消極，他流的淚，他勾不起來的嘴角，都只是在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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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聳了聳肩，黝黑的肌膚有一絲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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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他曾經對蔣亦說過的，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混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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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聽見了清晨內心自怨自艾的聲音，莫逆心終於笑了一下，輕聲說道：「但是這不代表你不值得被愛，你只是需要先去愛人，真的愛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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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咳了一下，外頭的風涼，吹過來的時候蹭著他的肌膚，冰冷而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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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嘆了一口氣，坐在之前和蔣亦去過的廣場中間，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和城市的車水馬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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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經很暗了，廣場中間豎立的大鐘，指針指著八的位置。城市的天空多半都沒什麼星星，光害嚴重的地方幾乎連一顆閃耀的明星都看不到，這裡還好點，能看見幾顆一明一滅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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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著頭，正想要數有幾顆星星就聽見路過的人道：「今晚好像會有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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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話題吸引，不禁更仔細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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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啊，好像是為了慶祝之前那家百貨公司五十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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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跟這附近不到非常熟，但也聽說過這座廣場本來佇立一間百貨公司，倒閉之後改建，但當初因為百貨公司的主題偏向親子共樂，外頭有遊樂器材的關係，一直都被記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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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沒想到直到現在還有人願意慶祝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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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新奇，他恍了一下神，驀然被巨大的聲響嚇得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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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眸一望，天上為數不多的星眼被煙花蓋過，絢爛的色彩分散，四散在黑壓壓的夜空中，明亮又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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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場上聚集的人愈來愈多，對面人行道上也有好幾個路人駐足，一時間有些擁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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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蹙了一下眉，緩緩站了起來，鑽進人潮裡想往前走，到離煙花更近的地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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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刺耳的煙火聲不停響起，一抹又一抹閃著光芒的色彩放射，此起彼落、嘈雜的人聲，帶著溫暖的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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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他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低頭道了聲歉，小心翼翼地穿過人與人之間的縫隙，好不容易抬頭喘口氣，卻在離人群不遠的地方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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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一個人來的，那個人也望著天空，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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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看不太清表情，卻愣愣地朝那個人的方向跨出一步，然後頓在那沒有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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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沒了聲音，人群也不再吵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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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他，直到天空釋放最後一束色彩，他才腦子一熱、拔腿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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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人海，他踏進那個較為寂靜的地方，最後一抹光落下，人群逐漸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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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亦……」他向前走了幾步，腦子幾乎一片空白，只知道他想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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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觸碰眼前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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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舉起顫抖的手，連指尖都在害怕卻又興奮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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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環住蔣亦的脖子，在隔著衣物相貼的那一刻忍不住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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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亦沒有回擁，落下的手有些僵直的擺在兩腿旁，似乎有些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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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清晨吸了一口氣，帶著哭腔緩緩道：「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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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亦頓了一下，抬手摟住清晨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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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永遠不只是為了慾望，也永遠不是絕對的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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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清晨來說，對蔣亦來說，那或許一種墮落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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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要一起下地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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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寫虐又不會寫的人，寫出來的東西就會長這樣。

只虐了一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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