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久之書 - 002 賈斯特家族

時間到底過去了多久呢？

兩天？一個禮拜？半個月？

或許過了比那更久的時間…但都已經無所謂了。

陰暗的地牢中，里歐雙眼無神的趴在潮濕的地面上。

自己…是為什麼活著？

我有家人嗎？…沒有了，死掉了…在那一天，自己被抓來當奴隸的那一天，就失去了自己的親人。

那，我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嗎？…

呵呵，開什麼玩笑。

里歐的嘴角自嘲般的上揚。

那我還剩下什麼？我為什麼還要活著？

潮濕的空氣在黑鐵欄杆上凝結成水滴，啪答啪答的滴下，擊打在里歐消瘦凹陷的臉龐。

冰冷的感覺不斷醒著他，只剩下自己還活著，這個如此可笑的事實。

不知道誰曾經說過，「只要活下去，就會有希望。」這句話。

但對奴隸來說，這句話真的適用嗎？在未來都無法自己選擇的情況下，這句話真的適用嗎？

誰都好，告訴我答案啊…

現在的里歐，已經失去了全部。

只有過去，那些甜美的回憶還可以麻痺自己。但當夢醒了，又是一場新的痛苦輪迴…

唧──

鐵籠的門被毫無徵兆的打開，伴隨著刺耳的聲音，那隻抓走伊蕾娜的大手再度伸了進來。但這次里歐不再反抗了，對他來說，反抗已經沒有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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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先生！各位女士！歡迎來到奴隸販賣所！」

舞台上一位穿著直條紋褲子的滑稽中年人正在激昂的吆喝著，幽默的話語，不時配合著抖動的肥肉。將舞台下原本就興致昂然的觀眾們逗的皆是哈哈大笑。

「看來今天來的客人，每一位都是善良的大好人！我相信在命運之神的保佑下！這些奴隸們一定能找到更適合他們的家！啊！命運之神啊！」中年人說著，噗通一聲在舞台上跪下，舉起雙手高聲大喊：「請保佑這些買下奴隸的善人們吧！」

誇張的演出手法，以及顛倒是非的馬屁說詞，舞台下的客人皆是滿意的拍手喝采！

「那麼！接下來，這些最後一批的奴隸們能不能找到他們的命運之所呢！」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奴隸們被粗魯的拉上台，在他身後一字排開，依序被綁上了代表號碼的布條。而其中，里歐雙眼無神呆立在台上，被綁上了代號「五」的布條。

「啊！多們可憐的情景！如此消瘦的身軀，如此絕望的神情！他們究竟能不能穫得各位善人們的幫助呢！他們的命運，就掌握在各位的手裡啊！那麼，我們就從一號開始吧！」

隨著中年人的吆喝，台下的觀眾熱烈的舉起自己手中的號碼牌報價。

有些奴隸在中年人感激涕零的說詞下被買走，而有些則是在萬分惋惜的語調中被送回幕後。沒有多久，台下的觀眾們便將目光聚集到里歐的身上。

「這是一名可憐的孩子，他的父母殘忍的將他賣給了我們。」中年人聲情並茂的編造著虛假的故事：「即使千百次的推託，但依然拗不過他的父母。於是我們懷著將他送到更好家庭的願望，買下了他！但他卻因為思念父母，而拒絕進食！多麼令人悲痛！多麼令人感傷！」

中年人虛假的抹去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淚水，緊接著他肥胖的手一揮：「那麼現場的各位，究竟有沒有人願意幫幫他呢！秉持著將孩子送去更好家庭的願望，起始價格我們願意從三十銀幣開始起跳！」

三十銀幣！？

原本熱鬧的台下，突然之間變得鴉雀無聲。沒過多久，人們開始悄聲的議論起來。

「這孩子該不會有什麼傳染病吧？」

「三十銀幣？馬都沒那麼便宜！」

「何止啊，這年頭要買一頭名貴點的狗，沒有五十銀幣哪買的起？」

聽著台下的竊竊私語，中年人皺起眉頭，不著痕跡的「嘖」了一聲。

眼看台下的客人們沒有購買的意願，他瞄向角落的那群無賴，用眼神示意把里歐給帶下去。

在舞台一側的無賴點頭，舉起自己的手。他伸出食指與中指，朝著舞台正中央的里歐點了兩下。

身旁的同伴立即點頭，走向里歐的兩側將他架起。

里歐只是靜靜的，任憑自己被送下幕後…

「給本小姐等一下！！」

一聲霸氣的嬌喝瞬間響徹整個會場，客人們都不由自主的扭頭朝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舞台上的兩名無賴同夥也停下了腳步，不解的看向舞台下方。

那是一名女孩，看起來與台上的里歐差不多年紀。

女孩有著一頭如同晚霞般的美麗長髮，身上穿著滿是蕾絲摺邊的名貴洋裝，精緻的五官讓人感覺像是從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那麼不真實。但在如此夢幻的氛圍下，女孩卻是雙手抱胸，騎在一名身材魁武的騎士肩上。

這種反差，讓眾人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古怪感。只有中年人眼睛一亮，認出了眼前這女孩是誰。

「這種事情絕對很奇怪吧！」女孩氣鼓鼓的伸出手，筆直指向里歐：「明明才三十銀幣！為什麼大家卻不願意對那個孩子伸出援手！還把他拿來跟馬還有狗做比較！這樣的事情是不對的吧！」

聽到女孩這番話，在場的眾人不禁莞爾。

但女孩卻彷彿沒有注意到在場所有的人的表情似的，繼續說：「雖然馬跟狗都很可愛，但不同的東西拿來比較就是不公平的！況且，他是人類啊！為什麼就是沒有人對他伸出援手呢！難道大人們的公平與正義是連三十枚銀幣都比不上的東西嗎！」

女孩的這番話一出，原本還準備看好戲的眾人們瞬間臉色一變。雖然是童言童語，但卻令人無法反駁。

「既然沒有人願意伸出援手，那本小姐就買下這個奴隸了！」女孩從懷中掏出一枚金幣，舉起嬌小的手臂，奮力的往舞台上一丟。

被拋出的金幣，在空中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舞台的邊緣處。

咚！

金幣落下的細微聲響，對於眾人來說卻是如同雷聲一般的震撼他們的心靈。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尊敬，甚至有些感到羞愧的客人已經偷偷離開了會場。

但女孩還是那副不理會眾人的樣子，高傲的「哼」了一聲。隨即拍拍自己身下騎士的頭盔，示意把她給放下。

「哎呀，這真是…這真是…」

台上的中年人立刻不斷搓著自己的手，對莉莎所在的方向點頭哈腰：「這是何等的仁慈！何等的善良！賈斯特家的莉莎大小姐果然名不虛傳！」

中年人這句話一說出口，整個會場立即炸開了鍋。

「莉莎…難道是那個莉莎．賈斯特？」

「那個賈斯特子爵的女兒？」

「真是不得了啊…賈斯特家族可是從平民，一路靠著戰功當上子爵的。簡直就是活生生的平民傳奇…」

在竊竊私語的討論中，中年人嘿嘿一笑，對兩名無賴揮手，讓他們把里歐給交給莉莎身旁的那位騎士。

看見里歐已經被送自己的騎士身邊，莉莎一甩頭髮，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會場。

而莉莎身後的騎士，只能在心裡大大的嘆了口氣。

「為什麼烘培坊會在奴隸販賣所的隔壁啊…」

騎士心中欲哭無淚。

自己…只是奉命帶大小姐買蛋糕回去而已啊？這下可好，蛋糕沒買，反而買了個人回去…

嗚嗚，希望安娜不要把自己做成人肉蛋糕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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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爵的家並沒有里歐想像的大，或許是坐落在城市的中央，所以才讓宅邸的範圍縮小許多。但即使是這樣也比許多富豪的家裡還要大上幾倍。

至少，據里歐所知道的…富豪家裏面沒有湖泊。

「歡迎莉莎大小姐歸宅！」

莉莎乘坐的馬車才剛一進入鐵欄內，立即有幾十名僕人小跑步上來，在兩側列隊歡迎莉莎回來。

「嗯。」走下馬車的莉莎，只是對身旁的與她年齡相仿短髮女僕點了個頭，低聲交代她一些事情後，便逕自走進了豪華的宅邸內。

「那個…這就是大小姐買的奴隸嗎？」短髮女僕在目送莉莎進屋後，這才轉頭對著抱著里歐的騎士說：「大小姐交代了，先安排地方給這個孩子休息一陣子。」

「那…這孩子就先交給妳了。」騎士彷彿鬆了一口氣似的，將身邊的里歐拉到女僕的身邊。

「好的，沒有問題。不過，麥爾遜騎士長…」短髮女僕將食指抵在自己的下巴，歪著頭看著那位叫做麥爾遜的騎士：「今天大小姐不是親自去烘焙坊拿蛋糕嗎？蛋糕呢？」

「呃？啊…這個…安娜…妳聽我說…」

「是？我正在聽你說？」安娜笑了，她的笑容很甜很甜：「如果沒有合理的解釋的話，那就請你好好想一下你的遺言喔？麥爾遜騎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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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歐因為長期營養不良的關係，被安排到了一間破舊的小木屋裡休養。

在安娜跟他交代完一些必要事項後，便離開了小木屋。

看著眼前這陌生的環境，里歐心裡既沒有逃脫的喜悅，也沒有重生的興奮。有的只是不知所措的茫然。

他望向擺放在木桌上的餐盤，裡面有兩塊黑麵包，以及一壺水。不知道為什麼，已經許久沒有好好吃東西的他，竟然感覺胃裡一陣翻騰，彷彿噁心的令人想吐出來。

他顫抖握住水壺的把手，為自己倒了一杯水。

里歐仰起頭，將水杯中的水一口氣喝完，清涼的感覺順著他的喉嚨滑下，將胃裡躁動的感覺安撫了許多。

啪！

他重重的將手中的杯子放下。

他咬著牙，鬆開了手。腳步踉蹌的後退…

碰。

後背沉重的靠上牆壁，他順著牆緩緩滑下，用雙手抱住自己蜷曲的雙腿。

「對不起…爸爸、媽媽，還有伊蕾娜…對不起…為什麼只有我被救贖…為什麼…」

門外，原本想敲門的白皙小手，聽到這句話，不由自主的一頓。

猶豫了一陣後，小手的主人決定收回手。在門口輕輕的放下懷中抱著的換洗衣物。

莉莎抬頭看著盯著眼前的木門，默默的後退了幾步。

突然，她一咬牙，隨即轉身狂奔。

只留下孤單的小屋，佇立在夕陽的餘暉之下，訴說這個美麗但又矛盾的初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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